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妖培育實驗室[無限]

第26章 鏡花水月（八）

孔夢在床上輾轉反側，樓下的巨響震得人不得安生，共振搞得地板加上床板都在發顫。這種情況下，怎麽可能睡得着。長發男人也似鬼魅般悄無聲息的消失，到現在也不知所終……

孔夢到後來是一點睡的念頭都沒了，幹脆從被子裏爬了出來，晚上這種噪音若是在現實世界早被鄰居投訴了，而在這沒有夜生活，大家都早早洗洗睡了的村子，這麽擾民的情況都沒人投訴，要麽整棟樓的人都睡成死豬了，要麽這就是大家都已然心知肚明的規律。

樓下的聲音終于停下了，孔夢看了下時間，已經是八點了。剁肉聲最起碼持續了半個小時，未有絲毫間斷，那麽長時間，正常人恐怕手都斷了吧。孔夢看向窗外，現在外面一片漆黑，一點亮光都沒有了。他突然在想，這個人大晚上剁了肉會幹什麽呢？

孔夢極有敏感度的意識到，這會是一個不能錯過的線索。

孔夢立刻穿上女孩已經有些灰蒙蒙的小紅皮鞋，走到大門前。

他輕輕轉動門把手，門開了。居然——連門都沒有反鎖。作為被拐賣過來即将被屠宰的票子，這看管未免有些過于松散了？還是說，他們覺得根本沒有看管的必要。因為，出不出去都一樣會死？

孔夢順着樓梯，走下半層樓。

樓下的門半開着，整個樓道都彌漫着一股濃重的血腥味。那并不是來自雞鴨或牲口的血氣，孔夢聞得出來，那是人類鮮血的味道。

樓道沒有燈很暗。孔夢看到一只手将門完全推開，走出來一個女人。女人哼着歌，手上提了一個塑料桶。

塑料桶看着分量不輕，裏面的東西盛得滿滿的，幾乎都要溢出。因為光線黯淡，孔夢看不清痛裏具體是什麽，不過光聞那刺鼻的味道，他猜也能夠猜到裏面的東西了。

走下樓梯，女人出了門，在只有自然光的黑暗路上，她也走得極快。小女孩的步子沒有成人大，孔夢小跑着才不至于跟丢。

女人最終在那塊巨大的花田邊上停下了腳步。孔夢怕被發現，沒有靠很近，躲在路邊的矮樹叢後面看着。

女人将桶放在腳邊，對着花田“噗通”跪了下去，她雙手合十，極為虔誠地拜了三拜。以首扣地，孔夢隔着老遠都聽到她頭頂磕在水泥地上的聲音。拜好以後，女人提着桶又站了起來。

她沿着花田側面的臺階往上走。孔夢原先在樓上看的時候不明顯，這花田設計的有些像梯田，從上到下有一定斜度。女人走到最上面後，将那桶裏的東西傾倒進臺階邊緣處的溝渠裏。溝渠沿着田間縱橫交錯，固漿狀的血色混合物順着溝渠自上而下，緩緩地流入了田裏。

這是在……施肥？

孔夢回想起大頭胡言亂語時提到的“花肥”……是啊，若不是親眼所見，誰能編造出用人的骨肉做花肥對這種事呢。而這從腐敗人體汲取養分的花竟然生長得還極為好，撲鼻的花香甚至掩蓋了剛才濃厚的血腥味。

下午的時候，孔夢從窗子裏看到這盛放的大片紅梅。剛才近在咫尺，孔夢又看了眼這梅花林，種出的梅花比他以前見過的任何梅花都要枝繁茂密，花朵飽滿瑩潤，顏色嬌豔欲滴。

但剛才看到女人澆下去一桶人血肥水後，孔夢再也無法直視這梅林。越看那梅花越是異常的妖冶，而那嶙峋枝桠在夜色中交錯疊巒，黝黝的仿佛鬼掌剪影，陰森無比，讓人直瘆得慌。

女人耐心等溝渠裏的肥水盡數灌進田內，才放心地提着空桶沿着臺階走下。準備離去前，似是想到了什麽，她再次回頭，走入了田間。

孔夢稍稍站起了身，發現女人竟又跪到了地上。

她磕着頭，嘴裏一面念念有詞。

孔夢貓着身從另一邊進了梅花林。花田之上是一輪彎彎月，加上點點星光，比樓道裏亮堂上了許多。

從這個角度，孔夢終于能夠看清女人的正面。她面容蒼老，臉上溝壑縱橫，但是聽她的聲音再加上她形态，分明就是下午給他們安頓房間的木槿。

下午還容顏鮮嫩宛若少女，到了晚上居然就成了老态龍鐘的老婦人！

詫異之餘，孔夢想到了王二柱提起過的百花村隐藏的重大秘密，想必就是指這個，那麽這個秘密也必然與副本BOSS有着脫不開的關聯。

此刻木槿雙目緊閉口中反複念着禱詞：“大慈大悲花神娘娘，保佑我容顏不老青春永駐。大慈大悲花神娘娘……”她的表情肅穆虔誠，念到第三遍時，她的面容開始發生了變化，起初是皺紋減少，接着面部連着頸部的皮膚提拉緊致。這一切發生的極快，就在短短十幾秒時間，女人又從一個老婦變成了少女模樣。

她開心地睜開雙眼，用手撫摸着光潔嫩滑的皮膚，感受着滿滿膠原蛋白帶來的青春的活力，女人的目中流露出無限的眷戀與滿足……然而這一切還未結束！她的皮膚還在變得更細膩，比之前的狀态還要吹彈可破，木槿露出了驚喜的表情，難道花神娘娘感受到她這次更加虔誠的禱告，賜予她更加年輕的容貌。

潛伏在邊上的孔夢率先發現了異常。

不止是容貌，木槿的個子也随之出現了變化。起初從老态到青年時并未有明顯變化，但當她的皮膚往更加年輕的狀态發展時……随之而來的，她的身高也快速地縮水。

孔夢意識到：不單單是皮膚狀态！她整個人都在返老還童！

發生在木槿身上的變化，讓孔夢陷入了沉思。這情景，他似曾相識！

木槿還陷入在欣喜若狂的魔怔中，但孔夢的眼神已然凝重起來。人們夢寐的返老還童在他眼中并不見是什麽好事。相反，此刻孔夢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甚至指甲深深嵌入了手掌皮膚，發出陣陣刺痛他也不自主。

“返老還童不是什麽好事，因為你不知道它會不會把你停在你最想停留的時間。”熟悉而溫柔的嗓音将他拉回了兩年前，淡黃餘晖灑在白色床單邊緣，白皙細巧的手握住了他的手，“希望你記住我最像你媽媽的那些日子。”握住他的那只手沒有他手掌一半大，觸感綿軟，柔弱無骨……

而當下，木槿也意識到了不對勁，她怔怔地看着自己手上空蕩蕩的袖子和身下松垮的褲子，呆若木雞的眼神只持續了幾秒，她立刻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麽。

寂靜的花田中，女人的尖叫滑破夜空。她瘋狂地像一只籠中困獸，瀕臨癫狂卻無法破出。只能不斷地嘶吼狂叫。

孔夢就這麽默默地注視着瘋狂的女人，他想上前去幫助她，但他卻連挪動一步的力氣都沒有。

孔夢知道眼前的女人就像是坐在一輛飛速倒退的列車上，無法剎車，不能跳窗，坐在上面的人根本不知道會在哪一站停靠，

最可怕的就是，這輛列車最終駛達的地方，

會是一切的起點。

女人保持着尖叫，但她的聲音随着她的身形變小而逐漸微弱。

她的返老還童終究是沒有停下。她在極短的幾十秒內，越變越小，從少女回到孩童時期再到幼童時期，失去了站立能力後，她縮在衣服中，變成了“哇哇”大哭的嬰兒，但這狀态也沒有持續很久，再後來她便再也發不出一絲的聲音……

直到最後，化為烏有，徹底消失不見。

所有的過程不會超過一分鐘。

孔夢卻猶如觀看了最直擊心靈的恐怖片，他雙目通紅，僵立了許久。當他回過神來時，女人的聲音早已經從耳畔消失許久後，他拖動已經麻木的雙腿，慢慢走向她原先站着的地方。

如同一具行屍，孔夢連路都走不順暢，步子邁得極為緩慢，仔細看可以發現他的腿還在顫抖。

木槿消失了，只留下那堆衣物。孔夢極為艱難地蹲下身，檢查了一下女人的遺物。除了身上的衣物，那地上沒有任何屍體或骸骨。女人就像是憑空消失一般，屍骨無存。

孔夢緊縮的瞳孔還未放松，他的雙手冰涼到刺骨，就如同他現在的心情。女人由生到死從有到無的這一幕确實可怖，但他還不至于為一個素不相識的女人感觸成這樣。他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這個情景讓他聯想到了那個也遭遇了類似“詛咒”的人，雖然速度沒有木槿那麽快，但木槿最終的樣子，或許就是那人将來所要面臨的結局。

有人告訴他只有實驗室才可能找到破解的辦法。然而他們最大敵人是時間。時間不等人，所以他必須得加快步伐。

孔夢強行讓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事情。木槿死亡的過程他是全程目睹的。沒有外來襲擊，甚至沒有第三者的出現，表面上，她只是向“花神娘娘”做了禱告，然後花神就顯靈了，但過程中好似是她觸犯到了神靈，花神降罰，賜福反成詛咒，最終遭到反噬身亡。

這當然是在卻有花神娘娘這位神靈的前提下，然而孔夢進了那麽多副本，就沒見過神。因此，這“花神娘娘”是妖無誤了。但奇怪的是，這木槿這套流程一看就不是第一次了，應該是長期以宰殺活人作為化肥養妖，那妖也不會無故殺祀奉它的人，其中一定出了一些問題。

正在思索之時，孔夢的眼角掃到一片陰影，他立刻側目去看。

一人多高的梅林深處，此刻飄蕩着一道鬼影。

孔夢定睛望去，那鬼影高瘦修長，一襲白衣長發飄飄，是鬼片裏的女鬼标準造型。

女鬼走路也是輕飄飄的，走着走着，轉了個向，正好面向孔夢。

這女鬼沒有眼睛！她的眼睛被長長的劉海遮住了。

孔夢：…………

淦，這哪是什麽女鬼，

這分明是溫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