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2)
稱“四兄弟”,他們都有很奇怪的筆名:北極狐,斑馬,黑豹,狼。四兄弟還帶着一群人,都已工作多年,因想擴大隊伍,提高文學社的整體素質,召集了今年畢業的一批大學生,還有一些在校的大學生。文學社的經費全由北極狐負責,他是一個有許多故事的生意人及詩人。這批人真讓我大大開了眼界,因他們都有複雜曲折的故事,有豐富的社會經驗,大方熱情,又極愛文學。在他們面前覺得自己就像個乳臭味幹的小孩。
7月30日星期五
收到了曾燕和趙怡的信,很開心,也很傷感。
曾燕跟我道歉,說她之所以“小氣”,是因為太在乎我,說畢業前兩個月跟我們玩少了,走得也快,希望我們不要生氣、難過,因為找工作的問題,她和張華跑遍了幾個衛星城,碰了一個又一個的釘子,內心很苦也很酸,報到後回華市辦入籍手續時,還因暴曬暈倒在街頭。放假在家則像受酷刑,因為她父親每天一句話都不說,母親則罵罵咧咧,她和弟弟不斷勸解,也沒什麽用,她很害怕回家,但又必須當這個家的潤滑劑和維系者,家裏又不接受張華,她很難受,每次到湖裏游泳,都在幻想死在碧水中。她也同樣孤獨,因為“我的同學朋友多是酒肉之徒,使我閱人無趣,還是大學時代好,至少在思想上會比較接近”。
趙怡也感嘆,“那種在空中飛翔的日子結束了,應該學會在堅實的地上行走了,真不願長大,真留戀從前又哭又笑不知天高地厚的日子”。她分到了她們市重點中學,已經去報到,因為她太“嫩”了,那裏的老師都以為她是初中剛轉學來的學生。
趙怡用的是她自己制作的綠色信紙。她把周華健的《花心》抄給我了。
春去春會來花謝花會再開
只要你願意只要你願意
讓夢劃向你心海
7月31日星期六
上午陪爸爸去母校取弟弟的分數單,填志願表。
下午打電話給韓襄,她又到江城去了,是她媽媽接的,叫我有空到她家玩,一定是奇怪我老打電話了。但她不知道,我是在害她的女兒,假如她知道,就絕不會再讓我去了,每當聽到她親人的聲音,我就在心裏說:我在害着你們的女兒(妹妹)呢,我對你們是有罪的,我對不起你們啊。于是想不再打擾她,把她還給她的親人,那個可愛的人不是我的。
她在江城也可以打電話給我的,但她不,我每天早上等信等到九點多便中斷盼望。電話等到傍晚七點鐘便也中斷盼望,因為信是九點鐘送來的,而電話在晚上是打不通的。到了傍晚七點便只能把希望留給第二天了。
8月1日星期日
文學社第二次聚會,交個人簡歷。與他們交流、交談。
8月2日星期一
下午打電話給韓襄,她分配在江城二中,已報到。她說她媽媽回外公家了,她一個人在家很沒意思,現在正剝花生呢。她說已收到信和《絲綢之路》,後者是昨天早上到的,但還沒聽,因小錄音機被借走了。“也還沒拆,是嗎?”我問。她說:“沒拆。”我覺得不好受。後我又問她想不想要《南師大校園歌曲》。她問:“錄了嗎?”“沒有,如果你要我給你錄。”“現在不要了。”“你不是喜歡嗎?”“喜歡啊。”“那怎麽不要?”“喜歡的東西都能要的嗎?真是!”我一下子沒話說了。她不耐煩了,讨厭我了,不要我了。我竟然沒掉眼淚,靜靜的,乖乖的,無所喜怒哀樂。
這晚的月亮很美,又圓又亮,今天是農歷十五呢,上個月的今晚是我們的最後一晚。
看了一晚電視。
8月4日星期三
今晚也有很好的月光。
早上醒來才知剛才做的是夢。我們又回到了南師大,回到109房,睡在我的床上,桌上點着蠟燭,火光很溫暖美麗。你環抱着我,我緊緊握住你的雙手,夢裏的我深知這樣的時光不會多,深怕一會兒便又失去,所以用全部的柔情來握住你。而确實,這僅是一夢而已。
8月5日星期四
文學社第三次聚會,商議外出活動适宜,後決定去海邊。
8月6日星期五
今天又等不到她的信,或許她根本沒寫,或許永遠也不會寫了。我整天像個機器人一樣,根本無情感活動,也無一點生氣。中午極累地倒在床上,幾乎立刻便睡着了,直到四點青霞的電話來,我也是沒半點神氣。現在是連哭也不會哭了,或者過一段時間我又能很健忘很潇灑了,我不喜歡這樣,但結果最終會如此。人生究竟有何意義、有何價值?永遠是悲歡離合,無盡無了,從一無所有到漸漸地有了,到極其的豐富,最終又回到一無所有,□□裸地到來,幹幹淨淨地回歸,一切只是一個過程,或長或短,但終究是要過去的,只剩下一些無形的內心的感受,或許連這點感受也将消失得無影無蹤,何苦來呢。但無論如何潇灑的人,誰都渴望愛,愛着的時候無論是快樂還是痛苦,都心甘情願地去擁抱它,情感可以說是痛苦的來源,但也是快樂的來源,沒有了它便沒有了痛苦,也沒有了快樂。這樣無愛無痛的生活與植物人又有什麽兩樣呢?又有什麽意義與樂趣呢?
8月7日星期六
早上收到韓襄的三封信,每一封裏面又有很多封,我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另外還有一封是劉波的。
這一次她的信很令我開心,她一天到晚都在想我,想見到我,說不再主動給我寫信,卻一天就寫了三封。我一邊看一邊笑,那是一種迷迷糊糊的幸福的感覺,甜蜜的感覺。整天我都沉浸在這種狀态之中,懶洋洋的,傻傻的,一味含笑。我不想回信,我什麽別的也不願意去想,也不願意去幹了。
劉波的信則讓我很意外,他大大地誇獎了我一番,說“你的平等大度、不卑不亢、雍容得體的待人處事的态度、方式,令我贊賞不已,還有你那娴靜、淡雅、寧靜致遠的沉穩氣質無不給我留下深刻的印象,我欣賞你,欣賞你的一切。”還有一句“幾回回夢裏也夢見和你在一起”,真可笑,若是他知道我是怎樣的人,肯定要笑自己有眼無珠了。現在,誰來煩我,我就槍斃誰!又一個可憐的“大男孩”!只是今天可憐,他日幸福,說到底,被我槍斃是一種幸運。
8月8日星期日
昨天的快樂不見了,想韓襄,想見她,想和她在一起,想得淚水直流,心痛如割。
8月10日星期二
昨天與文學社的人外出活動,看海。
八點多匆匆忙忙跑到文學社,他們個個還在吃早餐。十點多我們才出發。
前一段路程,我興致很高,又說又笑的,還唱歌,像後座裏的一個活潑的孩子。後來車壞了,大家下車“休息”,之後心情便一下沉了下去,也不想說話,也笑不出來了,想韓襄。吃午飯時,真是舉箸不能食,一點胃口也沒有,也一點心思都沒有。之後的路程我常打瞌睡,快到渡口時,他們驚呼起來,原來是見到了海,其實那僅是河灣,并不覺得其美,她們卻大嘆特嘆地興奮不已。我總回憶去年暑假到陳肖紅和趙怡那兒看海的事,那時多美啊!僅一年,經歷了多少東西,心境也是一換再換,那時的我不知消失到哪裏去了。
到了渡口,我們打了一色的旅游帽,渡船過程中,不少人拿出相機,我很想拍天上的雲,那雲淺淺的淡淡的四散的泊着,很輕靈、柔美。他們卻認為那雲一點也不美,說天邊的大紅花形狀的雲朵才好看。我覺得很沒意思,船上沒有一個有共同語言的人。
剛到海邊,他們便說去游泳,以為來此第一目的是游泳,因我不會游,媽媽又千叮萬囑我別下水,于是只穿了短衣褲,打算走走海灘。瑛姑拿了兩件救生衣來,給我一件,剛好是壞的。我與她及她的丈夫一道,後終于是他們一對兒游去了,我也極知趣地走了。一個人傻傻地站在海邊看海。後斑馬來找我,要我躺在救生床上,他拉我出海,我才躺下去,一個浪沖來,把我掀了起來,我吓得半死,趕快站起來,再也不幹了。後來他也一個人游去了,我第二次上岸。社長說來教我,他赤手空拳的,只穿一條褲衩。我都不明白他怎麽教我,我那麽笨,又那麽愛面子,我真想逃到另一個地方,但願沒有一個人看得見我。
我們站在水裏,他讓我在浪沖來的時候跳一跳,于是我在海水裏唯一要幹的事、唯一的動作便是不時地跳一跳,有時浪太大便吓得緊緊抓住他的雙手。他也不知拿我怎麽辦,我覺得很不好受,勸他自己游去。這時斑馬又來了,他讓我上救生床,我趴在救生床上,很緊張。但這樣也很好,我雙腿在水中泡着,感受那涼涼的溫柔的海水的“冰涼的溫愛”,擡起上身可以看遠遠海邊那幾座小山,總覺很凄涼很傷感,海給我的感覺總是這樣,一邊害怕一邊想哭。後來我确實太冷了,發起抖來,感到很虛弱,而且心已在一片陰暗之中,似是珍妮看着圖畫中的巴沫河。于是我們上岸了。
回去洗澡,很晚才吃晚飯。這裏的條件很差,因交通不便,是在一個小島上的,一切從簡。
後租了五個小帳篷,在海灘上支了起來,他們安排了誰帶誰去散步之類的“分組活動”,斑馬說帶我去賭場,四個人一齊去的,賭場沒開,于是折了回來。後有的人回旅館睡覺,大多是在帳篷外打牌,我鑽進了帳篷,想躺一躺。斑馬不停在外邊叫我出去看他打牌,說他一定能贏的。後與社長、媚到海邊去撿貝殼,看別人捉海蟹,其實我一點心情也沒有了,似乎什麽也不想幹,也不想動,但坐着、躺着都按耐不住,很難受。回到帳篷,個個都已經睡去,我便也睡去了,這裏的沙有很大的鹽分,所以總是粘乎乎的,又熱,這是一個沉悶無風的夜晚,常有閃電,但此時已有月光。好久都睡不着,就躺着聽海的□□與嗚咽。
今天很早就醒來,見到很好的朝陽。吃了早餐他們說再游一次泳再走,後來因為大家意見不統一,彼此生起氣來。斑馬一定要給我買泳衣下海,我死命不肯,終于沒買,他陰沉着臉,我也就不說話了。于是我給他們照相,把長裙子弄濕了一大截,極難看。
午飯時我不願意與斑馬坐,走前他說忘了給我買一條珍珠鏈子,我裝着沒聽見,我不喜歡什麽鏈子,她們好幾個女生跑去買珠鏈了,我才不喜歡這些東西呢,而且你憑什麽要送我!我感到憤怒。
這兩天讓我感到無聊又煩躁,我融不入這個團體,也不想融入,他們讓我不知所措,覺得自己像個傻瓜。不覺又想起與陳肖紅和趙怡看海的情景,那時多麽平和、自由、浪漫,那麽美麗又充滿激情,雖然晚上睡帳篷的時候也是如躺在墳墓般悲傷。
我渴望看海又害怕看海,好像它的碧水全是我的眼淚,它的□□和嗚咽就是我的哭泣,見了它就像見到了我憂郁而發抖的心。啊!海,你難道是我傷感魂歸的故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