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距離一公時間越來越近,大家練習的時間也越來越晚。
好在一場大雪過後,這幾天天氣漸漸明朗起來,站姐們守在練習生們必經的栅欄外,等了好久,就只有極個別的幾個人走過去。
“今天練習好晚啊。”有人說。
“畢竟快要公演了。”
“話說,你們都是來拍誰的?”
“桑淼!她好可愛哦,雖然總是很冷淡的樣子,但都是傲嬌啦!”
“我也蠻喜歡桑淼的,不過我是來拍蘇酒的哈哈哈哈,我之前就是她粉絲,看到這麽多年她終于有要熬出頭的跡象,吾心甚慰啊。”
“你呢?”這時,有個人問角落裏一直沒有說話的少年。
其實大家老早就想和他搭話了,畢竟前來跟拍的基本上都是一水兒的女生,就只有他一個男孩子,很瘦很高,還是大學生的模樣。
扛着個大相機,神情看起來冷淡淡的,突然被問話,他有些木讷地愣了一會兒,才說:“阮阮。”
空氣陷入一時的寂靜之中,江洲抓了抓自己的頭發,想說什麽,最終又嘆了口氣,他就知道會這樣。
這也是他先前一直沒有跟她們說話的理由。
其實一開始他還會試圖跟別人解釋,說阮阮人很好的,比如很多年前,那時阮阮還沒有出道,是跟他同校的學姐,只不過她在高中部,而他才剛念到初中。
那天下雨,他撐着雨傘匆匆跑過的時候,看到阮阮蹲在一片草叢邊,雙手舉着自己的外套,外套下是兩只瘦小的小貓咪。
她的肩膀那麽薄,雨水把她整個人都淋得濕透了,有男生走過來,罵她:“阮阮,你瘋啦!”
她回過頭,燦然一笑,說:“你快去幫我找把雨傘過來啦!”
Advertisement
後來,沒過幾天,學校裏就傳出阮阮休學的消息。
長得好看的人,總難避免成為人們茶前飯後的談資,他在學校的茶水間,聽過兩個女生議論她:
“不是一直很高貴嗎?現在還不是掉到了爛泥裏。”
“所以,她爸爸真的是……”
“嗯啊,聽說背後牽扯的人很多,畏罪自殺了,據說家産也全部被凍結了,啧。”
江洲突然推門進來,那兩人看他一眼,諱莫如深地閉了嘴,從那以後,他就再也沒在學校裏見過阮阮。
直到後來,他突然在熱搜裏看見她,看她高樓起,又看她樓塌了,然後再次消失于大衆的眼前。
再之後看到關于她的消息,便是在《星耀》的官博裏了,他一眼就從那張上百人的大合照裏認出她,很奇妙,明明他與她并沒有什麽交集,但有的人路過你的生命,像一陣風吹過,卻在你心裏留下深刻印記。
然後他頭腦一熱就去開了個站子,感謝他的室友是個狂熱追星男孩,每天在他耳邊念叨他的偶像,讓江洲被迫了解了許多飯圈知識。
他的站名叫“阮愛的人”,用閩南話翻譯過來,就是“我愛的人”。
那幾個女生大抵也覺得自己的沉默似乎傷害到了對方,她們的表情僵硬片刻,便有人出聲解圍:“阮阮也蠻好的。”
“是啊,我之前見過她幾次,很漂亮!”
她們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能從她的外貌入手,江洲看着大家絞盡腦汁挽回局面的樣子,忍不住笑了笑說:“嗯。”
他的聲音淡淡的,但很溫柔。
這時,忽然有人大聲喊:“她們出來了!”
衆人擡頭看過去,先出來的便是阮阮和桑淼等人,站姐們扛起相機,開始瘋狂拍照。
“诶,怎麽覺得阮阮她們幾個氣氛不對?”突然有人說。
“我還以為是我的錯覺,感覺幾個人都喪喪的,發生什麽事了嗎?”
“嗯?是阮阮嗎?阮阮怎麽又回去了?”
夜真的很深了,風裏傳送來一陣從遠處吹來的混雜着海浪氣息的空氣,月色皎潔。
經歷了一整天的練習,終于能夠休息,大家都希望能快點回到宿舍,鑽進自己的被窩裏,故而一個兩個腳步都邁得飛快。
遠處粉絲的吶喊聲一陣又一陣地傳來,隔得太遠了,其實有點聽不清,但大家還是轉過去沖她們擺了擺手,又鞠了個躬。
阮阮咬了咬唇,下午姜洛的話、沈嘉文的話輪番在她腦海裏播放,還有蘇酒她們幾個的。
她的腦子嗡嗡響,快要爆炸了。
她扯過羽絨服上的帽子,蓋過頭頂,突然說:“你們先回去吧?”
桑淼停下腳步,疑惑地看着她。
阮阮說:“我想一個人去走走。”
大家到底還不算熟悉,分寸感都掌握得很好。
蘇酒說:“行,你病剛好,別在外面吹風太久。”
阮阮笑着點點頭:“放心。”
她轉過身,與練習生們相背而行。
等她回到教室時,裏面的人基本上已經走光了。
她徑直走過去打開音樂和空調,脫掉羽絨服,折好放到旁邊的椅子上。
鏡子裏她的鼻頭通紅,眼睛也通紅,看起來像是要哭了。
然後,正當她“顧影自憐”的時候,門突然再次被人從外面推開。
她還以為是誰的東西忘記拿了,睜開眼,透過鏡子看過去,一眼卻看到同樣被風吹得鼻子和眼眶都紅紅的鐘瀝。
她因為剛剛一直在想別的事情,這會兒腦袋還有些木,一時沒反應過來,愣愣地看着他。
鐘瀝說:“傻了?”
阮阮這才後知後覺地問道:“您怎麽來了?”
鐘瀝說:“正好在附近工作,想着反正明晚要錄公演,就來了。”
阮阮“哦”了一聲。
又聽鐘瀝道:“正好,今天拍到一個小東西,挺适合你。”
他說着,就朝阮阮扔來一個盒子,阮阮沒接住,東西滾到了地上。
她狐疑地撿起來,打開,發現是一條項鏈。
很簡單的一條項鏈,銀質的,很細,挂墜是一個實心的心形物體,比較奇怪的是,這個吊墜是木質的,顯然是生手雕刻的,邊邊角角的地方都很粗糙。
阮阮的心髒突然“咚咚”狂跳。
那是她十六歲那年,阮珉送給她的。
阮珉送過她無數禮物,名包名表名車,別的女孩有的,阮阮也一定要有,但這衆多禮物中,阮阮最喜歡的還是這枚項鏈。
因為這是阮珉親手做的。
她還記得當時阮珉将這個禮物送給她的時候,他說:“我其實一直很怕我們阿阮長大,但是阿阮還是在我毫無防備的時候長這麽大了。”
“不是不希望阿阮長大,而是因為長大要面對的東西太多了,可能會失戀,可能會事業不順,可能會遇到壞人,可能會遇見各種各樣的意外,可能會對這個世界充滿失望……”
“雖然我會一直護着阿阮,但我能做的終究還是太少了,很多東西還是要阿阮自己去面對。”
“所以希望阿阮能夠一直是小孩子,目之所急心之所向全都是幹淨的美好的東西。”
“但是……”
他有些醉了,父親喝醉時就喜歡拉着她講好多好多的話——阮阮在心裏吐槽。
阮珉說:“但是,我知道,無論遇見怎樣的挫折,怎樣的苦難,我們阿阮都一定會很好地走過來的。”
“決不妥協,決不放棄,決不氣餒。”他舉起一個小拳頭,特別幼稚地撞了一下阮阮的手。
阮阮有些嫌棄,她抿了抿唇,最終還是也攥出一個同樣的拳頭。
大手和小手在半空中輕輕一撞。
阮珉說:“所以,爸爸這個禮物呢,就是阿阮的心。”
什麽心呢?
初心,愛心,勇往直前永遠熱烈的心。
空調工作了一會兒之後,開始發出轟隆隆的響聲。
練習室裏很安靜。
阮阮的心髒好像一下子裂成了好幾瓣,裏面有好幾個不同的她,在吵架。
這條項鏈在阮珉出事之前,她不知道什麽時候遺失了,後來她找了很久,把自己能夠找的地方全翻了個底朝天。
可一無所獲。
如今又失而複得。
這下她的眼睛是真的紅了,胸腔裏無數情緒在碰撞,她咬了咬唇,甚至不知道要怎麽開頭說謝謝。
鐘瀝倚在門框上,卻好像壓根不知道這條項鏈背後的故事,也完全不需要她感謝似的,他輕啧了聲,便擺擺手問她:“你還要繼續練習嗎?”
阮阮眼眶裏蓄滿了眼淚,她不敢眨眼,只好用力朝他點了點頭。
鐘瀝擡腕看了看手表,說:“我去睡了。”
阮阮說:“好。”
頓了頓,她終究還是說了一句:“謝謝。”
鐘瀝背過身,門在他眼前被拉開,外面的夜色一下子闖入這個不算特別大的房間裏。
樹影在風裏搖曳。
鐘瀝仿佛完全沒聽出她聲音裏的哭腔,他的語氣還是随意的、散漫的、漫不經心的,他說:“你明天好好表現才行,別給我丢臉。”
他頓了頓,回過頭,補充道:“好歹我那群狐朋狗友都知道你是我的人,雖然現在已經不是了……”他皺皺眉,“總之,就是那麽回事吧。”
他雖然講着這樣的話,但語氣其實很輕柔,阮阮被他那一句“狐朋狗友”逗笑了,忍不住“噗嗤”一聲,但眼裏的眼淚也因為這一破功而不受控制地掉了下來。
恰好落入還沒來得及将頭轉回去的鐘瀝眼裏。
無端地,他突然想起之前去公司時,無意間聽到那些女員工們讨論起某些明星時,嗚嗚哭嚷着說的什麽“好心疼崽崽,看到他的眼淚,媽媽心都要碎了”。
雖然後來有劉特助給他解釋,但是他依舊沒有辦法理解為什麽會存在媽粉這種生物,更加不能理解為什麽有人能夠把跟自己年齡并沒有相差幾歲的人當兒子或者女兒去心疼。
但是,這一刻,他突然懂了。
作者有話要說: 阮阮:我還以為你是想跟我談戀愛,結果你是想要做我媽媽?
鐘瀝:……嚴謹一點,是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