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關于阮阮的事情,公司裏各種流言一直沒有斷過,雖然衆人都不知道真相究竟是什麽樣,但這世上到底沒有不透風的牆。
況且鐘瀝和阮阮的事情,也沒刻意壓着,鐘瀝偶爾也會帶她去參加兩場慈善晚會,故而還是有不少人多少聽到過一點風聲的。
只是這事兒一般經紀人都會警告她們不要随便讨論,雖然盛音是大公司沒錯,盛川有錢也沒錯,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盛音這麽多年依然能夠屹立不倒,還不是靠鐘家的幫扶?
梁薇這句話說出口之後,大概也意識到不對了,她轉頭瞥了趙伊一一眼,後者一臉茫然地看着她,仿佛真的對她剛剛話裏的深意毫不知情。
裝吧。
梁薇在心裏冷嗤一聲,便加快腳步走向前了。
化妝間裏一大早就很熱鬧。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化妝與拍攝,但這其中的講究其實特別多。
節目組請來的化妝師就那麽多,主攝影師也就一個,一百多號人要排着隊輪流來,誰都想在早上狀态最好的時候趕緊拍完。
于是,像盛音這種大公司的優勢便在這時候展露無遺,她們剛進棚就被化妝師叫了過去,幾個人在衆人羨慕的目光裏落座,偏偏在她們來之前,已經有幾個別公司的人坐下了,化妝師還剩下六個。
桑淼早就一馬當先坐下了,梁薇也沒有任何猶豫地開始指揮化妝師給自己化妝。她們自從進入節目組以後,除了晚上睡覺的時間,其他時候攝像師一直跟着她們的,即便不錄入正片,有些東西也會作為花絮放出來。
趙伊一估計是想要給觀衆留下一個好印象,笑着說:“你們先吧,我等下一撥。”方怡也說:“還是你們先吧,我晚一點也沒有關系。”
幾人推推嚷嚷,阮阮看了她們一眼,突然對趙伊一說:“好啊,你是第一個提出這個要求的,那就按你說的辦吧。”
語畢,便在自己面前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坐下後,還不忘拍拍旁邊的椅子,叫溫千雅:“過來。”
趙伊一的表情瞬間僵在臉上。
半個小時候,網上突然流出一段模糊視頻,看不清人臉,視頻也沒有經過什麽剪輯,就像是手機無意中錄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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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頻雖然短,但情節格外一波三折跌宕起伏,先是座位突然不夠,緊接着是幾人互相謙讓,再之後便是阮阮那出乎人意料的一坐。
【???有事嗎,這人是誰啊,也太沒有素質了吧?大家都在謙讓,她在幹嘛??】
【太糊了太糊了,看不清人臉,只知道是盛音的人。】
【盛音是沒人了嗎?送這種人去參加比賽是為了丢人嗎?】
【但是我覺得她做的沒問題啊,那幾個人推來推去要推到什麽時候,後面那麽多人排隊呢……】
【樓上收了多少錢,我給你雙倍!】
【慕了,看來這個選手背景很牛啊,比賽還沒開始呢,就開始買水軍了嗎?】
……
在網絡上關于她的議論風生水起的時候,阮阮已經化完妝進了攝影棚。今天來給他們拍制服照的攝影師是圈內非常有名的一個攝影師,和各大時尚雜志都有長期合作。
溫千雅一進門就在阮阮耳邊小聲贊嘆:“看來這次《星耀》下了血本啊。”
“微光平臺會在乎這點小錢?”梁薇不屑道。
微光平臺是隸屬于鐘氏集團旗下的一個視頻平臺,據說這是鐘瀝還在念大學的時候,心血來潮倒騰出來的一個東西,本來就只是做着玩,沒想到成績還不錯,沒多久就跻身于國內視頻網站三巨頭之一。
這幫小姑娘到底是沒什麽經驗,被鏡頭一照,難免有些露怯。哪怕是攝影師經驗豐富,不斷引導,但大家的表情還是稍顯僵硬。
因為是拍攝制服照,沒有那麽多花樣,這種看似簡單的照片其實最考驗人的五官和鏡頭表現力了。因為沒有遮掩,臉上的任何一點缺點都被鏡頭捕捉無疑,而表現力差的話,拍出來的照片就容易顯得呆板無趣。
Xiu一口氣給桑淼拍了好幾張都不太滿意,他微微皺起眉,餘光突然瞥見剛走進門的阮阮。
她們今天都換上了節目組統一準備的衣服,妝容也都是一水兒的愛豆妝,眼睛上貼上了亮晶晶的閃片,只是化妝師會根據每個人的特點,稍作調整。
像阮阮,她眼睛上的閃片就沒有像大家一樣貼在上眼皮的中間,也沒有貼那麽多。她整個眼睛的妝容其實很幹淨,只在右眼的眼尾處貼了一顆明黃色的月亮形狀的亮片。
亮片很小,遠看像顆淚痣。
他眼睛一亮,朝阮阮招了招手,剛剛還滿面愁容的臉瞬間松懈了下來:“給你們看看什麽叫會拍照。”
他說這話時半點也沒避諱,一副跟阮阮格外熟稔的樣子,兩邊正在候場的練習生們紛紛将目光投過來,阮阮抿了抿唇,覺得萬分頭大。
她和Xiu其實并沒有那麽熟,甚至這些年幾乎都沒怎麽聯系過,但這人幾年前給阮阮拍過雜志封面,後來那年年底時尚圈進行封面表現力盤點時,那組照片還意外獲得了那年的第一名。
但這人就是一攝影瘋子,那次拍完之後,他便一直纏着阮阮說想讓她給他做模特。他在圈內名氣大,一開始林冉有意和他結交,便替阮阮答應下來了。結果他那次拍攝的主題是一組尺度比較大的寫真,阮阮到地方以後才知道這件事情。
老實說,他那組照片的理念阮阮還挺喜歡的,只是拍攝進行到一半時,鐘瀝不知為什麽突然趕了過來。
之後Xiu的聯系方式便被鐘瀝徹底清除了,而那組拍到一半的照片的底片也全部被鐘瀝拿走了。
阮阮嘆了口氣,覺得這個世界有時候真的是小得可憐,圈內攝影師這麽多,為什麽《星耀》偏偏請了這個人過來?
不同于阮阮的無語,Xiu現在整個人興致都高昂極了。
阮阮半推半就被推到臺上,桑淼臉色有些不好看地走下來,雖然臉色不好看,但望向阮阮的眼神裏又難免帶上了幾分探究與好奇。
——我倒要看看,你能表現成什麽樣。
此時攝影棚裏不止她一個人這麽想。
剛剛大家拍攝時,Xiu肉眼可見地快要罵人了,可一看到阮阮,他整個人都仿佛輕松了下來。
人的情緒摸不着,但看得見,何況他壓根兒也沒打算掩飾,轉變清晰,毫不給人留情面。
阮阮立在幕布前,臉上的笑容收住,根據Xiu的需求調整表情,仰下巴,擡眼,但瞳孔卻又微微往下瞥了幾分。明明沒笑,可眼神裏又莫名讓人覺得似乎壓了兩三分的笑意。
攝影棚裏“咔擦咔擦”聲音不斷,Xiu毫不掩飾自己的欣賞之意,彩虹屁一句一句往外蹦:“好!”
“太好了!”
“不愧是我家阿阮!”
阮阮努力撐住表情,直到拍完,才說一聲:“別亂叫,跟你不熟。”
Xiu瞪大了眼睛:“沒良心,四年老友!”
但攝影棚到底不是他們敘舊的地方,他說完,又招呼其他的練習生過來,給她們分析:“你們知道阮阮拍照的時候,和你們最大的區別是什麽嗎?”
溫千雅問:“什麽?”
Xiu說:“你們看這裏,她看鏡頭時,她看的不只是鏡頭,她在看一個夢。”
阮阮靠在門口等溫千雅,聽Xiu在那裏胡扯,忍不住勾唇笑了笑,偏偏溫千雅這個傻子還特別認真地附和他:“真的诶!不愧是我們阿阮!”
Xiu給了她一個孺子可教的神情,梁薇哼道:“畢竟多長了幾年的年齡,也不是白長的。”
溫千雅張了張嘴,正想反駁她,沒想到Xiu卻先她一步開了口,他依舊看着電腦屏幕,像是無意道:“阮阮像你們這個年紀的時候,也沒這麽差啊。”
梁薇說話直,他比梁薇說話還直,偏偏他這話梁薇還不知道怎麽反駁,臉快漲成了豬肝色,只好回頭狠狠瞪一眼旁邊作雲淡風輕狀的阮阮。
阮阮:……
好想捂住Xiu的嘴,求求他不要再給自己拉仇恨了!
雖然中間多有曲折,但制服照總算還是在一天之內全部拍完了,下一個環節則是收手機。節目總共要錄制兩三個月,也就是說,這一次上交手機之後,不出意外,他們将會三個月摸不到手機。
節目組給了每人打最後一通電話的機會,溫千雅早在接到通知後,就馬不停蹄地給父母打電話去了。
阮阮找了個角落坐下,想了想,給周雅芝打了個電話。
下午兩點鐘的光景,別墅外一只瘦骨嶙峋的流浪貓爬上牆頭,正在一片枯草裏翻找着什麽。
周雅芝很快接通電話,許是沒想到阮阮會突然在這時打電話過去,她遲疑了一瞬,才喚道:“……阿阮?”
阮阮喊了一聲:“媽。”
那邊“哎”了一聲,停了一會兒才問她:“是出了什麽事嗎?”
自從無意中知道阮阮和鐘瀝的事情之後,母女倆當初不歡而散,這幾年聯系得都少。但其實母女哪有什麽隔夜仇,阮阮的為難周雅芝都了解,但了解是一回事,擔心又是另一回事。
是了,比起生氣,她更多的其實是擔憂,誰不希望自己女兒穩穩妥妥幸幸福福過一生?
阮阮“唔”了聲,說:“沒有,就是我最近要參加一個比賽,《星耀》,不知道你聽過沒有,可能這幾個月都沒辦法拿手機,怕你有什麽事找不到我。”
周雅芝“嗯”了聲,大概在反應“星耀”是什麽。
阮阮又說:“您和外婆都還好吧。”
“好,你不用擔心我們。”
阮阮說:“好。”
周雅芝又停了好一會兒,才問:“你也還好吧?”
阮阮笑了笑,突然說:“等我回家的時候再好好跟您說。”
周雅芝又是愣了好久,直到選管來催了,阮阮說:“我這邊要收手機了,挂了。”
周雅芝這才如夢初醒地說:“好,好,快點回家。”
阮阮坐在小房間裏,這裏是節目組搭建的專門用來備采的地方,屋子裏就只有兩張椅子和一個桌子。桌子上放的全是贊助商的立牌和小玩偶,背景牆上也全是贊助商們的logo,小編導和阮阮面對面而坐。
“剛剛聽你媽媽說讓你早點回家,你媽媽想讓你早點淘汰嗎?她不喜歡你來參加選秀?”
阮阮忍不住笑了笑:“她不知道這節目的規則。”
這也在小編導的意料之中,她又問道:“為什麽選擇給媽媽打電話?”
阮阮說:“我看大家都是給爸媽打的啊。”
小編導:“……也有人給兄弟姐妹打。”
阮阮:“哦,我沒有。”
小編導:“……也可以給朋友打。”
阮阮:“我也沒有。”
小編導:“……”
小編導:“感覺你好像很久沒有和媽媽聯系過了?”
阮阮想了想:“大概吧。”
小編導:“多久?”
阮阮看了眼牆上的鐘表,說:“備采時間到了,你可以采訪下一個人了。”
小編導:……
後來第一期節目播出的時候,這一段完整無缺地被節目組放了出來,觀衆有一半在哈哈哈,另一半則在罵阮阮薄情寡義。
而節目組卻靠着阮阮的話題賺足了風頭,以至于後來到了計劃中該阮阮淘汰的日子的時候,導演組還特別舍不得地特地為此開了個會。
這也是後話了。
收完手機之後,這一天的錄制也基本上算是結束了,接下來是自由活動的時間。
因為昨天來得匆忙,又累,今早還起了個大早,大部分人都早早回去休息了。
418宿舍裏,溫千雅卸完妝出來,才發現阮阮居然不在宿舍裏,她扭頭問其餘幾個人:“阮阮呢?”
“誰知道?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那麽樂意當她小跟班?”梁薇說。
溫千雅沒理她,想摸出手機問一下阮阮現在在哪兒,才想起來她們的手機已經被沒收了。
雖然拍攝已經結束了,但練習室是一天二十四小時不上鎖的。
隔天就是正式的初評級舞臺,不知道今年的規則是怎麽樣,但往年的節目阮阮多少還是了解一些的。
初評級時,是一個公司一個公司的上去表演,雖然她并不在意自己在這裏能走多久,畢竟,所有的話一開始林冉都跟她說清楚了。
公司不會幫她推廣和宣傳,如今這個時代,酒香不怕巷子深這句話早已經不适用了。如果不去告訴別人你很好,那麽就不會有人知道這一點。
況且,她還要為了襯托桑淼,在某些時候做一下壞人,就像今天在化妝間時那樣。
關于化妝間裏的視頻被流到網上這件事,她的選管也跟她講了,當時阮阮挺無所謂地“哦”了一聲,選管還挺驚訝:“你不好奇他們說了什麽嗎?”
阮阮有些俏皮地眨了眨眼,說:“應該在罵我吧?”
選管其實年紀不大,剛大學畢業,還是個實習生,節目組實在人手不夠,她就被趕鴨子上架似的派來了。
小姑娘心軟,想到他們之前開會的時候,領導交待下來的要如何安排阮阮的人設劇本問題,配合此時阮阮臉上故作雲淡風輕的表情——是,她覺得阮阮在故作輕松,畢竟,哪裏會有人對別人的辱罵毫無感覺呢?
語言似利刃,可救人,也可殺人。
她的心裏忽然就有點不是滋味,想問阮阮為什麽來,為什麽會答應這個要求,但兩個人到底還不熟,于是話到嘴邊,又被她咽了回去,只在心底默默發誓:
以後對她好一點就是了。
雖然劇本要求她做惡人,但哪怕做惡人,也要做一個可愛的惡人才行呀!
阮阮自然不知小選管心裏已經繞了這麽個九曲十八彎,她正在練習室裏跳舞。
凜冬時節,夜裏的溫度更是比白天又低了好幾度,因為就她一個人,所以她沒有開空調。身上只穿了一件毛衣,貼了好幾個暖寶寶,好在練習室和宿舍不在同一棟樓裏,音樂聲開大一點也不怕吵到別人。
——雖然她對這場比賽并沒有什麽宏大志向,但是,她也實在不希望因為她而影響到別人的發揮。
公司為她們這段舞蹈很花力氣,是專門找國外一個很有名的編舞老師編的舞,但也正因為此,這段舞對阮阮來講,便格外難學了點兒。
夜越來越深了,月亮在雲層裏時隐時現,是多雲的天氣,钴藍色的天幕裏只零星挂了幾顆星星。
鐘瀝剛從一場拍賣會上出來,節目組的總導演曾銘弓着腰給他介紹:“這邊這個是練習室,宿舍樓在對面,大多時候拍攝都在練習室裏……”
鐘瀝本來不想過來的,但曾銘想盡辦法透過層層關系聯系到他,說什麽這兩年好幾個平臺都辦起了選秀,競争力實在太大,而微光平臺畢竟是鐘瀝親手創辦起來的,而且還是他的第一個“孩子”,所以希望他能充當一個神秘發起人,好為《星耀》博得一點噱頭。
然後他又拿出了關于微光和“優看”兩個平臺,去年幾乎同時開播的同類型選秀的數據給鐘瀝看了看,非常不怕死地總結:“去年,《星耀》輸得很難看,微光輸得很難看!”
于是鐘瀝心裏那點兒莫名的勝負欲就被激起來了。
他順着曾銘的手指看過去,一眼就瞥見一片黑暗裏的那一點微光,以及若有似無飄過來的密集歌聲。
都是一些适合跳舞的歌,吐字很快,音節很密。他擡腕看了看表,已經淩晨一點整,他眯起眼睛,曾銘循着他的視線看過去,了然道:“應該還有人在訓練,過去看看?”
話未落音,鐘瀝已經擡腳過去。
此時阮阮身上寒意全部散去,她甚至覺得有些熱,熱意順着她全身往上爬,然後又化成汗水浸在她的額頭上。
額前的頭發也濕透了,貼在她的皮膚上,她咬着唇靠在後窗邊,手裏拿着一個iPad,正在檢查她剛剛的動作。
夜特別靜,滿室只餘下她低聲喘息的聲音。
她邊檢查邊為自己糾正——擡腿,伸臂,轉圈,擡眼。
她的動作忽然一頓。
窗裏的光照出去,映出外面半個人影,男人個子很高,穿了身黑西裝,大概剛從什麽晚會回來,頭發全梳了上去,露出飽滿的額頭。
狹長的眼睛此時正微微垂下,眼角漫不經心地勾起。
阮阮眨了眨眼,腦中莫名浮現出一次次暗夜裏,這人抱着她,兩人身上全是滑膩的汗水,那時這人亦是這樣輕垂着眼睛看她。
她的心跳突然快得厲害。
鐘瀝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作者有話要說: 比賽規則部分會參考《創造營》,也會有自己的私設,人物皆無原型。
本來今天應該發6000的,把昨天的一起補上,但又覺得停在這裏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