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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在一個沒有戰争的地方,我們可以有自己的小花園……

拿包過包裹的牛皮紙背面當畫圖紙,有随興如印象派畫家的筆調,也有兒童塗鴉的線條,像是一大一小兩個人拿着畫筆,一起描繪夢想中的家園,畫完之後,她們以展現世界名畫的自信,興高采烈地将畫攤開在那個綁着辮子、穿着長馬褂的男人面前,一臉嚴肅的男人竟也認真無比地欣賞起來,然後提起筆,在上頭認真注記──

爬滿藤蘿的土牆內,是凱特的花園。

藍色圓形尖屋頂,屋頂上站着只小貓的,是小天使的書房。

有着白色水車的木屋,是他的工作間。

蒼勁的字跡在那張塗鴉似的圖畫裏,恐怕是最容易辨認的訊息了吧。

那是他們一家三口的傑作,随着他們逃離戰火的流浪足跡,畫紙邊緣變得破爛而卷曲。但她總是将它貼在他們每一個短暫落腳的「家」裏,她的床邊。

當外頭可怕的轟炸巨響徹夜不肯停止,她就看着那張畫,背後是母親的懷抱,溫柔地在她耳邊哼着她早已不記得歌詞,旋律卻深深烙印在腦海裏的那首歌……

在一個沒有戰争的地方,我的小天使會幸福地活下去。

那張畫紙的下落呢?在她記憶裏,那些可怕的東西最後一次轟炸過城鎮時,她們匆忙逃離,卻來不及帶走。

轟!砰──

她看着傾倒的牆和燃燒的火焰,将所有小小的夢想,摧毀殆盡,她笨拙的構圖,母親随興卻浪漫的填色,還有父親蒼勁的字跡,被戰火吞噬,燒得一點也不剩……

砰砰砰……

「唔?」梁安祺睜開眼,恍恍惚惚間還搞不清楚今夕是何夕,倒是發現自己又趴在桌上睡着了,這一起身,不只雙手又痛又麻,肩膀和背脊的僵硬程度也讓她痛苦地呻吟出聲。

砰砰砰……那碰撞聲再次響起,她終於認出那是敲門聲,昨晚忘了關上的窗灑進一柱刺眼的陽光,看樣子時候不早了!她終於想起什麽似的,椅子被她匆匆忙忙的動作撞得向後倒,接着她以訓練有素的神準踩過淩亂無章、機關重重的地板,來到窗邊。

底下,爬滿藤蘿的土牆外,曠野一片翠綠,似乎是清晨時下了一場驟雨,草木被洗得瑩澤翠燦,一個小女孩站在土牆外朝着她卧房所在的方向張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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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唷──」她沖着小女孩招手,「馬上來!」

砰砰砰……這次這些聲音可不是她的傑作!門外的小丫頭面無表情地聽着屋內各種奇怪的撞擊聲,顯然習以為常,她索性蹲下身,看着門前長滿青苔的臺階上,正在緩慢爬行的蝸牛。

這座位在安平城外,傍着和歌溪而建的奇怪莊園,據說在很早很早之前,小女孩尚未出世時,被附近居民稱做「怪人住的怪莊園」。

可不是嗎?誰會把房子蓋成圓形尖椎頂,漆成天藍色,屋頂上還擱了只貓雕?另一棟緊臨溪畔,水車日夜不停地被河水推轉,屋檐下圍着一圈檐廊的小木屋,還漆成了白色。

據說,在十三年前,小女孩出生以前,怪異的梁家父女搬到了這裏。沒有人知道他們的過去、來自何方,只知道這對父女,老的裝扮怪,前額剃禿了,腦後紮根辮子,還有着一身從沒人見過的功夫和醫術;小的樣子怪,發色和眼睛極淡,五官特別突出,和海外那些金頭發藍眼睛的番人倒有些相似。

雖然梁家父女被附近的居民當成怪人,但梁師父的醫術很好,他還有一門特別的獨門功夫,梁師父稱為「推拿」術,梁安祺又是縣城外唯一的女大夫,所以他們的醫館生意其實不錯,門前石階沒被雜草給掩沒了。

三年前梁師父過世了,梁安祺其實也懂推拿術,她這間開在城郊的醫所照理來說不該門可羅雀,但是啊……

一個人會窮,不外乎先命後運,但左右一生最大的仍是人格。梁安祺雖沒有雄厚的身家,但好歹她的父親梁羽給她留了座莊園和一身好醫術,加上梁羽生前也算廣結善緣,命底不算好,運勢卻也不算太差,梁安祺好歹也能跻身小康之家,成為小富婆。

怪天怪地,最該怪的是自己。如果讓小女孩來形容她這位義姊為什麽至今兩袖清風,那麽她會這麽比喻──

如果有人告訴梁安祺,她床底下十尺埋着黃金十萬兩,她會先想:十尺,看樣子要挖很久,反正黃金也不會長腳跑了,不如等她吃飽睡飽,有力氣了,再來想想,要怎麽輕輕松松把黃金十萬兩挖出來。而她這一想,可能端午中秋都過了,到了大過年那時,她還是窮哈哈。

說她懶,她還理直氣壯,她窮歸窮,自給自足也餓不死,幹嘛累死自己?

小女孩将蝸牛移到不會被踩扁的一旁,擡頭看了一眼牆上橫出的鐵杆上懸挂的黑色貓頭鷹形木牌,歪七扭八勉強可辨識的白字寫着──

包有效醫所

嗯,這是安祺姊寫的。原本梁叔叔那字跡蒼勁有力的招牌,因為也開始斑駁了,被安祺姊收了起來保存好,換上她自己寫的。來看病的人之中要找得出看得懂梁安祺寫什麽的,根據小女孩的調查是──沒有!

因為梁安祺寫得一手爛字,梁師父成功說服了小女孩的母親趙大娘,讓梁安祺繼續免費教她識字,以便梁師父不在後,由趙怡之替病人寫藥方。

其實,趙怡之隐隐明白,獨力扶養她的母親很想讓她念書,而安祺姊因此故意不把字練好,對安祺姊一向嚴厲的梁叔叔對此一直睜只眼閉只眼,就是最明顯的佐證了。

一陣莽莽撞撞的腳步聲之後,門被打開了,梁安祺亞麻色的長發随手用一根細毛筆盤起發髻,袖管卷到手肘上,那張可能是快清晨時才不小心趴在桌上睡着的臉,依然亢奮地沖着她笑眯了眼。

「進來吧,我收拾一下咱們就可以出發了,你要不要吃點東西?」梁安祺自顧自地往白色木屋裏走,今年就要滿十一歲的趙怡之倒是沉着淡定地走進門內,不忘順手替她把門帶上。

「我吃飽了,這是你的。」趙怡之将母親給梁安祺準備的兩個夾了酸菜的窩窩頭放到桌上,「要吃完。」她強調。

「誼母還準備早點給我?她真是太細心了。」梁安祺一邊手忙腳亂地換上正常點的衣着,一邊試着把一頭亂發起碼整出個不那麽亂的樣子──用手指拚命地梳開糾結的發,嘴裏咬着疑似她昨天用來綁荷葉包蘿蔔糕的細麻繩。趙怡之看着她俐索地用麻繩把亂發綑成一束便了事,轉身去換鞋襪,只好沉默地自己倒了杯水來喝。

桌上的陶壺還有水──當然了,這是她昨天來替她煮的!趙怡之常常慶幸自己是女的,如果她是男的,說不定照顧梁安祺久了,她還得對她負責。

雖然安祺姊是好人,她也很喜歡她,但她可不想當烈士。

受得了這女人的不是烈士是什麽呢?

「快好了。」梁安祺穿戴好──不太要求的話她看樣子是已經穿戴好了,反正腰帶是束好的,衣裙皺得不像話而且可能好幾天沒洗也勉強湊合了,起碼她沒穿反。然後她跑回藍色圓屋去拿她的藥箧。

趙怡之便趁這時去把負責拉車的「豆子」牽到外頭,豆子是頭驢子,牠的驢棚被蓋在可以稱為工作坊的白色木屋旁,因為偶爾需要牠拉石磨。

在梁安祺提着藥箧跑出藍屋時,趙怡之還能悠閑地折回木屋裏,替她帶上窩窩頭和水袋。反正她一定會忘記。

兩人這便出發了。

安平城是離皇都最近的縣城,由梁安祺家門外右手邊那座竹子橋,過了和歌溪,直直往東走,不一會兒就能到了。至於往皇都最方便的道路之一,則是過橋後左轉順着和歌溪,一路往北。

即便是雨後,和歌溪的水勢仍然平緩,果然就像它的名字一樣,和諧如歌,左右兩邊拔高的堤岸是自然堆積而成的,土堤上冒着小白花的翠嫩草叢中可能藏着地鼠或兔子洞,豐年裏一只只吃得肥滋滋,還三兩成排站在路旁傻不愣登地看着她們的驢車經過。

小小年紀已經是鄉野之間熟練小獵手的趙怡之,淡漠卻肅殺的眼神瞥過那一群肥兔子,遺憾地想着,可惜今天有事,要不然抓一只回家,今晚母親和安祺姊都能加菜!肥兔子們果然感受到她可怕的殺氣,一下子全蹦跳着逃走了。

「誼母有要買什麽嗎?」駕着車的梁安祺問道。

趙怡之沉默良久,才道:「沒有。」

梁安祺瞥了她一眼,看見她腳下穿的是新鞋,誼母肯定想給怡之置辦一件能配新鞋的衣裳,「那買新衣服好了。」

「別亂出主意!」

「我問好玩的,你這丫頭以為我昨天沒問誼母嗎?誰才是亂作主啊?撒謊的是小狗!」

趙怡之漲紅了臉,嗫嚅道:「皇都的東西太貴了,別買,明天我到縣城裏随便買買就好了。」母親确實拿了買衣裳的錢給她,但她并不希望母親辛苦攢起來的錢花得這麽奢侈。

「老娘我有錢哩,我偏要。」梁安祺哈哈笑。

趙怡之瞪了她一眼,「不要亂花錢!」

「我偏要!撒謊的小狗咬我啊,哈哈哈──」

趙怡之目露兇光,拿起窩窩頭便塞進梁安祺大開的嘴裏,「專心駕車,你這笨蛋。」

這條驿道,并非皇都對外的主要道路,大多只有農戶使用,每月趕集市以外的日子幾乎就只有牧童偶爾會在草堤上放牧,於是一路上盡是一望無際的田野,涼風送爽,春神的裙擺拂掃而來,作物像波浪般搖擺;有時會經過成片樹林,有翠雲嘉蔭遮擋日頭,偶爾則需要停下車,禮讓放牧的羊群牛只或散步的母鴨帶小鴨,倒也很悠閑。

對她們倆而言,每個月上皇都采買,一直都是值得期待的事,雖然得坐上半天的車,考量到回程時不能拖到日頭下山,她們甚至只能在皇都的南市逛一逛,吃點東西,買到該買的、在縣城較難買到的用品,就得回家了。

皇都真的好大,而且充滿了驚奇,光是立於正南門兩邊,不知用什麽石頭雕的,竟然通體光潔如玉的石獅子,就是她們個頭的兩倍高,城門也是仰起了頭還看不盡全貌的雄偉崇隆。

趙怡之第一次跟着梁家父女一起造訪皇都時,回程甚至一路吱吱喳喳沒停地和梁安祺讨論着,那樣厚重高大的門,到底要怎麽開啓跟合上?一個位在皇都邊緣最小的南市,她們都還不曾走遍全部,街道兩旁争妍鬥麗的布旗與造形五花八門的燈籠就已經夠讓她們眼花撩亂,更何況是那些玉堂奂奂,飛甍雕翠,不知做什麽名堂的高樓與建築,真希望有一天能把它們逛透!

這天,梁安祺還是趁着趙怡之不注意時,給她買了翠綠色裙子和湘色上襦,還給她多帶了條鵝黃色發帶。她自己則買了書、墨條、皮紙……皇都賣的貨物品項總是特別齊全,她原本想來買比較好的鹿角膠做的松煙墨和竹紙,不過因為買了衣裳錢不夠,但也無所謂,反正都是要消耗掉的,品級次等的也能用。另外還有一些較難得的花草種子;還順道去找了鐘表匠替她調整懷表。

懷表這種舶來品,在縣城裏,就是幾個有錢的員外們都當成寶在顯擺的,近年皇都裏小康之家也開始時興擺上個別致的小鐘,所以皇都才找得到修鐘表的師父。梁安祺這只懷表是父親留下的,從她有記憶起就見父親帶在身上,也不知道它怎麽來的。幫她修表的是過去常年讓她父親看診的一位廖師父,雖然廖師父已經老得耳朵重聽,光禿禿的頭頂都冒出花斑,還有着喜歡拿修表的玻璃透鏡在來客臉上巡視的怪癖,不過性格和他的修表技術一樣嚴謹而且實在,梁安祺總是藉着修表的機會,順道給老師父看診。

廖師父的鋪子并不像一般的鐘表匠鋪子那般新穎,昏暗擁擠而且堆滿了各種趙怡之沒見過的怪東西,所以她總是找藉口要到外頭去晃晃。梁安祺看完診走出鋪子時,也要眯起眼,等好一會兒才能适應外頭的日光。

「我看這一回,小老板非拔了維少不可!」

閉着眼的當兒,一個有些耳熟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真正引起梁安祺注意的是「維少」這稱呼。皇都的市井之徒口中的維少,只有一個人。

「嗳,龔老大去的真不是時候,維少這些年好不容易闖出一點名堂,但那樣的出身就是在龔家也難以立足,往後維少怎麽可能跟小老板競争呢?」

「維少最多也就是庶出,能争什麽?」

「可是我聽說……」

「道聽塗說,最好別亂說!」那人用力拍了同伴後腦杓一把,緊張地四下張望,趕忙拉着同伴一起躲進了暗巷。

梁安祺這才想起,前陣子皇都商會的主席龔天問仙逝了。

說起龔天問,三歲小孩都知道,他可不是單純的商會主持。說穿了,能擔任皇都所有商號行會的主席,沒有一點來頭,是坐不穩這位置的。

在皇都,所有妓院、賭場、當鋪、澡堂、煙館、酒樓、瓦舍,這類有黑道關照的鋪子,如果背後大老板不是龔天問,起碼也有他的分股,說他是皇都的地下皇帝也不為過。

龔天問只有一個獨子,也就是方才那群人口中的小老板,今年好像三十了吧,要接下大位不是問題。但是龔天問在外頭還有一個私生子,多年前還把他帶回龔家認祖歸宗,這私生子就是他們口中的「維少」,龔維忻。

「發什麽呆啊?好了嗎?」趙怡之顯然逛得盡興了,回到廖師父的鐘表鋪子前就見梁安祺呆站着發愣。

「噢,好了,走吧。」梁安祺有些心不在焉地回應。

算了吧。先不說她幫不上忙,實際情形她也不清楚,瞎操心有什麽用呢?

離開南市以前,她們通常會在城門附近那家便宜實惠的小吃鋪子吃過東西再走,雖然每次都點最便宜又最容易吃飽的糯米腸,配鋪子供應的熱茶,便算把晚飯也解決了,不過因為這家鋪子的糯米腸又香又紮實,盡管不是什麽名貴又具有特色的點心,倒也足夠讓兩個丫頭每個月期待吃上那麽一回了。

兩人趕在日頭西斜時,依依不舍地告別了皇都。

一路上,梁安祺都心事重重,趙怡之也想着要怎麽樣才能替母親分擔家計,賺更多的錢,所以兩人始終沒察覺彼此異樣的沉默。直到路旁的河邊出現明顯的、不該出現的「東西」。

「你什麽都沒看到。」趙怡之搶先開口,「不吉利的東西不要亂碰。」

來不及了,梁安祺已經讓驢子停下來。

「我看那人好像還沒死。」

「你怎麽知道?要是死了怎麽辦?」

「應該說,要是沒死怎麽辦吧?見死不救可是會天打雷劈的,死了就把人埋了呗。」

「要是那人是被人謀殺死的,你還幫忙埋屍,這就是幫兇了!假裝沒看見快跑吧!」

「怡之啊,你看大老爺辦案看得入迷了?」她聽說怡之好像在鄰居的幫忙下,到縣城的衙門裏幹些跑腿的小差事。

說話間,梁安祺已經爬下土堤,走近那個趴在河邊,一身是血的男人身邊。趙怡之只得把驢子拴在路邊的小樹旁,然後跟上去。

這種一身是血的,肯定來路不善。趙怡之一臉無奈。

梁安祺探過那人的頸脈,确認一息尚存,然後撥開披散在他臉上的亂發,雖然臉上同樣是各種毆打的傷痕,但還是能辨識出輪廓,「啊……」難道是老天爺聽見她的懸念,把人送到她面前來了?話說回來,這條河是流經皇都的香河,到了她們一會兒将要經過的小山丘時,香河會分出一條支流流經安平城,那條支流就是和歌溪。

「你看,如果不管他的話,他可能會成為浮屍,然後可能一路漂到我家,到時屍體已經又爛又臭了,不如趁現在先處理好。」梁安祺頭也沒擡地檢視着男人的傷口,一邊道。

「……」趙怡之無言。反正她就是有理由插手,她還能怎樣?

「去拿擔架吧,他身上有多處骨折。」她對趙怡之說着,立刻就打開藥箧做簡單的處理,趙怡之啐了一聲,仍是去拿拖車上的簡易擔架。

這擔架是梁安祺的父親做的,平時在車上就是車子底板的一部分,危急時拔下來就是擔架,畢竟這車的作用在過去就是載着梁羽到各地去看診,有必要這麽設計。

一個人拔起擔架并且扛着擔架往回走,對小丫頭片子一個的趙怡之而言竟是輕松自若,梁安祺看着她單只手臂夾着擔架往回走,忍不住好笑地想:要是這人沒骨折,說不定怡之一個人可以把他扛上車呢!

當然,她是不會把這種事丢給怡之的。

兩人合力将男人移到擔架上。

「如果有人經過,就找人幫忙吧。」趙怡之還是希望盡快丢了這燙手山芋。

但是梁安祺想了想,龔維忻還是暫時別回皇都比較好,恐怕皇都現在沒有醫所敢收留他。

更何況,先不說她和龔維忻并不算沒有任何交情,梁安祺認為這一定是老天爺給她的啓示!她爹說過,做人不可打腫臉充胖子,被欠了錢,就要讨錢,晚個十年八年都不遲,龔天問可是欠她爹和她一大筆「保管費」。梁安祺就怕龔維忻真如那些小地痞所言,被他的異母哥哥給「拔了」,到時要向龔家那個魔窟讨錢可就難了,比起龔維惇,梁安祺還是比較信任龔維忻。

「說什麽呢?我自己就是大夫,難道把傷患丢給不懂醫術的普通人嗎?」兩人将擔架在車上固定好,坐上了車,梁安祺一邊說道:「怡之啊,我知道你擔心我,不過別忘了我是大夫,既然身為大夫,我早就有覺悟了,更何況你應該相信我的能力,在這個世界,除了我爹,最了解我的就是你了,不是嗎?」

是沒錯。但是沒有任何人喜歡自己的家人卷入危險之中吧?安祺就是她的姊姊,她的家人──趙怡之是如此認定的。她瞥了一眼後頭的男人,也只能安慰自己,看樣子他的傷勢很重,不至於亂來。現在只祈禱這男人的身分不要太複雜了。

梁安祺看了一眼趙怡之糾結的模樣,決定還是別告訴她這個男人的身分比較好。

回到家時,因為路上的耽擱,最後一縷夕照已經幽渺無蹤,她們大老遠就看見屋子裏有火光和炊煙。

大概是知道這兩個丫頭老是為了省錢,在皇都吃點東西就當作晚餐,趙怡之的母親通常會在這一天的傍晚前過來,做晚飯之餘也順手整理一下屋子。以前是顧忌着梁師父還在,她若過來操持家務會惹人閑話,三年前梁師父一走,這就成了慣例。

「我們回來了!」兩人先把龔維忻擡進門,然後安頓豆子和車。

「有人受傷了?」趙大娘并不奇怪醫所裏來了傷患,只是那名傷患重傷的程度讓她有點擔心,怕兩個丫頭卷入了什麽紛争之中。

「傷勢有點重,我先處理他,你們先吃吧。」

盡管梁安祺這麽說,趙大娘和怡之仍是熟練地在一旁幫手。

趙大娘将做好的飯菜在還溫熱的竈上蓋好,叮咛怡之今晚留下來幫忙,又給兩個丫頭燒了足夠的熱水,才回家去。

白色木屋有一間給病患休息的小房間。安置了龔維忻,送走趙大娘,把怡之趕去洗澡吃飯,梁安祺沒有休息地立刻開始處理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和髒污,如果不是那雞婆的丫頭在一旁拚命催她吃飯,她可能還會乾脆餓肚子。

等到稍微能喘口氣時,都深夜了。

趙怡之已經在她的房裏先睡了,梁安祺索性便坐在床邊,看着床上也許還得昏迷一整天的龔維忻。

他身上中了毒,幸好還難不倒她。

話說回來,這家夥的體魄和骨骼真是精實得讓自小習醫的她眼睛一亮──這就是爹以前常說的,練武的絕佳材料了啊!也因為資質好,這才能挺下來,換作旁人早就命喪黃泉了。

梁安祺想起第一次見到龔維忻時,也是陪父親到皇都去看診。

那時候她和父親剛搬到這裏安定下來,父親的能力與名聲很快就傳到皇都,當然也因為皇都有許多珍貴的資源,父親還在時每個月固定上皇都兩趟,都會帶着她。

梁羽會允許當時才十四歲的女兒在皇都自個兒探險;他不是為了讓她受到嚴密的保護才帶着她。在他發現自己得了絕症後,不得不結束長達八年、沒有方向的追尋,在安平城外定居下來。他希望在自己離開人世以前,把女兒磨練得能夠自食其力──把她交給某個男人當然也是一種選擇,但是讓他信任的男人在他過世以前一直沒出現,更重要的是,只要他走了,在這個世界,女兒便無依無靠,連娘家都沒有,教她在任何狀況下都能保護自己遠比找個男人托付更實際。

從小到處流浪慣了,梁安祺當時膽子也很大,頭一次上皇都,自己一個人亂逛,良家婦女都不敢接近的黑街,她逛大街似的也就走進去了。

她的面貌很容易引來側目,她早就知道了。但她并不想以母親給她的容貌為恥,所以總是光明正大,擡頭挺胸。父親說過,不想畏畏縮縮地低下頭,就要有足夠的實力對抗想逼她低頭的勢力,她當然很清楚這一點。但她不知道在黑街,「雜種」也是一種「商品」,是會被抓到妓院去待價而沽的。

當她被四名混混包圍時,心裏想着,看來這次要不挂彩地全身而退,應該很難吧?父親才不會問她遇到了什麽麻煩,只會問她:打贏了沒有?

只要輸了,就是蹲馬步練拳練一整天!

那打贏了呢?要知道在父親給她的标準裏,只有全身而退不受傷才算是贏啊!她說她贏了,或者就算她真的打贏了,是沒有用的!

所以,她真的很讨厭打架。

「各位兄弟,大家出門在外,何不給個方便,小弟剛剛看前面那家酒樓生意火旺,酒菜肯定是不差的,不如讓小弟請各位大哥喝幾杯?」梁安祺身上向來有男裝也有女裝,完全不倫不類,而且動作也大剌剌的,在外頭遇到麻煩,就假裝自己是男孩子。何況花錢消災,絕對比練拳練一整天好!

那四名地痞你看我,我看你,忍不住一陣嗤笑,「小姑娘,少裝模作樣,我們哥兒們剛吃飽,你識相的話想陪酒倒也可以,不過要換個地方。」

「我沒胸沒腰沒屁股,你們會賠錢的。」她梁安祺從小就出來混,第一課學的就是能屈能伸!

其中一人忍不住笑了出來,「放心,那些酷好狎玩雜種的大老爺不在乎這點。我看你挺識相的,會讓你少吃點皮肉疼……」說着,就朝她伸出手,而另外三人則将她的去路完全堵住。

在那千鈞一發的當兒,梁安祺飛快地想着,大喊「我有花柳病」有用嗎?或者狠踹其中一人的蛋蛋趁隙脫逃是更可行的方法?一個對四個,她就是雙拳雙腳都用上了,也夠叫她吃力的了!

然而就在她猶豫未決的當兒,有人比她早一步踹了那伸手抓住她衣領的男人胯下。

「哦──」男人彎下身抱住有滅種危機而且劇疼不已的蛋蛋,痛到跌在地上打滾,看樣子那人絲毫沒有腳下留情。

梁安祺突然想,難怪她爹不喜歡穿短褂,要是站姿還習慣踩三七步的話,被人冷不防從屁股後偷襲也有可能啊!

男人的同伴像被捋了須的老虎轉過身,一看清來者何人,卻瞬間畏縮成病貓。

「維……維少!」

「別擋路。」

這個臉蛋比她方才看到的花魁姑娘還俊俏,穿着一身貴氣白袍的少爺,是縣太爺或郡守的兒子之類的嗎?在梁安祺的印象裏,流浪過這麽多地方,她看過最跩的小白臉,都是背後有個有權有勢的爹在撐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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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38年和1943年,希特勒曾派助手希姆萊兩次帶隊深入西藏;在新中國成立之初,斯大林曾派蘇聯專家團前後五次考察西藏,他們的秘密行動意味深遠,沒有人知道他們的真實目的。多年之後,身在美國賓夕法尼亞州的藏獒專家卓木強巴突然收到一個陌生人送來的信封,信封裏裝着兩張照片,照片上驚現的遠古神獸,促使卓木強巴及導師、世界犬類學專家方新教授親赴西藏。他們在調查過程中震驚地發現,照片上的動物竟然和帕巴拉神廟有關……
    不久之後,一支由特種兵、考古學家、生物學家、密修高手等各色人物組成的神秘科考隊,悄悄從西藏出發,開始了一場穿越全球生死禁地的探險之旅,他們要追尋藏傳佛教千年隐秘歷史的真相……
    西藏,到底向我們隐瞞了什麽?!

    短篇言情 已完結 224.5萬字
  9. 荒村野屍

    荒村野屍

    我點燃香蠟,挖開腐爛的土壤,掘出我的愛人。
    她依然長發飄飄,明豔動人。親愛的,我們再也不分開了……
    我找不到她了!是在和我捉迷藏嗎?
    床底下,鏡子裏,窗外柳樹旁,都有你的影子,可是你究竟在哪!
    終于,我找到她了。
    被她用牙齒咬斷喉嚨的一刻,我知道,我們再也不會分開。
    溫柔的髒腑,請輕點攪動,我要在愛人的腹中,看她腐爛前最美的模樣……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15.1萬字
  10. 獻祭之門

    獻祭之門

    重啓末世,楚秋得到了一座屬于自己一個人的奇特獻祭之門,只要拿出足夠的獻祭供品,就可以兌換你能想象的任何物品。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97.1萬字
  11. 我的靈異實錄

    我的靈異實錄

    我是窮吊一個,裸辭在家,一分錢也沒有。好友猴子給了我一百塊讓我去買刮刮樂,結果中了幾千塊大獎!沒想到第二天錢裏面竟然有一張變成了冥幣!從此,我的生活徹底變了樣!
    我的天……我快要吓尿了!這尼瑪誰跟我開玩笑的呢吧?

    短篇言情 已完結 532.1萬字
  12. 我做白事知賓那些年

    我做白事知賓那些年

    我們老李家九代都是白事知賓,但是我們家沒有人能活過三十六歲。
    別人的命我能改,我的命卻由天定。

    短篇言情 已完結 39.7萬字
  13. 靈瞳

    靈瞳

    我出生三天被媽媽遺棄,後來發現自己天生能看到鬼,從此變成一個可憐的人兒……
    我媽不是人,懷我十五年才生下我……
    從我出生起就注定了我不是一個平凡的女人,被活埋,被毆打,被鄙視,被孤立,但我只想說:謝謝你們曾經給我的冷漠,因為有了你們,讓我一步一步成為了一個不平凡的女人!
    這個世界其實不僅僅有鬼,還有妖魔,還有神……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68.0萬字
  14. 家族(初代吸血鬼同人)

    家族(初代吸血鬼同人)

    王牌俱樂部裏響起了富有激情的音樂。舞池中的人們伴着節拍瘋狂起舞,渲染着一種發作似的狂熱。各種耀眼的綠色光束在這個空間裏肆意飛揚,不安的心靈躁動不已。這裏是富人的天堂,需要忘情,呼喚沉淪。——夜幕掩映之下的星城(starcity)又掀開了醉生夢死的一幕。
    內容标簽:魔幻 西方羅曼 正劇
    搜索關鍵字:主角:麗貝卡,以利亞,尼克勞斯,亨利,霍普┃配角:奧利弗,霍普等┃其它:美劇,吸血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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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 桃花女總管

    桃花女總管

    隔了八年,至今仍深愛着的男人回頭找你,是怎樣的心情?
    別人或許覺得浪漫,但阮丹荷只想一掌拍死雷之亦那混蛋!
    就算他是主、她是奴那又如何?他怎能為逃命将她棄之山林?
    因此,她決定抛開那總是神出鬼沒的臭男人,不再為他所困。
    然而近來她的桃花盛開,連天市院的大少爺、三少爺也來示愛,
    尤其那手段下作的三少爺,竟買通婢女對她下了媚藥,
    好在院裏新來的夫子“田亦”及時相救,要不,她肯定給糟蹋了!
    可這事卻害得他倆沾了腥,她只得央求田亦與她扮演未婚夫妻,
    本以為事情塵埃落定,哪知雷之亦又來糾纏,也讓她得知個秘密──
    當年他假裝眼盲、抛下她,全因一場陰謀環環相扣的奪位之鬥!
    既知他的不得已及“被迫失憶”,這下,她是恨也恨不了了……
    但,就在她心疼雷之亦,同時又對假扮她未婚夫的田亦抱歉時,
    卻意外發現這兩個男人之間,居然有着奇妙的連系,
    不知為何,她有種預感,他似乎鋪下了天羅地網,讓她再也逃不開……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2.1萬字
  16. 美人謀夫婿

    美人謀夫婿

    花圓圓向來膽怯懦弱,但自從在小廟附近跌了跤撞了頭,
    她卻發現自己變了,很多事情看得透徹,觀察力超乎常人,
    既然得了這能力,她不好好利用為自己挑個夫婿就太可惜了!
    這姓蕭的未婚夫是美男子,但太多人搶,她可沒命消受;
    那姓龐的皇族貴公子心思彎道多,每回總是她占下風!
    還不如另謀良人,在小池子裏當大魚,混得風生水起,
    偏偏那兩位放着大池子不管,盯得她插翅難飛,
    這個他說:不想解除婚約!那個他說:快把婚事退掉!
    兩雙眼睛虎視眈眈,但可別以為她會乖乖就範,
    只因小女子自有一套馭男妙招,誰勝誰負還不知道呢~~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5.0萬字
  17. 重生之田園似錦

    重生之田園似錦

    重生農家小姑娘,又沒錢來又沒糧;家境貧寒是非多,叔叔嬸子聚成窩;東家長來西家短,似錦姑娘要穿暖;鼓勵爹爹重科考,高中舉人樂淘淘;誰料好景不常在,淨身出戶把家蓋;經商種田樣樣來,與君攜手樂悠哉,且看田園多樂事, 靜待歲月似錦時……

    短篇言情 已完結 209.7萬字
  18. 和鬼一起的日子

    和鬼一起的日子

    我小時候無意間救了一個厲鬼,從此,我就走不出這個圈子,也因此改寫了人生,一切恐怖離奇的事情接踵而來,老村山塘的古怪浮屍,兇殘老板夫妻的人肉包子,磚牆藏屍,富家老太死後的墊背童屍,一切看似與我無關,一切卻又牽扯在我的身上......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90.2萬字
  19. 千萬買妻(幸福第二回合之三)

    千萬買妻(幸福第二回合之三)

    十年前,她是為了錢而抛棄他的狠心女人,
    十年後,她是填補了他身分證上配偶欄位的女人,
    但他常會毫不客氣的提醒她,她只是他花一千萬買來的,
    她唯一的任務就是替他生孩子,等完成了她便毫無用處,
    可他始終未曾細想,為什麽她對于他充滿報複性的惡言惡語,
    總能微笑以對,還能像以前交往時那樣對他撒嬌,
    她又為什麽一直想以他妻子的身分在他員工面前亮相,
    且他也不曾深思自己許多舉動的真正原因,他不準她外出工作,
    看她為了替他準備早餐而受傷,便下令她禁止進廚房,
    卻又縱容的讓她跟着他去公司,甚至為了替她出頭,
    寧可放棄有可能動搖公司根基的重要合約,
    聽見她以為他睡着時說的那句「很愛很愛他」,更讓他感到混亂,
    直到收到她前夫委托律師轉交給他的那封信,他才明白,
    原來要為當年的傷害自責、愧疚甚或彌補的人,其實是他……

    短篇言情 已完結 9.3萬字
  20. 快教姨娘給我跪(緣來是重生之一)

    快教姨娘給我跪(緣來是重生之一)

    母親,是孩兒不孝,直到現在才明白您的用心和痛苦,
    卻只能對着您的墓忏悔,若是能有重來一次的機會,多好……
    重生後,她才發現上輩子氣血攻心抑郁而終根本是自找的!
    丈夫雖然還是納了妾,可那是他參加義軍推翻前朝有功,
    被新帝封為将軍,賞給他的,他被迫接受,比她還無奈;
    前世她以為他偏寵小妾,所以對她冷淡疏離,錯!
    是她冷淡他在先,加上他對自己佃農之子的出身感到自卑,
    才想着不要打擾她,只遠遠的守護着她;
    前世她以為他和醫女義妹有一腿,唉,那更是天大的笑話,
    那是他身上太多舊傷,怕她會心疼難過,才要義妹偷偷替他醫治,
    她還發現十歲的兒子不像前世一心向着姨娘,
    反倒偶爾會像個小大人似的提點她、給她意見,
    這樣的改變雖讓她有些意外,終歸是好的,她知道要好好珍惜,
    但也許是和丈夫兒子的日子過得太過幸福滋潤讓她松了戒心,
    居然給了小妾機會誣陷她和其他男人私通,
    連帶的讓婆婆更加相信兒子是她和野男人的孽種,
    沒關系,只要他信她,總有一天可以證明她的清白,
    可是……他怎麽會是這樣的反應,居然要和她和離?!

    短篇言情 已完結 9.9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