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眼前的這個女兒真的長大了,大到已經想要保護她,為她遮風擋雨了。
蔣正璇從小到大,從未見過母親在她面前流眼淚,更不用說這樣子的落淚,心裏頭一驚,急道:“媽,你怎麽哭了?”陸歌卿擒淚微笑,欣慰地摸着她的長發:“傻孩子,媽媽這是高興。你放心,你爸不會有事的。”
蔣正璇聽得出母親陸歌卿在寬慰她,若真有這麽簡單,母親也不會為此急出一場病來。既然母親不想她擔心,那麽她就“不擔心”好了。蔣正璇嘴角揚出微笑的弧度:“那就好,爸爸沒事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陸歌卿頓了頓,又神色黯然地說起了蔣正楠的事:“至于你大哥離婚的事情,想來你也已經知道了。錢家怕被我們拖下水,所以你爸被調查的事情一出來,他們就急急忙忙地提出離婚了。還在圈子裏四處地宣稱說什麽婚後兩人性格不合,分居已久之類的話。雖不是什麽謊話,但總叫人心寒……所謂的患難見真情,可見那錢家是只能共富貴,不能同患難的人。既然這樣,再加上你哥……你哥一點想挽回的意思也沒有,所以我倒覺得離了也不是什麽壞事!”
陸歌親卿說到這裏,不由得長嘆了口氣:“璇璇,這就是所謂的跟紅頂白,一沉百踩!社會就是這個樣子的。”
蔣正璇憶起錢會詩對她一直頗為友好和順的态度,一時不免感慨,沉默了半晌,方問道:“那大哥的意思呢?”陸歌卿:“我也問了你大哥,他只說了句該怎麽樣就怎麽樣,讓我不要操心,安心養病,家裏還有他在呢。我瞧他的模樣,這婚是離定了的。”
蔣正璇寬慰母親道:“大哥這幾年來看過我很多次。每次看到他,我都覺得他過得似乎并不快樂。媽媽,你是過來人,一段婚姻便如一雙鞋,擠不擠腳,只有當事人自己知道。你就別操心了,讓大哥自己決定吧。”
蔣正璇看到過大哥真正開心歡愉的樣子。那是在跟許連臻在一起的時候,他的目光中總含着淡淡寵溺,總是在不經意追随許連臻。常常因為許連臻一個動作就會不自覺的嘴角上揚,眼中星光閃爍,眉角眼梢喜悅滿足,每每像是個得到了糖果禮物的孩子。
那樣子,應該就是愛吧!大哥他是愛許連臻的!
在紐約的孤單時光裏,蔣正璇經常會想起許連臻。她與許連臻之間,多麽複雜的關系啊,比八點檔的電視劇還狗血。但這麽狗血的事情就是活生生的發生在了她身上。
最後的結局便是沒有結局,許連臻離開了她大哥,離開了洛海,從此無人知道她的行蹤。而她蔣正璇一個人遠渡重洋,在無人認識的國度寂寞成長。
最初的光景,她是真的恨許連臻!她一直把許連臻當成自己最親的閨蜜,毫不吝啬地與她分享自己所有的歡欣喜怒。然而到頭來才發現,她竟然才是未婚夫心心念念戀着的那個人!
世上再沒有比這個更荒謬更難以容忍的事情了!
可在紐約長長的日子裏,她居然會經常想起許連臻。想起兩個人一起被綁架時,她曾經不顧一切地想救她。想起她曾經陪她逛街、購物、喝咖啡、吃甜點。
想起所有所有很發過的點滴。
大約是因為她一個人在紐約太孤單寂寞了吧!所以會胡思亂想!
蔣正璇常常會這麽告訴自己。
陸歌卿拍了拍女兒的手,喟嘆道:“是啊,這婚姻便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的事情。到了如今,我總算是知道了什麽是兒孫自有兒孫福。媽媽以後再也不會要求你們什麽了,只要你們開心就好。人啊,轉眼就一輩子了,開心最要緊,媽媽不能代替你們去生活的。以前媽就是沒想通這一點,所以啊……唉!”
生命中一切的喜與怒,哀與樂,得與失,都需要自己去一一經歷。沒有誰可以代替!
陸歌卿偶爾也會想起了那個總是輕言輕語的娴靜女子——許連臻。她不是傻子。當年正楠出了車禍後的表現,她就知道了正楠愛那個女子。要不是深愛,後來怎麽會千方百計又把她找來。要不是那女孩子跟葉英章牽扯得那麽深,又坐過牢,她或許當初也不會……
正楠最後是跟身家清白、門當戶對的錢會詩結婚了。可他每次看錢會詩的眼睛,永遠是平淡溫和的,仿佛只是在看一個旁人,一點歡欣喜悅的情動也沒有。陸歌卿是過來人,怎麽會不明白,兒子蔣正楠無論是因為什麽原因娶了錢會詩,卻并不愛她。
婚後某天,陸歌卿到兒子媳婦的家裏去,結果就看到了那條泰迪犬——許連臻一直養着的那條泰迪狗,名字叫小白。正楠居然将會詩瞞在鼓裏,光明正大地把這只狗一直養在身邊。他難道是瘋魔了不成!
第二日,陸歌卿特地為了那條叫小白的泰迪犬上了兒子的辦公室。蔣正楠聽後一言不發,默然許久,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背對着她,輕輕說了一句:“媽,我就剩下這一條小白而已。”正楠從沒有用這麽低沉哀傷的口氣跟她說過話,陸歌卿一下子怔在了那裏,原來想興師問罪的念頭似被一桶冰水當頭澆下。她這個兒子向來是不可一世的意氣飛揚,如今卻消沉至此。
正楠背着光站着,背影寂寥又悲怆,她第一次意識到正楠對許連臻的感情或許比自己以為的要深得多。陸歌卿忽然不知道自己可以說什麽。在那一刻,陸歌卿甚至有點後悔自己當初讓許連臻離開的決定。她數度暗暗地問自己:真的做對了嗎?
從此那時起,陸歌卿再沒有過問過兒子和錢會詩之間的事。哪怕是後來蔣正楠從家裏搬了出來,媳婦錢會詩特地約她出去喝下午茶,她也只淡淡地說:“會詩,你知道的,媽媽我呢,是一直很喜歡你的。只是你們年輕人之間的事情,我們長輩不好随便插手。這樣吧,媽在正楠面前呢,就當作不知道這件事。過幾天,把你們叫回家吃頓飯,你找個機會跟正楠好好談談。”
蔣正璇明白母親為什麽沒有再說下去,這些年來許連臻、葉英章、聶重之這幾個名字,一直是她們之間的禁忌,彼此都刻意的回避。
蔣正璇問道:“媽媽,這些年都沒有連臻的消息嗎?”陸歌卿驀地擡頭瞧着女兒。蔣正璇垂下眼,低聲問:“大哥喜歡的那個女孩子,許連臻,她……她一點消息也沒有嗎?”
陸歌卿搖頭:“我不清楚。”而後嘆了口氣,“就算你哥再把她找回來,我也不會再去管了。你哥愛怎樣就怎樣?再說了,都這些年了,她如今這個歲數也應該已經結婚生子了,哪裏還會再跟你哥糾纏啊。”
母親的話不無道理。時間将一切鋪墊成了過去!都過去了。
只是,蔣正璇一直疑惑的事情是,許連臻跟大哥糾纏了幾年,在這幾年中,難道對她大哥蔣正楠一點點喜歡也沒有嗎?回想以前,許連臻一颦一笑,對大哥顯然并非一點情義也沒有。或許是中間雜纏的人和事,實在太多太多了,比如她,比如葉英章……
蔣正璇頓了許久,方輕輕地問道:“那葉大哥呢?”陸歌卿端着瓷杯的手頓了頓,緩緩地将杯子擱在瓷碟上,道:“你走了以後,葉英章主動要求調回了五福,現在已經是五福公安局的副局長了,工作上算是年輕有為。不過到現在還是沒有結婚。你爸出事後,你葉伯母也有心,特地打過兩次電話給我,寬慰我許久……又說起家裏之事,唉……都是一本難念的經。你葉叔跟葉英章兩人到如今還是不開口的。你葉伯母夾在中間,左右為難,她呢,一心只盼着葉英章早點結婚,給她生個孫子。”
有人愛又有人傷害,這大約就是人生吧。當年那段糾葛中的幾個人,都各自傷心傷神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