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在水一方
? 第三十二章在水一方
12月30日星期四
下午開完課組會議便去江城。
借了君的照相機,買了一筒黑白膠卷。
又靠在車窗邊睡覺。
她編了一個很大的“心”貼在桌子上方的牆壁上,深紫色,編得細細密密的,閃着幽幽的光,插着我上次買來的草莓。我的生日禮物包裝好放在心的下方,旁邊還有一個玻璃酒杯,盛着許多手折紙星星。
她像個害羞的孩子一樣呆站着看着我。
她陪我去洗頭。
很美的夜晚。
12月31日星期五
上午賴在床上不想起來,聽音樂,談天,看書。後一起去買菜做飯。
睡醒午覺後去訂蛋糕。後到新開發區逛,拍照,走得很遠,到處都是建築工地,搭滿了腳手架,還有許多廢棄的木板和竹竿,堆得到處都是,還有一大片一大片的空地,全推平了,到處是“赤誠”的黃泥沙,有一處是真正的“沙漠”,簡直一望無際,還有一層層沙浪、沙紋,一群群沙丘,有一處則坑坑窪窪凹凸不平的,全是大坑,大窪,讓我想起古代的城堡遺跡,像電影《苔絲》結尾苔絲被抓的地方。有一處沙漠的中央竟然有一個“綠洲”:泥沙下陷的深處藏着一個小小的池塘。綠洲像一只沒有長眼睫毛的眼睛,雖無綠意,但仍有幽涼的詩意,因水本身就是多情空靈的。已是傍晚,天色已暗,暗紅的夕陽泊在天地相接的地方,水面上沒有波紋,只有一汪柔軟的金黃,脈脈地靜靜地望着我們,我想起了和燕青去韓襄外公家見到的金色池塘,可是,那個池塘是充滿生機的,是一個被綠色環繞的青春少女,這個池塘是無奈而蒼涼的,只勉力展示即将消逝的生命的最後溫柔,是《茶花女》裏瑪格麗特與阿爾芒的最後一夜。坐在水邊照相,想起《哭砂》。
韓襄今天穿着一套運動衣,很精神,她不哭砂,她背着水“頂天立地”在黃沙與天空之間,眼望西天暮色,仿佛跋山涉水遠道而來的旅人,那一抹水流以及遠處曠野的一棵樹成了她的“英雄照”的背景,她的頭發長長了,剛遮沒了耳朵。我很喜歡她這個樣子。
拿蛋糕,很漂亮,蠟燭很特別、好看,細長細長的。
我的生日禮物昨晚就被我撕開了,是一個上發條的會旋轉的音樂盒,一對依偎的玻璃天鵝坐在圓形的盒臺上,音樂盒有點笨,不夠精致,但那一對天鵝我很喜歡。
還是聽《倫敦德裏小調》,我喜歡它的纏綿,後韓襄把它換了,聽《田園》。
幾乎一個晚上都沒睡。
1月1日星期六
早上和她去野外拍照,這一次沒走“沙漠”,而是沿着襄江一路走,冬天,襄江水落而泥出,河堤防水石坡和河水之間有一塊空曠的泥地,這張灰黑的長臉因缺水而幹裂,傾斜地咧着嘴巴愁眉苦臉地看着我們,我欣賞這個“大沙灘”的滄桑,可一點也不心疼它的憂郁,踏着它的皺紋緩緩而行,因為聽到它在腳底唱歌:“你若不愛我,我不如在花園裏,做幸福的雛菊開在小路旁,你輕輕漫步踏在我的身上,讓我就在你的腳下埋葬……”
襄江雖水落,可還是美的,因“落”缺少了厚度更顯輕靈,夏天的襄江深沉、浩蕩、蒼涼,冬天的襄江清俊、靈秀、飄逸,不一樣的美。韓襄還是穿着運動衣,我穿着長長的冬裙,我喜歡她這樣精神,有活力,自信,很有魅力,看着她心裏滿滿的都是溫柔和羞澀,我心裏也有一條江,比襄江還寬大輕靈,那裏水光潋滟,柔波激蕩,因為這種情緒,我覺得自己像個傻瓜。
在灰黑的河床上走了很久,一直走到郊外,這兒沒有防水石坡,而是長長的泥坡,坡上種滿了瓜菜,是一大片一大片的層層疊疊的菜地,坡上面則是“高大”的野草和灌木叢,灌木叢枯幹了,枝丫帶着蒼勁的美随意屈曲着,像一支支小步舞曲,那飄揚的野草則是悠揚的小提琴曲,起風時則是雄壯歡快的進行曲。我們在菜地裏轉,這是和諧的合唱,有好多聲部,真奇怪,冬天了,這些菜竟然長得這樣壯,這樣好,是粗魯地從泥沙裏猛竄出來的,張開了大大的笑臉,笑得憨憨的,傻乎乎的。
照了很多相片。
後一起去買菜做飯,我做什麽她都喜歡吃。
看書,聊天,聽歌。
睡覺的時候,我哭了。我很痛苦。
1月2日星期日
上午又去了襄江,走相反方向。這邊一直都有護堤的,石坡上還是斑駁着綠藤,我們十月時來照相的那片綠藤還在,雖有點瑟瑟的,也不再茂盛,但在冬日的陽光裏顯得特別有生機,因風的吹拂,更顯強勁剛硬,我坐着照出“在水一方”倩影的那塊石頭也在,它正光光的被陽光擁抱着熱吻,陽光淋漓在我曾經凝眸的那片江面,浮光躍金,一條灰黑的長船披着一身橙黃的柔光把這些金子熨平了,我們坐在石頭上望江,陽光吻着我們的唇,北風撫摸着我們的臉,還伸出一些暖的和冷的觸角,悄悄探進我們的脖子,手臂,在我們體內溫存。
韓襄很美。陽光愛撫着她漆黑的眉眼,親吻着她柔美甜蜜的唇。她微笑地望着我,我移開了目光,心裏湧滿了浪潮。
後繼續往前走。這邊的河堤和江水之間仍是長長的大沙灘,皮膚幹裂,皺紋縱橫,可因陽光好,今天的皺紋是笑紋。令人吃驚的是,這邊沙灘上部與石坡相接的地方,竟然有一大片菜地,韓襄說這邊水位比較低,就算夏天,江水也漫不上來的。韓襄一直牽着我的手,乖乖的,靜靜的,木木的,我卻很喜歡,因反襯了我的“風情萬種”,只有和她在一起,才有這種滿天滿地都流淌着蜜的感覺。
午覺一直沒睡着,後談天,我讀書給她聽。
四點,我走了。
在車窗前吹風,後睡覺。
1月5日星期三
收到她的信:
含晖,我的愛,真舍不得你走呀,我們相聚的日子才開頭卻又已一去不返。離別總令人傷情,我不敢說話,也怕聽你說話,我怕淚水随聲而落,而無論你的什麽生活都讓我感動得流淚。我只想緊緊握住你的手,讓我們的心脈相通,可是你回華市又在所難免。車來了,我又開始了下一個等待。在這些漫漫長夜裏,不要忘了來我夢裏,你的夢門不要對我鎖着。讓我握着你的手,擁着你,吻着你,無休無止地說愛你。
送你回來後我聽你的話睡了覺,5點半醒了,6點才起來燒水洗澡。之後把自己關在房間裏靜靜地想你,在心裏與你說話。拿你的報紙來看,很喜歡看你的作品,很輕靈浪漫,又充滿了溫馨。《琥珀》以前我看過的,那個“你”是筱彤吧。那篇《班主任随筆》也曾見過的,實習結束後你們把刊物帶回了宿舍,那時我不敢看下去的,我怕照出自己靈魂的卑劣。《歡樂頌》裏的瑞瑞是燕兒,不知她現在怎麽樣了,但願她像故事中的結局,找回一個更新的自我。我也知道了夏天的那個“家夥”是誰了,而你就是那個愛聽故事的女孩。雲兒仙子,我把你作品中的人物一個個與現實對上號,你不會笑我牽強吧。不過,你不會否認你的素材都來自生活吧。我這樣對號入座也就無可厚非的了,是嗎?含晖,我很愛看你的文章,以後你可以把你看過的報紙寄給我嗎?
1月6日星期四
收到她的信:
我又不知所措地坐在房間裏,什麽都不想做,也什麽都做不成。現在正傳來音樂天地節目,《美麗的花環》,調子熱情歡快,像新疆的,聽着聽着心裏不禁開朗了些。想起那天去江邊照相,你說過要采野花編個花環的,可惜只有菜花。你戴上花環的樣子一定很天真可愛,像個花仙子了。對了,相片都曬出來了吧,效果怎麽樣呢?你現在是否正對着臺燈一張張地細細地看,看啊看不夠呢?
下午第二節下班看自習,順便發獎牌。班上共得三塊,金銀銅,其實是爛銅爛鐵,但大家都很高興,那位“保镖學生”還拿着金牌挂在脖子上過過瘾,說“爛銅爛鐵”最大聲的是他說他,嚼他的舌根,他還會說:“這是榮譽”。真拿他沒辦法,不過他這樣也挺可愛的。與學生一起,像你說的會有樂趣。
親愛的含晖,今天很暖和,河上飄着些霧,你那一樣的暖和嗎?今天你收到我的信了沒有呢?我是隔一天兩天發出的,近幾月的生活和工作都寫進去了。有意思沒意思的事都告訴了你,象個書記官。真的是自己給自己寫歷史了。這自然免不了枯燥乏味,字又難看,給你添煩了。要忍受我的這麽多缺點,難為你了。這一次見面,相形之下,我又感到了你的高大,要是天天見面我又會無地自容,生出許多別扭的事。
不寫了,夜深了,外面的滴水聲、車聲很清晰。有了這些聲音不是雨天也是雨天了,你說你喜歡雨的聲音,你還會記得這種雨的聲音嗎?
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