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從私心裏想去占有…………
早, 9點17分。
賀曉曉洗漱完畢換好衣服,慢吞吞從卧房裏摸出來,就見餐桌那邊劍拔弩張, 随時爆發的戰前氛圍, 令人堪憂!
現年66歲的國手于振中老先生,如往常般身着灰藍色棉麻中山裝, 一身正氣,道骨仙風,自帶長者威嚴。
注意他手中那把折扇,那是出戰重要對弈時才會随身攜帶之物, 通常都是國際級別的最終決勝局!
老于他認真了!
他聽信了讒言,一大早風風火火的過來拿人,誓要為女兒讨個公道!
于哲峰坐在親大伯身邊,伯侄兩同仇敵忾, 頻頻向對面的少年投以淩厲的眼神殺!
餐桌另一端, 17歲的賀敬銘舒展四肢靠在椅子裏,擡着下巴, 雙手交疊身前,長腿照例往前一抻, 自己家裏,怎麽舒服怎麽來。
完全沒在怕的!
賀曉曉縮在擺滿相框的隔斷後面觀察半響,不知道老賀打算怎麽辦。
混肯定是混不過去的, 今天必須有個說法。
搞不好老于已經給部隊那邊打過電話了, 因為無法跟賀副營長直接對線才殺到家裏來。
轉念一想,這跟她有幾毛錢關系呢?
老于要找的是他女婿,況且這事兒她說了也不算……
此時此刻在外公和小舅舅眼裏,自己充其量最多是個被迫和同父異母的哥哥同住屋檐下的可憐孩子。
如果她有選擇的機會, 她肯定更願意做獨享父母寵愛的獨生子女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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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算會有個弟弟妹妹,也不是爸爸跟外面的誰誰生的……
賀曉曉就想把自己摘出去,趕在10點前,到城南汽車站跟小夥伴們彙合。
不是她沒良心、不講父女情誼。
實在是,她控制不住這局面,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與其在這裏胡亂攙和,不如遠離是非,給足‘事’中人空間,讓他們好好的掰扯!
所以問題來了,她要怎麽抽身而退呢?
賀曉曉背着裝了泳衣零食手機和人字拖的運動挎包,嚴肅的思考起這個問題。
這時,于振中給了她開溜的機會。
“曉曉,今天過節,你出去找同學玩兒吧。”老先生自來護短,說着還從錢包裏掏出五張紅彤彤的票子放在桌上,“來,外公給你零花錢。”
支開她的意思很明顯了。
賀曉曉克制着雀躍的心情,十分的笑容只展露出五分,緩步走過去把錢收入囊中:“謝謝外公,那我先走了。”
後半句是講給老賀聽的,偷偷用眼神打信號:爸我相信你!加油!
賀敬銘也不攔她,就這麽抱手坐着,腿一抖一抖的,歪着個頭,直勾勾的盯着抛下自己去玩耍的女兒。
在對面那一老一小的眼裏,整個人看起來非但沒個正形,還很狂妄。
那雙跟曉曉如出一轍的丹鳳眼,眼眸裏聚着肆無忌憚的光,越看越讨厭!
沉默中,老于不斷的醞釀、沉澱……
當賀曉曉在玄關換好鞋,打開門,移身出去,大門即将完全閉合之前,客廳裏忽然響起‘砰’地一大聲,吓得她縮了縮脖子。
忍不住向門縫裏張望——
于振中拍得桌子上的碟碟碗碗都在顫,自己也渾身發抖:“你盯着我家曉曉看什麽?你是不是欺負她了?我告訴你,我不會讓你在這個家繼續住下去!賀敬銘說的不算!他算個屁!他就是個混賬東西!”
賀敬銘嘴角一揚,笑着抵觸老丈人:“嗯,賀敬銘不是個東西,所以呢?”
于振中沒想到這小崽子還帶頂嘴的,震驚得臉都僵了:“好,好……你可真是好得很!”
于哲峰也‘啪’地拍着桌子站起來:“臭小子你再說一遍?你媽沒教過你怎麽尊敬長輩?”
老賀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眯了眯眼,眼色陡然變得銳利。
于哲峰當下就被震住了,不受控制的跌回椅子裏,一愣愣的,總覺得這個氣勢有點不同尋常。
一時間,賀曉曉不知道該同情突然遭到夾擊的老爸,還是心疼不知實情的外公和小舅舅……
盡管如此,她卻沒有回到暴風中心的勇氣。
她只是,在心裏默默的祝福着賀敬銘同志,然後,輕手輕腳的關上門。
老賀全程用餘光關注女兒,從整個行動到過程裏表情的細微變化,全都沒放過。
他內心是有一絲希翼的。
當老丈人怒斥他時,當于哲峰站起來指責他沒教養時……
他多麽希望女兒回來維護自己,和他共同面對。
遺憾的是,這些僅限他的想象。
在門關上的那剎,老賀的心死了。
他家曉曉,是個狠人!
走出居民樓,爽朗的空氣撲面而來,賀曉曉原地伸了個懶腰!
兩分鐘前抛棄老賀的愧疚,此刻已蕩然無存。
雖然沒吃到老賀做的豐盛早餐,可她自由了,她還有外公給的五百塊零花錢!
放下手臂,一擡頭,賀駿嚴老同志迎面走來,見到乖孫女,那是神清氣爽:“怎麽你一個人站這兒,我兒子呢?”
賀曉曉猶豫了一瞬,又扭頭看了一眼身後的電梯,最後,把視線聚集在老爺子拎在手裏的燒鵝上:“爺,燒鵝給我吧,您就別上去了,我爸一時半會兒也下不來。”
賀駿嚴老眼眯起,隐隐發現事情有些不對:“那個下棋的臭老頭來了?”
賀曉曉點頭。
賀駿嚴繼續猜:“誤會你爸了?”
賀曉曉點頭點頭。
賀駿嚴發出長長的‘嗯’的一聲,心裏有數了。
“那行,我就先回去了,懶得跟你外公胡攪蠻纏,這錢你拿着,假期好好玩兒。”賀駿嚴可幹脆了,摸出五百塊錢,連帶着用木質禮盒包裝好的燒鵝一起交給孫女,扭頭就走,嘴裏還哼着歌,“我送你離開,千裏之外……”
賀曉曉一路目送,對爺爺硬朗的背影殷勤的揮動小手。
完畢,掐指一算,她也是身懷一千巨款的人了!
手機響起微信提示音,來自剛查完房準備回家的于霞女士:【你們出發了嗎?】
回想起剛才艱難的局面,賀曉曉不樂觀的搖了搖頭,如實回複:【我出門了,我們老賀今天估計難了。】
于霞會錯意:【他昨晚是看了一晚上電視劇?還是小說,還是打游戲啊?】
賀曉曉把事情經過簡單的敘述了一下。
于霞陷入沉默。
賀曉曉選擇樂觀,還安慰說:【你別太擔心了,要相信老賀,他能處理好的。】
于霞輕易被女兒說服:【嗯,你說得對,我就不回家了,跟你小姨說好開車去周鎮玩兒兩天。你到水上樂園注意安全,錢不夠跟我說,晚上睡前給我打個電話。】
母女兩有商有量,于一片祥和的氛圍中結束交流。
假期第一天,外出的車不多,行人也不多。
整座城市還在半沉眠狀态,天高雲闊,清風徐徐,灰色的小麻雀在電線杆子上站了一溜兒,叽叽喳喳的叫個不停。
賀曉曉在小區門口的面包店買了個三明治,坐在站臺上,沐浴着暖意融融的陽光,邊吃邊等車。
啊,真是個美好的早晨!
10點整,汽車站集合。
因為是假期,大家都穿自己的私服。
孫蓬是個嘻哈運動Boy,骷髅頭的耳釘重新一戴,他又是整條街最靓的崽!
張遇行穿豎條紋襯衣,淺色破洞牛仔褲,小白鞋,從上到下都透着清純。
陳璐換上一條蝴蝶袖碎花連衣裙,白色人字拖,頭戴寬邊草帽,連行李箱都是藤編的款式。
她還化了一點妝,上翹的睫毛根根分明,紅唇嬌豔欲滴,真實還原渡假中的大小姐。
蔣一鳴嘗試走熟男風,上身穿一件線條簡單的橙色T恤,搭露出腳踝的黑色西裝褲,寬度适中的皮帶分割出不錯的身體比例,還特地戴了一支複古腕表,那雙有磨砂金屬logo的軟羊皮鞋把他悶騷的氣質襯托得淋漓盡致。
賀曉曉老遠看到先碰頭的四個人,成功被班長這身Look騷到,跑過去一巴掌往他後背上招呼:“可以啊班長,再來副眼鏡,斯文敗類本類!”
蔣一鳴遭受錦鯉暴擊,往前踉跄了幾步,回頭來嚷嚷:“姑娘家別整天動手動腳的!那麽暴/力!以後誰敢要你?”
陳璐護短:“追我們家曉曉的人可多了,要你瞎操心!”
賀曉曉愣住:“有人追我嗎?”
身後,沈白突然出現,聲音低沉的問:“誰追你?”
賀曉曉跟陳璐都被他的突然出現吓了一小跳,不禁移身拉開距離。
“你是鬼啊,一點兒動靜都沒有!”陳璐面部表情都扭曲了。
沈白端得通身安詳,深棕色的眸子只盯着一個人做掃視。
賀曉曉今天沒紮馬尾,直而順滑的長發散在肩後,整齊的發尾接近背心,質感好得像黑色的緞子。
白色的印花T恤,高腰牛仔短褲,以及一雙有誇張大紅唇和小動物的老爹鞋。
肩上斜跨一只防水的運動背包,如果不是她背着,更像男款的那種。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那雙又長又直,白得在陽光下晃眼睛的腿……
沈白掃視完畢,再望回她略顯茫然的臉,眉心微擰。
蔣一鳴和張遇行對視,秒懂!
“怎麽?”賀曉曉納了悶了。
對她的私下穿着有意見?
有意見也不許說,她挺直腰杆兒昂起腦袋。
國慶節這一天,她與祖國同喜,不接受任何批評!
再說沈白穿得也很随意啊,白T恤、牛仔褲和帆布鞋,背一個和她差不多的防水運動包,除了褲子長度不一樣,還有區別嗎?
哦,他包上還挂了件運動外套。
沈老板眼見自己被誤會,試圖解釋:“沒什麽。”
賀曉曉:“沒什麽是什麽?”
沈白:“……”
陳璐看不下去了,把她拉回來:“老白覺得你又飒又美,并默默為你點了個贊。”
用他擰起的眉心。
賀曉曉覺得這解釋有點兒牽強,但很快意識到自己在為難前同桌,于是閉上了嘴。
孫蓬盯着剛才賀曉曉沖過來的方向,望眼欲穿:“我晟哥呢?”
賀曉曉在來時就想好說辭:“你晟哥的親戚從帝都來看望他,要聚一下。”
蔣一鳴連忙掏出手機打開訂票軟件退票,能省則省,勤儉持家小能手。
孫蓬撇嘴,失望臉:“團建少個人還叫什麽團建!拼圖缺了關鍵的一塊,團魂都不完整了!”
賀曉曉把燒鵝塞他懷裏:“賀記老字號,代表出戰。”
孫蓬一低頭,瞬間被食物的香氣捕獲:“啊,我的靈魂得到了升華,它使我暫時忘掉大哥不能參與團建的悲傷!”
沈白擡起腳往他屁股上踹:“垃圾話真多。”
時間差不多了,一行人說說笑笑的走進進站口,上旅游大巴。
坐這趟車去水鎮玩的人不少,好在蔣一鳴昨天就把票買好了,挑的都是雙人座,剛才退掉一張,六個人正好能兩兩分組。
孫蓬化身拎包小弟,扛着陳璐的藤編行李箱吭哧吭哧先上了車。
箱子放好,他麻溜占了靠窗的位置,陳璐順勢坐到他旁邊。
“咱兩坐一起啊?”孫蓬還挺詫異。
陳璐拿下帽子,微微笑的掃了他一眼:“怎麽我不能跟你坐啊?”
“那沒有,小的只是怕怠慢了您老人家。”孫蓬從自己包裏拿出包怪味瓜子,“璐姐,嗑瓜子兒?”
蔣一鳴和張遇行坐他倆後排。
賀曉曉再向後一排,站在過道上看了眼身後的沈白,不知怎麽就猶豫了。
說不清哪裏奇怪,但她就是覺得怪……
“你要坐外面?”沈白會錯意,問了一句和開學時一模一樣的話。
她搖頭,又突破自我似的點頭,給他讓出空間:“你進去!”
前排那兩個內涵笑。
蔣一鳴砸吧着嘴輕聲嘆:“咱們曉曉這波突然強勢,是為哪般?”
張遇行跟他一唱一和:“大概是自我意識覺醒的必要過程。”
至于她的‘自我意識’到底意識到了什麽,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沈白不動聲色的把手裏沒來得及扔的空礦泉水瓶往他倆身上扔,做完垃圾分類,移身坐到窗邊。
賀曉曉也別扭的坐下了。
車還在上人,前面基本坐滿了,乘客慢吞吞的往後面走,放行李的時候又耽擱停留一會兒。
賀曉曉莫名其妙的覺着不得勁,抱着手自己琢磨半天。
是什麽時候呢,和前同桌相處開始變得不自在的?
沈白看她的眼神,就……和從前不同?
她的錯覺?
因為不再做同桌,所以有了生疏感?
可是不對啊,他請她豆漿油條那個早上都還好好的,她還很高興他沒有轉學去海市來着……
難道是老賀的關系?
不可能吧,冤有頭債有主,我遠房哥哥搶了你的年級第一,你就搞株連罪,成天目光幽幽的把我也盯住了?
我一個年級排名六百開外的學渣……
想到這裏,賀曉曉覺得有點兒委屈。
不能像高一那樣輕松的相處、聊天,相處交流了。
莫非這就是成長的代價?
冷不防,沈白把外套放她腿上。
賀曉曉輕微驚動的回過神,聽他淡聲說:“車上空調大,別吹感冒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也并沒有看着她,不乏警告的視線正對着她的斜上方。
賀曉曉随之看去,就見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男人局促的別開臉,十分不自然的走向後排。
那個人,剛才在看她的腿!
賀曉曉心驀地發緊,連帶着胃都開始不舒服的攪動起來。
被占便宜了?拿眼睛看的也算!
所以之前碰面的時候,沈白皺眉頭是這個意思……
他覺得自己穿得……暴/露了麽?
女孩子夏天不都這麽穿?
聯系起昨天中午,老賀只聽她說要買泳衣就急得規定不許這不許那,他們男的怎麽都一個封建思想?
賀曉曉越想越窩火,驀地起身轉過頭向那人瞪去!
男人顯然沒想到她還帶還擊的,愣了兩秒,見她只是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好氣地問:“找茬?”
賀曉曉只想瞪他一眼解個氣,沒想到他還惡人先告狀?!
身旁的沈白緩緩站起:“她不是這個意思。”
賀曉曉難以置信的盯着他:“?!”
沈白冷漠的望着那人:“她的意思是,你那雙不怎麽老實的眼睛,不想要的話,我可以幫你挖掉。”
賀曉曉:“……”
呃,那不就是找茬……
不過這個解讀她更喜歡!
蔣一鳴、張遇行聞聲站起,孫蓬勾背挂在座椅靠背上,目露兇光的樣子特別社會。
男生們平時青澀稚嫩,犯起中二病蠢萌又可愛,板起臉護短的時候,眼神兇狠氣勢非凡。
就,挺能唬人的。
男人無形中受到壓迫,不由自主往後縮靠了下,徹底啞巴了。
坐在他旁邊的中年婦女嫌惡的挪了下身子,生怕也給他占到便宜。
周圍乘客們都看着,湊熱鬧的心理多少都有,另一方面也擔心打起來耽誤發車。
這時,暴脾氣的司機朝後面吼:“中間那邊怎麽回事?趕緊坐好系上安全帶,馬上出發了!”
孫蓬還想讓男人給賀曉曉道歉,陳璐拉了拉他的衣角,示意他坐好,尋常說話的音量道:“理子找回來就行了,別為個猥瑣男影響心情,坐下吧。”
接觸到璐姐的視線,孫小聖秒變溫順,“好嘞!”
小插曲結束,大巴駛出車站。
賀曉曉坐回原位,車一動,一片陽光落在她的大腿上,明晃晃的,紮得她眼睛疼。
她順手抓起前同桌的外套重新擋住,垂頭喪氣的,比先前更不得勁了……
“你沒錯,不用擋。”沈白側首看着她,眼神格外柔軟,“除非你覺得冷。”
賀曉曉快愁死了:“那你為什麽沖我皺眉頭?”
本來就沒覺得自己有錯,本來也沒感到委屈,怎麽他說兩句,她這酸酸澀澀的情緒還往鼻子上沖呢?
怎麽回事啊……
沈白想解釋,張了張口,一個字都吐不出來,也糾結上了。
——你的腿很好看。
——但我不想讓除了我之外的人看。
——純欣賞也不行。
這種從私心裏想去占有的話,他怎麽說得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