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她沒有辦法責怪葉大哥,因為她同樣做了對不起他的事情。可是她忍受不了最好朋友的欺騙。
從小到大,從未有人這麽的欺騙過她。哪怕是她最最最讨厭的聶重之,也從來沒有!
大哥蔣正楠一路地哄着她,回到家,她阖眼睡去,腦中暈暈的一片空白虛幻。整個世界對她來說似乎也是一片空白而已。蔣正楠陪了她許久,以為她睡熟了,便輕輕地帶上門離去。蔣正璇茫然在卧室裏聽到大哥車子發動而去的聲音。可是不多時,卧室門開了又輕輕關上,有人進了自己卧室。蔣正璇以為是蘭姨,不以為意。
床褥一沉,來人在她床邊坐了下來。空氣裏有若有似無地肥皂清香,蔣正璇在頭疼欲裂中反應過來,這個人是聶重之。
他怎麽會在這個時候出現?!筋疲力盡的她連說句話的力氣似乎也沒有了。
聶重之一聲不吭地坐在她身旁,默默地陪着她。他的目光對着她的時候一直是如此的,銳利得像把刀,讓人無所遁形,哪怕是蔣正璇裝睡,亦能感受到他那熾熱的視線。到最後,她實在無法再裝睡下去。
蔣正璇捂着臉從被子裏爬起來,她虛弱不堪地道:“聶重之,你出去好不好?我今天實在不想看到你。你放過我吧,哪怕僅僅就是今天!求你了。”
聶重之凝視着她,他輕輕地抱住了她,一言不發地将她擁在他懷裏,手輕輕地在她背脊處來回撫摸,溫柔得像在哄一個孩子。
原本以為已經流光的淚水在那個瞬間又湧了出來。蔣正璇把所有的不甘和委屈都化作了力氣,沒輕沒重地打在了他身:“聶重之,我恨死你們了。我恨死你們了!我讨厭你們!你走!你走!”
什麽都被他說中了。葉大哥從來就沒有愛過自己!都是自己一廂情願!
聶重之愛憐的眼睛裏頭慢慢地揉進了寂寞悲傷:“璇璇,對不起,都是我的不對!”
“我恨死你們了。你們每個人都欺負我,騙我。”
“你走,你走,我再也不要看到你們了。你走開,你走開。”
“好,我馬上走,馬上。不哭了,不許再哭了。”
“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了……”
蔣正璇只覺得自己快要瘋了,被所有的這一切給逼瘋了。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不管不顧不聽,一邊嗚嗚咽咽哭一邊抽打他。
聶重之一徑抱着她,任她捶打,在她耳邊喃喃地說着一些話,叫她寶貝,哄着她,讓她不要傷心不要難過。
那一場哭鬧讓她低落的情緒漸漸平靜:“我不想待在家裏。我想出去……”聶重之說了個“好”子,便開車帶她四處亂轉。
一路上,蔣正璇恹恹地将頭抵在車窗上,看着深夜的大街小巷各種的冷清在面前忽倏而來,忽倏而去……她的胃也像是感染了她的情緒,不舒服到了極點。
在洛海大橋的時候,蔣正璇沙啞地開了口:“在這裏停車好不好?我想在橋上走走。”
夜涼如水,聶重之把身上的外套脫下,籠在她身上。他的外套上都是他強烈男性味道,蔣正璇忽然湧起一陣惡心反胃,她捂着腹部,一邊平複那股反胃,一邊伸手想把外套扯下。
聶重之輕聲道:“別動。”他俯下身,修長的手指摸索着把扣子一顆一顆地扣起來。扣好了最後一顆,聶重之五指成梳,替她攏了攏頭發:“好了,走吧。”
胃裏的惡心似乎被強壓了下去。蔣正璇只覺得頭昏腦漲,整個人在雲端,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柔軟的雲團之上,若不是聶重之扶着她的手臂,她早就軟倒了。
兩人一前一後上了大橋,走走停停,最後在橋中央停了下來。淩晨時分的洛海大橋,車輛都沒有,更別說人影了,四下夜靜更闌。
蔣正璇盯着橋下水面半天,沙啞地開口:“我想喝水。”聶重之深深地瞧了她一眼,“嗯”了一聲,轉身去車子取。可走了幾步,仿佛不放心,道:“很晚了,回車裏再喝吧?”
蔣正璇默然了片刻,搖了搖頭:“算了,我不喝了。”聶重之似乎嘆了口氣,無可奈何地叮囑了一句:“那你在這裏等我,我去車子裏取,馬上回來。”
事實上蔣正璇也不知道那個時候自己是怎麽了,怎麽會想從橋上跳下去。只知道當時自己的整個腦子暈暈眩眩的一片空白。橋下鏡子一樣的水面,燈光處白蒙蒙的,茫然然的,再遠處卻是一片的黑黑藍藍,似巨大深幽的寶石一般。她那一瞬間就像是被這無邊的深幽吸引了似的,手腳攀上了欄杆,然後腳便跨了出去,手一松,閉上眼什麽都不不去管了。
墜入水前的那一刻,只知道天地間都是聶重之撕心裂肺地破碎聲音:“璇璇、璇璇……不要!璇璇……”
而她茫然然地,從未有過的解脫放松,腦中只是一個念頭:真好,所有的這一切再也與她沒關系了。再然後,她墜入了一團冰冷之中,失去了一切意識。
四年後,洛海國際機場
機艙裏盤旋着空姐低柔舒緩的聲音:“各位乘客大家好,我們的本次航班即将抵達洛海國際機場上空。請大家收起折疊板,關閉各種電子儀器,系好您的保險帶,做好降落準備。我代表全體機組人員感謝您搭乘本次航班。祝您接下來的旅途愉快。”
蔣正璇靠在窗口,失神地瞧着窗外。當年她帶着滿身傷痕從這裏逃離,一切都是歷歷在目。隔了足足四年,她終于回到了洛海。
邊上的乘客喚了喚她:“小姐,你的保險帶?”蔣正璇這才回過神來,見那人指着她的保險帶,遂朝那人笑了笑表示感謝,然後系上帶子。
一路上茫然然的,直到雙腳踏在自家的草坪上,才有種回到了家的真實感覺。
蘭姨一聽見汽車駛入的聲音,便已經從裏頭迎了出來,見了蔣正璇,激動得喜極而泣:“小姐,你總算是回來了!”
四年了,整整四年多了。乍見蘭姨,乍見與那段歲月中的人,仿若隔世。
蔣正璇上前,一把抱住了她:“蘭姨,你好嗎?”
蘭姨握着蔣正璇的手,疊聲道:“好好好,托小姐的福,蘭姨什麽都好,蘭姨只是想你。”蘭姨一雙眼瞅着蔣正璇上上下下打量,心疼地念叨:“怎麽瘦了這麽多,這小臉上只剩兩只大眼睛了?唉,你從小就嬌生慣養,那些個漢堡比薩的,你怎麽吃得慣啊?還好你回來了,蘭姨啊,以後天天給你煲湯炖甜品,保證把你養的白白胖胖的。”
又碎碎念叨:“以後可別去那種國家了,老是校園槍擊,蘭姨每次看到那些新聞就心驚肉跳地擔心你,更不用說夫人了。”
蔣正璇含笑點頭,問道:“我媽呢?”提起夫人陸歌卿,蘭姨一臉的愁容:“夫人這段時間吃不下、睡不着。剛吃了謝醫生配的藥,正在樓上休息。幸好少爺叮囑我們不能告訴她你今兒回來,不然她肯定要去機場接你。”
蘭姨指揮下面的人将行李搬上樓:“小姐,飛機上沒什麽好吃的,想來你一定餓了。你上去洗個澡,休息一下。蘭姨去廚房給弄個小點心。”
蔣正璇謝過了蘭姨,便上了樓。本想讓母親好好休息的,可終究是太過想念母親,在房門外駐足片刻,還是蹑手蹑腳地推開門,走進母親的卧室。
乍一見睡夢中都眉頭緊蹙的母親陸歌卿,蔣正璇不由得心酸驚懼。她母親陸歌卿向來風華雍容,可是如今合眼輕睡的婦人,蒼白憔悴,竟似被嚴霜打過的茄子,與去年相見時一比,竟一下子老了十多歲。
-----------------這章在書本裏頭是分開兩章的內容。四年後開始是新的一張。但因數字實在太少,就被梅子挪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