第25章
江邊護欄內站着個人，白色連衣裙随風輕揚，發絲迷亂了她的眼。夏雨橙轉過身來，對靠近她的人說：“你回去吧，別再跟着我了。”
因為腿腳還不是很靈活，楊銘怎麽也追不上她，遠遠地被抛在了後頭。終于捕捉到了她的身影，卻見她獨自站在江邊，眺望着江水出神。
有那麽一刻，楊銘害怕她會犯傻。他不由得加快了腳步，而夏雨橙卻是笑盈盈地看着他跑過來，她沒有別的動作，只是在他靠近的時候突然說：“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人那麽好。”
她像是在自言自語，夜裏風大，将她的聲音送走了。
楊銘跑過來的時候太急，他沒聽清她說什麽，扶着欄杆大口大口地喘氣。等到終于氣緩了，他瞪着她說，聲音很大：“你怎麽那麽不讓人省心啊？電話裏也沒說清楚就自己跑了出來，你還穿着睡裙呢，鞋子也不穿，你到底想幹嘛？！”
他說了這麽多，夏雨橙卻全然不放在心上，看着他氣急敗壞的樣子，她居然還能笑出來。
“你笑什麽？”
夏雨橙偏了偏頭，夜風将她的裙子吹向江面，露出她細長白嫩的腿。楊銘匆匆別開了頭，臉色微紅。
夏雨橙收了笑，站在原地純白如同天使，她嘆氣：“楊銘，你其實不用對我那麽好的。”
楊銘看向她，沒說什麽。他覺得她話還沒說完，他靜靜等着。
她問他：“我是不是很傻，很賤？”
楊銘皺着眉，不發一言。
夏雨橙只是想傾訴：“把感情浪費在一個不值得自己愛的男人身上，還妄圖從他身上得到溫暖。”
“孩子沒了，我傷心了很久，甚至想過還不如幹脆死了算了，留在世上也是丢臉。可是當我拿起刀片又有些害怕了，我其實從小就怕疼。我害怕爸媽會傷心，同時還有那麽一絲的不甘心。不甘心就這麽任人魚肉。後來想想，其實臉面早就丢光了，我還有什麽好顧忌的呢？還不如茍活，為我自己，還有我死去的孩子争一口氣。”
楊銘還是什麽話也不願說，擰着眉不知道在想什麽。夏雨橙說完之後就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她眼睛裏包含了太過複雜的情緒，悲戚還是決絕，楊銘分辨不清。他堪堪別開了頭，喉頭滾了滾，說：“我其實也不是在幫你……”
“不管怎樣，還是很感謝你這些日子來照顧我。夠了楊銘，我現在完全沒有問題，我好了，你不需要每天都這樣守着我為我擔心了。”夏雨橙笑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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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銘表情莫測，默了默，他看了她很久：“今後你打算怎麽辦？”
夏雨橙被他這個問題問住了，以前就是有太多的雜念，所以心靈一直得不到安寧。孩子沒了之後她想了很多，人這輩子，也許愛情真的算不了什麽，自身過不好，一切都免談。
“我之前有沒有告訴過你，我其實一直很想出國？”
夏雨橙像是問楊銘，又好像不是，自顧自又補充說着，“我跟素素一樣，是學服裝設計的。”說到這裏，她頓了頓，苦笑了下，“不，這樣說好像不全對。我跟她怎麽可能一樣，她是有錢人家的孩子，從小到大錦衣玉食。我就不一樣了，我一直為衣食住行煩惱，家裏供不起我昂貴的學費，我必須依靠自己。”
楊銘忍不住插話：“所以你就選擇出賣肉體？”說出來他又後悔了。
夏雨橙身體猛地一震。她抖得厲害，風大起來，将她的裙子吹得“呼啦呼啦”響，她環抱自己，吃吃笑了起來，那笑聲卻像是哭。
“原來你也看不起我，只是一直沒有說出口。”
楊銘動了動嘴，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你說的一點也沒錯，我就是賤。我需要錢，我不想被人嘲笑我的衣着，不想偷偷躲起來吃泡面啃饅頭，我害怕她們異樣的眼光。有時候我甚至有些嫉妒素素，她擁有的那麽多，而她卻表現得滿不在乎。她哪裏知道我的苦？我跟她最終走不到彼此的內心，不是沒有原因的，完全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做朋友？牽強了些。”
楊銘這次沒忍住，他知道自己的态度可能有些冷硬，但他控制不了：“你就是這麽想的？我不清楚你跟素素關系如何，但是坦白講，我願意幫你多少是因為她的原因，她那麽單純善良的一個人，不會因為這樣的原因而歧視誰。”
夏雨橙依舊是笑，她看向江面，“你不是她，你又怎麽知道她心裏的想法？她或許不會瞧不起我，但我在她心裏未必有她所認為的那樣重要。如果她真心把我當朋友，又怎麽會隐瞞那麽多？她父親是程氏集團的董事長，她的男朋友是楊正寬，甚至于她要同楊正寬訂婚，這些她為什麽從來沒有告訴過我？保留那麽多，這就是所謂的朋友？”
她看向楊銘，嘴角多了一抹諷刺的笑：“她真有那麽好，為什麽在學校裏連個朋友也沒有？”想想又覺得這話不對，她忙改過來，“好吧，也許我是例外。但我并不覺得那樣有多榮幸。”
楊銘聽她說了半天，臉色越發陰沉，他辛辛苦苦追出來簡直就是吃飽了撐的。他看着她，眼神變得不大對勁，說話也毫不客氣：“我就是多管閑事，既然你這麽想，那麽我完全沒有必要繼續幫助你。”
夏雨橙也不惱，她甚至還很贊同：“所以，請你以後不要再管我的事情了，好嗎？”她幾乎是懇求着說。
楊銘一聲冷哼，“當然！從此以後，你夏雨橙的一切都與我無關。”
夏雨橙笑着說：“謝謝。”
楊銘憤然轉身。
夏雨橙還在笑，卻在他轉身的那一刻笑容全垮了下來，像是筋疲力盡。她覺得腿軟，膝蓋漸漸彎了下來。
身後是鐵護欄，她眼疾手快抓住了，腿上的顫動穩住了，身體卻一陣搖晃。夏雨橙眼裏布滿了驚恐，還來不及回頭，手中握着的護欄“啪”的一下折斷，她雙目圓瞪，身體向後倒去，她只能發出尖叫。
楊銘還沒走遠，聽到叫聲之後立刻回頭，卻看到了驚悚的一面。
一個白色的身影飛速落了下去，伴随着尖叫聲劃破長空。
楊銘愣了半秒鐘，反應過來的時候身體已經飛跑過去。破損的欄杆空出了一米長的距離，他想也不想，縱身躍入水中。
平靜的江面掀起大浪，瞬間就将他們淹沒了。
***
楊正寬手機響的時候他倏然睜開了眼睛，通話內容很短，他收了線，快速起身。程殷素還在沉睡，累了一天，她的呼吸有些沉重。楊正寬輕手輕腳出來，走到玄關的時候拿了外套就走。
現在是淩晨三點多，走道裏靜的有些吓人，楊正寬到了楊銘住的地方，他拿出備用鑰匙開門，動作一點兒也不拖泥帶水。
聽到門鎖的聲音，夏雨橙整個身體都繃直了。楊銘還在浴室裏洗澡，她緊張地站了起來，快步到了門邊。門後邊挂着一副羽毛球拍，夏雨橙想也不想就抓在了手裏，眼睛一瞬不瞬盯着轉動的門鎖。
“咔噠”最後一下，外面的人推門而入，夏雨橙在那一刻奮力一搏，手中的羽毛球拍被她狠狠地朝着目标揮舞過去。卻在半途被人穩穩接住了。
夏雨橙驚駭不已，傻愣愣看着眼前高大的身形。
楊正寬見到是她，一點兒也不覺得奇怪。他倒是注意到了她的穿着，一件寬大的男士T恤，他突然皺起了眉頭：“你還想打我？”
夏雨橙根本沒有料到來人是他，羽毛球拍還被他抓着，她突然收手，眼睛快速下垂：“怎麽是你……”
楊正寬輕嗤一聲，他将羽毛球拍随時一扔，東西砸在地面發出巨大的聲響，夏雨橙縮了縮脖子。楊正寬已經繞過她進屋，頭也不回地問：“楊銘呢？”
夏雨橙看了眼浴室方向，“他，他在洗澡……”不知道為什麽，從T市回來之後，見到他她居然那麽緊張，連說話都不利索。
楊正寬松了松領帶，踱步環顧一周，最後目光又回落到了夏雨橙身上。他對她的衣着好像很不滿似的，一臉的嫌棄。不過他說的卻是：“聽說你落水了，我瞧着好好的，你倒是命硬。”
夏雨橙不大自然地躲開他的眼神，低聲說：“我水性很好。”
然後她聽到楊正寬一聲冷哼，“看不出來你挺有能耐的。”
這話聽不出來是誇還是貶，夏雨橙只顧低着頭，不說話。楊正寬又說了：“我知道楊銘是旱鴨子，也就是說是你把他救起來的？我是不是該反過來感謝你？”
夏雨橙倏地看向他，揣測不出他這話的含義，她依舊選擇沉默。
楊正寬也不深究這個話題，坐下來給自己倒了杯水，卻是放在一邊沒動。
夏雨橙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又回歸了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也是這樣的窘迫，她傻傻地站着，被他忽視了很久，最後他注意到了她，冷淡地對她說：“你出去吧。”
他從一開始就羞辱了她。
夏雨橙看着沙發上悠然自得的男人，眸色越來越暗。楊正寬像是毫無察覺，他的手伸向了果盤，夏雨橙的目光尾随，而她的關注點卻是那把鋒利的水果刀。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有多吓人，所以當楊正寬突然擡頭，她來不及收斂，一切暴露在他面前。
楊正寬食指一挑，那把水果刀在空中飛起來，最後被他穩穩接住，他嘴角含笑地問她：“怎麽，你想要這個？”
夏雨橙瞬間清醒，愕然地看着他，完全說不出話。在這個男人面前，她無所遁形，她突然想要逃離。
門鈴卻在這時候突兀地響起，夏雨橙被吓着了，身體猛然一震。楊正寬沒有動作，她遲疑地往門口挪去。
深呼吸一口氣，夏雨橙猛地拉開了門，卻在看清門外的人之後眼睛瞬間瞪大，不自覺地叫出口：“素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