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因材施教好園丁（五）
何招娣吓得不敢出聲, 她慌忙伸手想毀屍滅跡，結果何大拿過來一瞅，書就砸在了何招娣背上。
“好你個何招娣, 吃我的喝我的, 現在還想謀財害命是不是？？”何大出奇憤怒，眼睛在客廳裏轉悠想找把趁手的武器, 何生智哽咽着抱住何大，“不是、不是的。”
何招娣也立馬解釋, 聲音小小弱弱的, “是今天老師家訪, 那個體育老師帶來的, 真的不關我的事……”
何大氣喘着，目光又落在翻開了一頁的書上, 身子一僵，揮手直接甩開何生智，上前撿起那本《致命毒藥》, 指着封頁上龍飛鳳舞的“葉錦”兩個大字，問：“這誰寫的？”
何招娣此刻就恨上葉錦了, 都是這個老師, 她遲早要去投訴她。
“就是一個女體育老師, 說來家訪, 無緣無故丢了三本書……”
“行了！”何大酒醒了大半, 他拿着這幾本書坐到沙發上, 何招娣雖然不知道為什麽, 但見何大情緒穩定下來，心裏默默松了一口氣，去廚房做飯去了。
“你過來, ”何大目光落在那三本書上，有些嫌棄又有些害怕，“你的這個體育老師多少歲？”
何生智低頭弱弱看了眼何大一眼，小聲道：“不知道。”
何大瞪眼睛：“問你什麽都是不知道，你們老師叫什麽名字多少歲都不知道，你在學校是在吃……”
何生智肩膀一聳一聳的，什麽話都不敢說出來。他吸着鼻子，目光落在幾本書上，又默默看了眼高大兇狠的父親，那股子氣一下子又洩了下去。
“讨債鬼！”何大罵罵咧咧幾句，又拍了拍那本書，垂着腦袋想事。他今天和個客戶喝酒，那客戶就談論起了帝都葉家，說葉家繼承人前不久醒了，還去了帝都一中當體育老師……具體什麽他都記不清了，只記得那繼承人叫葉錦。
葉錦……
他又将目光落在葉錦兩個字上，想起剛剛何招娣說是過來家訪的體育老師……怎麽那麽巧。
“你是帝都一中的？”何大不太确定，問何生智。
何生智這會兒心情別提了，但今天何大居然沒上前打他，他也就把這點失落埋在心底，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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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大心情就複雜了，也懶得跟何生智多說，把三本書一拿，上樓去了。
何招娣在廚房聽着動靜，等何大上樓，還有些納悶，今天居然什麽都沒發生。
而後幾天何大喝完酒都沒動手，有時候還随手丢給他幾百塊錢，讓他上體育課好好買點吃的喝的。
何生智不知道何大又在想什麽壞主意，不過錢他當然是要的，家裏沒人給他零花錢，也沒有準備零食餅幹之類飽肚子的玩意。有時候媽媽爬不起來，他只能多喝點水充饑。
不太清楚何大的轉變，這股子疑惑一直環繞着何生智，周一上課的時候他還朝王照景方向看了好幾眼，一直看到王照景跟他擠眉弄眼，他才又吶吶低下頭。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老師讓自己找王照景，但是何生智明白自己要想弄清楚，問體育老師是最方便的。
至于王照景……何生智又低下頭，他不想把自己悲慘的遭遇說給同齡人聽。
結果一下課呢，王照景就走過來強勢地攬着他的肩膀帶他去了操場，說：“馬上也要體育課了，我們一起走操場吧。”
何生智不懂拒絕，吶吶跟着他的腳步走了。
到了操場，兩人坐在臺階上，王照景看了眼不遠處正走過來的葉錦，問何生智：“你想問我什麽？你都看我一早上了。”
何生智低頭不說話。
葉錦聽到動靜看了一眼，嗤了一聲。就知道這小崽子不老實，她單手提着器材簍，丢在地上，手裏拿着本子筆斜倚在足球架上。
那邊王照景又偷偷看了眼葉錦，小聲問：“上周你進醫務室，是葉老師帶你去的，後來葉老師他們還去你家家訪了對吧，你要問的事肯定跟這有關，說吧，你要問什麽？”
何生智擡頭，一臉“你怎麽知道”的表情，這表情成功惹笑了王照景。過了好幾分鐘，何生智才把情況說了一遍，然後疑惑道：“我不知道為什麽葉老師讓我找你，也不知道為什麽爸爸不打我了。”
王照景先是：“什麽？葉老師讓你找我？”
然後：“你爸也太不是人了吧！”
最後：“葉老師真帥！”
這句話絕對出自真心，他第一次get到了葉錦面無表情的帥點。但随後就是心虛，葉錦讓何生智找他，是為什麽？是知道自己能解決何生智家的情況？怎麽可能，他又不是奧特曼！
那葉老師是知道自己接近他別有目的？王照景忍不住又心虛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吶吶道：“我、我怎麽知道啊……”
“哦！”何生智低落地垂下頭去。是他把王照景想的太聰明了，也是哦，王照景跟他一樣大，怎麽能對付爸爸那樣的人呢。
兩個人都沉思在自己的世界裏，等到覺得面前有陰影，才陡然擡頭，就見葉錦抱着胳膊背對太陽看着兩人，背着光，他們看不清楚葉老師的表情，只能聽到葉老師哼了兩聲。
“上課。”
兩個小家夥對視一眼，撒丫子就從臺階上跑下去集合了。
體育課照例是慢跑兩圈熱熱身，熱身完畢，葉錦看了眼瘦不拉幾的同學們，沒讓他們自由活動，而是點名道：“王照景，出列。”
王照景心虛又摸不着頭腦地站出來，站到葉錦身邊。其他同學也是一臉茫然看着葉錦。
“體育，活動一下。”葉錦言簡意赅，從包裏掏出了一塊板磚。
是真的一塊板磚！
同學們：“！！！”老師你要幹什麽！
葉錦把板磚遞給王照景，王照景一臉莫名，還傻乎乎地問：“老師，你不會要錘我吧？”
葉錦白了他一眼，嘴巴抿成一條直線：“能掰開嗎？”
王照景：“？？？怎麽可能？”他用力掰了一下，板磚紋絲不動。腦子裏冒出無數問號，“老師，我還是一個寶寶！”他又不是武林高手，這麽大塊板磚他怎麽可能掰得開。
葉錦拿回板磚，在四十雙眼睛注視下，神情輕松地将板磚一分為二。
一班的同學：“！！！”
“卧槽！”
“真的假的？”
“老師，這是板磚還是泡沫啊？”
葉錦聳聳肩，把板磚遞給幾個好奇的男孩子，這幾個活潑的男孩子用力掰了掰，除了臉憋紅之外，板磚一點反應都沒有。
葉錦又拿回一塊板磚，當着這四十人的面，把那小塊板磚捏成了粉末。
“卧槽！！！”
“我去！！！”
此刻，只有樸實無華的“卧槽”兩個字能形容他們貧瘠的感受，我去，這老師是少林寺出來的嗎？這真的是體育老師嗎？
原本還對葉錦冷漠臉感到讨厭的學生，此刻立馬倒戈，覺得體育老師葉錦簡直是酷斃了帥呆了！何生智和伍小花兩個被欺負的小白花也眼睛亮亮地看着葉錦，覺得葉錦就是傳說中的奧特曼，是少林寺的掃地僧！
王照景摸了摸自己的腦袋，覺得頭有點涼。葉老師肯定知道他打的什麽主意，所以今天是故意來恐吓他的對不對！他覺得腿有些不聽使喚，有些站不穩……
葉錦看了眼還對這個世界充滿希望的孩子，第一次說這麽多話：“遇到危害，可以求助身邊大人和撥打110。若只有你一人，可采取反擊。”
“氣海穴，”葉錦手指虛指在王照景肚臍下1.5寸的位置，“擊中身體暫時失靈。”
“幽門穴，用力過重可傷及內髒。”
“命門穴……”
葉錦先後說了好幾個穴，幾個愛湊熱鬧的同學立馬湊上前來，有一個不聽話的男生伸手就朝王照景的肚臍打去，在半空中被葉錦用兩根手指捏住。
那男生立馬求饒：“老師我錯了老師……”
剛剛老師就是用這只手把板磚捏碎的。
葉錦看了眼好奇心重的學生，這個階段的孩子模仿能力最強，世界觀尚未完善，處于什麽都敢做什麽後果都不知道的階段。
葉錦挑了挑眉，又道：“若無辜傷人，被我知道，這就是下場。”葉錦一邊環顧了班上的同學，一邊當着他們的面，把另外半塊板磚捏碎了。
“……”
班上同學齊齊往後退了半步。
“伍小花。”葉錦擡眸看了眼伍小花，伍小花害怕地上前，就見葉錦站在原地不動，說，“打我。”
伍小花瞪大眼睛，瘋狂搖頭，她不敢。
“氣海穴，打。”葉錦定定看着伍小花，聲音帶着蠱惑，“打。”
伍小花不由自主向前一步，一拳擊在剛剛葉錦說過的肚臍下方1.5寸的地方，不過她手剛使出，葉錦就伸出食指抵住，“再來。”
伍小花再次擊出去，又再次被擋回來，幾次之後，她好像陷入了自己的世界。想到每天在家多吃一口就要被罵，明明她洗衣做飯什麽都幹了，每個月還能往家裏拿六百塊錢，可是家裏人卻永遠對她這麽苛刻。
為什麽？
“嗚嗚嗚……”伍小花一邊哭着一邊用拳頭毫無章法地打葉錦，葉錦眉頭動了動，想到周六孫伍良說的那件事，又把伸出去的手縮了回來。
嗯，強者不對弱者出手。
不過看伍小花哭的厲害，她擡手輕輕揮了揮，王照景吐了吐舌頭，讓同學們去自由活動去。雖說同學們還很想看看熱鬧，但是沒辦法，現在葉錦在他們眼裏既是奧特曼又是大怪獸，他們可不情願看見葉老師變臉，把他們當板磚揉捏。
過了好幾分鐘，伍小花才從情緒裏出來，她擡起頭，淚眼婆娑的：“嗚嗚嗚老師，老師我好難過。”
葉錦盤腿坐在足球場草坪上，讓伍小花跟着坐下，嗯了一聲。
伍小花到底被壓抑了這麽久，再加上葉錦今天給了她莫名的安全感，她忍不住想要尋求幫助。
“嗚嗚嗚老師，為什麽我爸爸媽媽不喜歡我總是欺負我？為什麽他們喜歡弟弟不喜歡我？”
“老師，是我不讨喜嗎？可是、可是我真的在努力了，我有好好讀書好好節約錢……嗚嗚嗚嗚……”
葉錦沒經歷過，她想了想，搖頭：“不是。”
“那為什麽爸爸媽媽不喜歡我？我、我上完學還得做家務，家裏的活都是我在幹，可是爸爸媽媽還是不滿意嗚嗚嗚嗝~”
“我明明比弟弟成績好那麽多，可是他有好多玩具和零食，他什麽也不做就能讨家裏人喜歡嗚嗚嗚嗝~”
“我為什麽會生在那個家裏嗚嗚嗚~我好希望曉麗的爸爸媽媽是我的爸爸媽媽嗚嗚嗚……”
葉錦嘴巴抿成一條直線，她對哭泣的孩子沒有抵抗力。
不過此情此景，又是她引起的，葉錦想了想，說：“住宿。”初中生是可以住宿的，以伍小花的情況，住宿是她唯一能逃脫的方法。
“成年後，你可以逃脫原生家庭。”葉錦看着伍小花疑惑又恍然大悟亮晶晶的眼，覺得自己給自己找了個麻煩。
她只是閑着無聊，給自己找點事做。
她一直覺得深陷泥沼的人得靠自己，若是自己不努力不振作起來，就算給她一根救命杆，她還是會無動于衷哭訴自己在泥沼好苦好累。
可是後來她才想明白，她并沒有給這些身處泥沼的孩子那根救命杆。
就連她，當初不也是抓住了師父這根救命杆，才大仇得報成為了現在的自己嘛。
所以，她願意，給這些人一個機會。
只有一個機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