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割席分坐
藺容宸見何舒月往前湊了湊, 一副打探宮廷秘聞的模樣,就知道他說不出什麽好話。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聽他道:“聽聞嚴大人前些日子暈倒了, 還是皇上給抱回來的, 可有大礙?”
藺容宸青着臉瞪他, “你是有多閑?整天盡盯着這些無關緊要的小事!”
何舒月笑道:“臣這是關心同僚,怎麽能說是無關緊要的小事呢?畢竟嚴大人深得皇上青睐。”
藺容宸白他一眼, “誰跟你說朕青睐他了?”
何舒月道:“那是微臣口誤了。皇上若青睐嚴大人, 也不會在朝堂上當着文武百官的面斥責他不堪大任。”
“……”藺容宸氣結, “那日堂上可未見你站出來反駁半個字。”
“那日……太師說得很有道理, 臣一時沒找到破綻。”何舒月讪讪一笑。“其實誰編都一樣, 說不定還沒有狀元郎做得好。皇上不就是不想升嚴曦的官嘛!這還不好辦!”
藺容宸眉峰驟斂,“怎麽辦?”
“等他完工時,放把火燒了翰林院。”何舒月說的輕飄飄。
“……”藺容宸險些一口氣背過去,很賞了他幾個白眼。
何舒月道:“皇上這幾日可有見到嚴大人?”
“沒有。”
“那皇上不召他來麽?微臣有很多話想跟嚴大人說。”何舒月誘導道。
藺容宸放下書,忍着氣:“你有話跟他說,你去翰林院!有人攔着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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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藺容宸要變臉了, 何舒月忙退下,“皇上說的是。嚴大人這一病, 肯定特別虛弱, 急需人關心, 微臣去瞧瞧他!”
被他這麽一攪和,藺容宸哪裏還有心思看書?忍了兩天,還是沒忍住, 到底去了趟翰林院。
嚴曦每日都是頭一個入宮,晚上趕在宮門關上之前離開,忙的倒也充實。自上次累暈之後,待诏廳裏來了個校對,專門輔助他的一切工作。嚴曦沒問這個校對是蘇學士安排的,還是藺容宸指派的。
晚上除了他和校對,院裏的人都回去了。他正伏案疾書,見墨沒了,頭也沒擡道:“可否幫忙研磨?”
校對二話沒說,上前研磨,但姿勢很是生疏,好在嚴曦也不是一個慣于苛責的人。待墨研好,忽聽校對道:“為何不回去吃飯?上次就是這樣才暈倒的?”
嚴曦心頭一跳,慌亂起身,手中的狼毫戳在藺容宸的常服上。
嚴曦認得這件常服,上次周公公拿給他穿過,藺容宸居然沒讓人給扔掉。
“……”仿佛回到了之前總是冒失得罪他的那些日子。
藺容宸薄唇微彎,一雙墨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手忙腳亂的嚴曦。
“微臣該死!”嚴曦一時找不到能擦拭的東西,拾起自己的衣擺就往那塊墨漬上蹭。
“……”藺容宸無語,敢情他把自己的衣裳當抹布了。
兩人的身體靠得實在近,嚴曦的發絲時不時擦過他的下巴,像那日在水墨軒門口一樣。藺容宸垂下眼睑,看着他的側臉,不動,不說話,甚至盡量不去呼吸,不打擾他。這片刻的安寧,能多延一分也好。
怎麽擦也擦不掉,嚴曦停下手,對着那塊暈開的黑斑,沮喪道:“微臣魯莽。”
“無礙。”藺容宸整整衣衫,負手道,“朕來看看本紀修的如何了。”
“皇上放心,微臣定竭盡全力,不負所托!”
藺容宸點點頭,不再開口,也不離開,就那麽在廳裏來回踱步。
“皇上……可是有話要說?”
“……嚴曦,你真的要投靠符卓,背叛朕?”這些天他一忍再忍,還是沒有忍住問出來。他想知道答案,又知道答案勢必會讓他失望。
“不是。”嚴曦否認。
有這句話就已經夠了。藺容宸心裏這樣想着,卻又克制不住想得到更多,“若有一日,朕與他兵戎相見,你會如何?”
嚴曦笑,“不是還沒有到那一日麽?”
“若那一日來了呢?”大約是覺得這樣的問話毫無意義,藺容宸深深吸了口氣,再次将淡漠的神色挂在了臉上,“朕已命戶部在九月份召一批秀女進宮,這其中有黃侍郎,雲參政,還有駱将軍之女,嚴大人以為如何?”
“相互牽制,挺好!”嚴曦淡然回道。皇帝後宮佳麗三千,那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麽?他能說什麽?又有何立場說什麽?
藺容宸眼風一掃,頓時一股秋風卷枯草的蕭飒之感四散開來,“挺好?”
“若皇上再大顯龍威,能令這幾位秀女有喜,自然更好。”
“你真的覺得很好嗎?”
“是!再好不過了!若真有這樣的喜事,微臣定替皇上給翰林院的同僚每人送一個禮品!”
“嚴曦!”藺容宸清喝一聲,怒目而視。
“臣在。”嚴曦也不擡頭,也不用擡頭。此刻藺容宸的臉色如何,他閉着眼都能想象得到。心裏暗暗嘆口氣,覺得那裏微微疼了一下。明知道這麽說會讓他生氣,偏偏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當真是……要瘋了。
“你真是知道如何讓朕動怒!”藺容宸原本不是一個喜怒于色的人,但面對嚴曦卻一次又一次暴怒跳腳又無可奈何。
“皇上若不雨露均沾,難道要坐視怡妃一人獨大?”從前藺容宸不選妃,大約是覺得情勢還未到如此嚴峻的地步。即便是皇上,也有迫不得已的時候。
“朕……并不喜歡他們。”藺容宸扭過頭,聲音暗啞。
“就算皇上納妃是無奈之舉,但接一個喜歡的人入宮,應當也不是一件難事。”嚴曦的本意是想說你若喜歡了哪家的女兒,還不是一句話的事。但藺容宸顯然聽岔了,他眸中一亮,望着嚴曦,愣怔半響,“接喜歡的人入宮?”
嚴曦又道:“怡妃如何了?皇上有了子嗣,太後也該放心了。若怡妃懷的是龍子……”
“閉嘴!”藺容宸聽到怡妃這兩個字就氣血上湧。他不能再待下去了,否則會活活被氣死。
嚴曦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翰林院的門口,愀然閉眼,他最近這是怎麽了?
手頭上的事終于忙的差不多了,嚴曦也有時間從書海裏擡起頭,伸個懶腰,剛好瞟見喻俊元蹲在門前的臺階上對他笑,如第一次見面,“雲昕!”
嚴曦不好再對他過于冷淡,仍盡量保持着一定的距離,“有事?”
“嗯!”喻俊元走進屋子,“常潇說上次在我家吃飯,這次輪到他請客了……”
“我就不去了。”嚴曦想也不想地拒絕了。
他并不想将事情複雜化,更不想将無關的人卷進來。
喻俊元似乎早已猜到他會如此說,補了句:“今日是常潇的生辰,他說他會一直等你。”說完這句,也不等嚴曦攆他,十分自覺地走了。
嚴曦糾結猶豫了小半個時辰,最終還是決定去。
流芳街的一棟四合院內。
嚴曦入門便瞧見桌上的酒菜早已上齊,常潇與喻俊元端端正正地坐着,仿佛在玩兒木頭人的游戲。果然如喻俊元所言,這是巴巴地等着他呢!他若不來,這兩人恐怕能等一夜。
“你們這是何必?我都說了不來,如此強人所難,非君子所為。”嚴曦落座,神情淡漠。
“行了,嚴雲昕。”常潇将酒推給他,“你把雲林和我都當傻子,那也得我确确實實是個傻子才行!你如此疏遠我們,不過是不想将我們拖下水罷了。”
“并不是。”嚴曦矢口否認。“你我各為其主,道不同不相為謀罷了。”
“好一個道不同不相為謀,嚴大人,你騙誰呢?”常潇平日不大愛說話,但今日卻變得咄咄逼人起來,“聖賢書,誰沒有讀過?治國平天下的抱負,誰沒有?天子門生,誰不是?憑什麽你要自己孤軍奮戰?真當我們是貪生怕死之輩,還是賣主求榮之徒?”
嚴曦被他嗆了一頓,知道眼前這人很難糊弄,“我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你們效忠皇上,我攀附于太師……太師答應過我,會助我得到丞相之位。”
“糊塗!”常潇怒道,“這天下是誰的天下?丞相是誰的丞相?就算他符卓現在權勢滔天,但你莫要忘了,你如此明目張膽地跟皇上作對,他有千百個方法置你于死地!”
“這是嚴某的事,不勞二位費心。”嚴曦将手中的卷軸放在桌上,“這是送你的生辰禮物。這頓飯我就不吃了。”
上次端午聽聞常潇喜歡他畫的睡蓮,便重新畫了一幅,一直也沒機會送出去,今日倒正好。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願他們能在這個風雲動蕩的官場裏保持初心。
常潇沒有說話,兀自飲了一杯酒。常潇沒有說話,兀自飲了一杯酒。“當初同住慶陽樓,我是真沒看出來你原來這般固執!”
嚴曦澀澀一笑,“常校尉不知道事情多了去了。既然有治國平天下的抱負,皇上又如此器重二位,就莫要辜負了他。”
“那你呢?”常潇不确定道,“你明知道皇上有多在意你,你……”
“常校尉,嚴某的任何事今後都與你們無關,就不勞二位費心了。”嚴曦起身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