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跑錯方向啦,郎君!……
“去何處?”背後傳來伶人沉穩的聲音。
“只要出城,去何處都行!”許月圓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話音未落,伶人奪過過她手中的缰繩,只拉扯一下,駿馬便噠噠往前跑去。
“多謝郎君!煩請郎君讓馬兒再跑快些!”許月圓反手握住了男人的胳膊,她暗自驚詫,他的衣袍之下肌理輪廓分明、十分緊實,不像伶人倒像個習武之人。
暫時沒工夫思考那麽多,馬兒越跑越快,她往前望去,發現了一個令人絕望的事實。已至戌時,守門的侍衛正緩緩推動城門将其關上,身後追趕馬蹄聲卻越來越接近。
“再讓馬兒跑快些!郎君!”
駿馬疾步如飛,她抱着裝滿金子的包袱往後縮進伶人懷中,以免被颠下馬,身後的人體型健碩高大,雙臂橫在她腰際,為她平添了幾分安全感。
城門兩旁的守衛正在關門,高大的鐵築城門緩緩移動,只留有一條縫,別說馬兒,即使是行人也再難通過。許月圓再次陷入絕望,馬兒見狀也漸漸減速,氣勢磅礴地躍起後嘶鳴一聲,于城門下停了下來。
追捕她的禁軍侍衛駕馬在後面窮追不舍,她已經沒有任何逃走的希望!可是自己不能拖累這個出手相助過的伶人。蕭無燼殘暴無度,絕對不會放過與她有關的任何人。
“郎君你放我下去吧,我逃不掉了。”
身後的伶人沉默不語,依舊拉着缰繩,結實的臂膀攔在她兩側,又将她襯成小小的一只,縮在他懷中。
幾十個禁軍身披铠甲手持大刀紛至沓來,氣勢洶湧,馬蹄聲震耳欲聾,見她束手就擒不再逃跑,于城門下拉緊缰繩止步,翻身下馬。
不要過來啊......許月圓滿心絕望,雙手緊緊握着伶人的手臂,連呼吸都顫抖着。
絕望之際,禁軍紛紛駐足不再往前,忽然盡數跪倒在地。
“我不會跟你們回去!”許月圓抵死掙紮吼道,“我就算死也不會回去!你們回去告訴蕭無燼,我許月圓就算今天撞死在城門上,也不會做他的妃子!”
她這一聲吼,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許月圓不敢想象回去後蕭無燼會用何種手段折磨她,心想不如撞死砸城牆上一了百了。
仰頭看向高高城牆,突然聽見了牆上士兵的吼聲,“打開城門!快打開城門!”
簡直不可思議,許月圓懷疑自己聽錯了,守門侍衛得了指令,關閉的城門正再次緩緩開啓,出現一絲生機。駿馬似有靈性能聽懂人話,再次掉轉過頭,這一次它并未有絲毫猶豫,從城門門縫中一躍而過沖出了長安城。
一切峰回路轉!許月圓撫着心口,這馬兒真是她的福星!身後的伶人也是!她果然眼光獨到,在茫茫人海之中一眼就相中了他們。
駿馬沿着郊外的河一路飛奔,離長安城越來越遠,半個時辰之後,身後的伶人拉動缰繩令馬人停下。
微風徐來,夏末落日餘晖之中暑氣漸漸散去。
伶人依舊未摘下白色面具,許月圓忍不住想這面具之下的人生了副怎樣的容貌。他既能買得起這麽名貴的馬,那麽身家肯定不少,所以繼而可以推斷出是長安城有名的伶人,有名的伶人大多身懷絕技相貌出衆。
兩人四目相對,許月圓赫然發現伶人的眼瞳有異色,他并非中原人,
“怎麽?”
“無事無事。”許月圓匆忙擺手,“我只是發覺你的眼瞳是冰綠色的。”
“你也覺得醜陋?”伶人的語氣有些輕蔑。
“沒有!”許月圓搖頭否認,像綠寶石般的冰綠色,只一眼就就攝人心魄,她也被迷住了,但這樣不矜持的話她死都不會說的,否則伶人定會覺得她太孟浪!
許月圓慌忙轉移話題,“郎君你要去往何處?”
“你去何處?”蕭無燼反問。
“我......我想去洛陽城。”她轉了轉圓溜溜的眼睛,随意扯了個地方,只要離開長安城令那個暴君永遠找不到她就成。
“洛陽。”伶人說話幹脆利落。
“你也去洛陽?那可真着太好了,你我二人結伴同情,等到了洛陽金子是你的,馬兒也是你的。”
世道如此之亂,有個人同行她安心些,許月圓再次确定這伶人就是她命中的福星!
既然确定了方向,伶人揮鞭,馬兒又漸漸跑了起來。許月圓怕跌倒,一路抓着伶人的胳膊,突然覺得衣料之下的肌理又結實了幾分。
“為何要逃出長安城?”伶人問。
許月圓思慮片刻決定不能道出實情,怕伶人聽了後吓得魂飛魄散,“因為我兄嫂要将我嫁給一土匪。”
“嗯”男人聲音低沉,像是饒有興趣聽她講下去。
“那土匪生性殘暴,每日都要殺人飲血,而且長相醜陋、”蕭無燼的長相并不醜,不但不醜,甚至可以說是豐神俊朗,但誰叫他是惡人呢!許月圓堅定不移地抹黑暴君。
“還有麽?”伶人又問。
有有有,說起蕭無燼的暴行,那可真是罄竹難書!
許月圓深吸了一口氣漸漸呼出,“土匪喪盡天良,殺了自己的哥哥自己當上寨主,燒殺搶奪,連無辜婦孺都殺......”
配合着手勢與表情,滔滔不絕地說了半個小時,說得嘴巴都幹了,終于将蕭無燼描述成喪盡天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天下第一大惡人。
“總之如此下去,他寨主沒做幾天,必定要倒臺!”
一路上,伶人一聲不吭地耐心聽着。許月圓自己生性活潑,廢話又多,可她格外喜愛溫柔少語之人,這個伶人倒是很合她的胃口。
行過好長一段路,馬兒漸漸慢了下來,伶人松開缰繩,許月圓狐疑地轉頭去看,這才發現伶人腰間挂了把寶劍,劍鞘尤其華貴精致,通身雪白似是白瓷燒制,鑲嵌着繁複的鎏金花紋,中間鑲嵌的藍色寶石耀眼非常,晶瑩剔透,毫無一絲雜質。
再觀察伶人的手,手指修長骨節分明,但掌心略顯粗粝,不似撫琴之人的手,外加雖然他身着寬大衣袍鬥篷,卻依舊得以感受他剛才衣下堅實的肌理。
許月圓得出一個結論:這伶人擅長劍舞
锵——蕭無燼劍出鞘。
許月圓被劍的反光晃到了眼睛,轉身用手一擋,背後徒然升起一股惡寒冷,再次睜開眼眸時驚詫得朱唇微啓,“郎君你看那處!”
她大喊一聲擡手指着不遠處的河岸,天邊的粉霞光芒夢幻至極,夕陽照得清澈湖水波光粼粼,幾只黑色天鵝浮于湖面之上,令人心曠神怡之景。
許月圓前世在宮中多年,已經很久沒有這般自在過了。
她跳下馬背奔跑到湖邊,脫了鞋襪,岸床淺淺的,底下是被沖刷得光滑蹭亮的石頭,河水清澈透涼,解下腰腋間的細帶,将裙子拉高綁在腰間,避免裙擺沾到水。
“郎君快下來——!”她踮足朝着岸邊揮揮手,彎腰捧了一些清水潑到臉上。
一雙玉足精雕細琢,在淺淺的細河之中盡情地踩水。
這水的源頭是山上的的清泉水,在與真正的河水相彙之前,清澈幹淨,如仙露不染一絲塵埃。
伶人騎着馬兒緩緩步到岸邊,并未下馬,身姿挺拔坐于高大馬兒之上,不遠不近地望着她。
跑了這麽久怎麽可能不熱,許月圓脫下身上薄如蟬翼的罩衣,沾了水往岸邊跑去,然而河床的石頭實在太滑,她足一扭撲到了河水裏,再起身時渾身都濕透了,頭發上還滴着水珠,沒哭反而笑起來。
自由了,徹底自由了!
用袖口擦了擦臉頰的水,緩步朝着伶人走過去,将手中沾了清水的罩衣捧至他面前,“郎君熱不熱?将面具摘下擦擦臉吧。”
男人的劍還未入鞘,一手持劍一手牽缰繩居高臨下地看着她,面具之下的臉不知是何模樣,又是怎樣的表情,許月圓的好奇心越來越重。
他不接,她有些尴尬。
此時馬兒突然甩頭拱了拱許月圓的手臂。
“你也要擦擦?”她縮回手用罩衣擦拭馬兒為其消暑,“它叫什麽名字?”
伶人不開口。
“是不是沒有名字?”她伸出手背抱過馬兒,瞬間馬頭一甩将她甩開了。
“戰馬,不喜人親近。”
“哦......”許月圓懵懵懂懂地應了一聲,而後又想到了什麽,“那我給它起個名字好不好?”
伶人不置可否。
“喚他蕭無燼如何?”許月圓眼睛裏透着狡黠,“我們騎着蕭無燼一道去洛陽吧。”
锵——
寶劍再一次出鞘,許月圓雙手抱着馬兒仰起頭去看伶人,他手持利劍居高臨下,面具将他的臉完全遮擋,表面看上毫無喜怒。她再遲鈍,也隐隐感受到了一絲......殺意。
蕭無燼揚起手臂,正欲一劍砍下面前之人的頭顱。
“啊——”許月圓驚叫起來,手指着對面蘆葦蕩,後面突然跳出幾個蒙面黑衣人,手持大彎刀,殺氣騰騰。
明顯是蕭無燼派來取她小命的,暴君果然锱铢必較,絕對不會放過任何一個違逆他的人!
所以伶人才拔劍出鞘,因為他比她更早發現了刺客!驚恐之餘,她又釋懷了,方才她還以為伶人要殺了她,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納命來!”黑衣人殺氣騰騰地朝着他們沖過來,許月圓頓時腿軟。
他們二人皆手無縛雞之力怎麽逃得掉?!她放棄了抵抗,焦急地拍拍駿馬推它往前,“你們別管我快跑!刺客的目标只我一人,你們快跑離開此處,興許還能活命!”
正要轉身赴死,忽得背後一緊,整個人被抓着後領輕松提了起來,吓?!發生了什麽?
許月圓像沙包一樣被拎着橫着放到了馬背上,面朝下。伶人拉緊了缰繩,揮動馬鞭,“駕!”,馬兒嘶鳴,躍起後掉轉往長安城方向跑。
“跑錯方向啦,郎君!”許月圓揮舞着胳膊急得大喊,要她命的人正是暴君蕭無燼,回城無異于自投羅網,而且會死得比現在痛苦一萬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