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挫敗的女土匪(修)
烏鵲說不上來此時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她只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真正的幽靈,飄蕩在人世間。原本的身體就像是個破布娃娃一樣,被張雲峰抱在懷裏,腹部有鮮明的血跡,已經有些幹涸了,顯出暗暗地黑紅色來。
張雲峰看到她,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腳步。她打開籬笆牆門,慢慢的靠近他,距離近了,自己身體便看得更加清楚了。自己身體白皙的面孔上毫無血色,嘴唇幹裂,沒有呼吸,看上去死的很安詳。
張雲峰健康小麥色的臉上滿臉淚痕,卻在看到她的時候,目光卻異常平靜,平靜的有些吓人。
這可不是什麽好兆頭,烏鵲咽了口唾沫,回想起從前,以前的張雲峰對待她的樣子。
十二歲那年,張雲峰不小心用樹枝刮破了烏鵲的臉,烏鵲對他怒而不理,那之後,烏鵲每次出寨子門,都能看到一個黝黑細長的傻小子站在旁邊的大樹底下。
第一天,他背來了一袋大米,在外邊站了一天,天黑被大人連人帶米拎了回去。
第二天,他背來了一只活羊羔,天黑被他爹打了回去。
第三天,他牽來了一頭豬,剛走到寨子門口,便被全村人一起揪了回去。
第四天,他消失了一整天。
第五天晚上,張雲峰空着手腫着臉,傻乎乎的站在寨子門口朝着烏鵲嘻嘻笑。
“我……”烏鵲沙啞的開了口,想了想,又覺得用“我”來表示不太妥當,便扯起嘴角故作輕松的問道,“她……她怎麽了?”
張雲峰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出乎意料的是,他什麽話也沒有說,對她理也不理,轉身便走。
“你站住!”烏鵲如今的聲音柔弱了許多,雖然語氣跟以前相同,震懾力卻是大不如前。張雲峰聽到這句話,腳步猛地一頓,踉跄地停了下來,背影看上去有些落魄。
好了,接下來應該坦白了,從何說起呢?死了之後,自己的靈魂落在了尹二丫的身上?這麽離奇,他這個傻子會相信自己嗎?會的吧,她的話張雲峰什麽時候沒有信過。
烏鵲閉上了眼睛,捋了捋情緒,卻意外的聽到張雲峰略帶鄙夷的話語,“你不要再白費力氣了。”
嗯?烏鵲覺得這個走向好像有點不對。
“我知道你喜歡我。”張雲峰愛憐的看了一眼懷中的“烏鵲”,語氣沉重,“但是我愛的永遠是烏鵲……雖然她如今生死未蔔,但是我一定會想辦法救活她的,你還是死心吧。”
“可是……”烏鵲略帶尴尬的笑了笑,想讓自己的表現更加自然,“我其實就是……”
“你不用再學她了,你學得再像,也永遠做不成她。”張雲峰一字一句的說,又像是在嚴肅的警告,“你這樣追我,我也很困擾,你還是早點找個其他人嫁了吧,不要再纏着我了。”
“啥啥啥!你還沒聽我說完!喂!”看着張雲峰把她的話當成放屁,轉身就走的高冷樣子,烏鵲不由得火冒三丈,回頭在柴火堆裏頭扒拉了一根樹枝,直接朝着張雲峰越走越遠的背影追去,但是剛追到一半,就氣喘籲籲的在半路停下了。
“好累……你丫的,呼……竟然敢不聽我說話,看回頭不把你揍一頓!”烏鵲把柴火棒子扔在泥巴地上,憤恨地踩了一腳,卻把自己新身體嬌嫩的腳丫子硌得生疼。
“二丫?幹啥呢?又在追着張家小子跑啊?”一個精瘦的小個兒男人正在搬自家的柴火,看到烏鵲的一系列動作,出聲打趣道,“這個雲婆娘罵你罵的可不對,你哪裏笨,我看可是精明的很,那張家可是咱們村最富庶的了,張家小子若是被你追上了,那可是一輩子都不用劈柴了,哈哈哈……”
烏鵲倒是沒注意到這旁邊還有人在看熱鬧,她認出此人正是剛剛聚集在尹二丫家裏看熱鬧當中的一個。
這個老李頭杠鈴般的笑聲十分難聽,烏鵲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轉身就走。
老李頭從未見過二丫用這種狠厲的目光瞪着別人,一時間竟然被唬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等對方轉身走了,他這才反應過來,往地上啐了一口,罵道,“好好的姑娘匪裏匪氣的,小心像山裏頭那幫野土匪一樣,被官府全剿了去!”
烏鵲咬緊了牙,捏緊了拳頭,沒有理會他。離開老李頭的視線之後,沒有順着原路返回,而是在村外繞了一圈,沿着村頭小河往上游一直走,穿過了密集的林子和一個小山坡,這才隐隐約約的看到了山上的寨子。
她實在是放心不下,若是不能上山看一眼,她恐怕是再也過不安生。
天漸漸有些黑了,山風開始慢慢變涼,烏鵲剛剛因為爬山而汗濕的後背現在卻因為涼風而變得冷嗖嗖的,十分難過。
她從來沒有覺得閻羅山是這樣的陡峭難走,她撿了一根樹枝當拐杖,走幾步喘幾下,還未爬到山頭,便已經有些體力不支了。
正在喘着大氣,口渴難耐的檔口,樹林中忽然傳來了枯枝折斷的清脆聲音,似乎還有連綿的馬蹄聲,聽着像是已經近在咫尺。
烏鵲猛地捂住嘴,閃身躲在大樹的背後,心髒砰砰跳得厲害。
如今沒了武功,竟是連腳步聲都聽不清晰了。
“什麽人?”是個機警而陌生的人聲,卻絕對不是寨子裏的人。
烏鵲努力的屏住呼吸,一動也不敢動,努力将自己變成一塊沒有生命的石頭。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這些人便是那些還未撤走的官兵了。那一聲聲的馬蹄聲和腳步聲混雜的響動,仿佛撥弦一般撥弄着她的神經,而且聽上去,人數還不少。
“沈大人,方才的響動……”
“無妨,非習武之人。”
說話之人沉靜冷漠,聲音低沉,語氣波瀾不驚,卻是在烏鵲的心中掀起了一片驚濤駭浪。
是他!
烏鵲的小腹隐隐作痛,那被刺穿的感覺仿佛在如今的身體上再現,她不由自主的抱住自己,覺得身子冷的厲害。
是他,殺了自己的,就是他,此人的語調和聲音實在是太有辨識度,烏鵲幾乎是在一瞬間,就确定了他的身份。
她咬着牙,控制不住的挪動身體,從大樹的側面漏出一雙眼睛,正巧看到了那幫人的背影。
那些人穿着統一的整齊墨色衣裳,配着各色的馬匹,後頭還有一大批步行的人,手中似乎抱着什麽東西,烏鵲眯着眼睛細細一看,竟是她自己做出來的機關!
關于這些機關,可有些說頭,那是烏鵲剛坐上山匪頭兒位置的時候,其他山頭的土匪聽說閻羅山的寨主換了個乳臭未幹的小姑娘,一個個興奮的像是多年未溜的狗,分批的沖上山來要找烏鵲的麻煩,沖着她狂吠之後,便是舉着砍刀直呼要讓偌大的閻羅寨易主。
應付完幾波之後,烏鵲遍體鱗傷,不能再戰,那一年她才十五歲,哪裏經得起這等強度的生死戰。就在那個時候,一直像個老媽子一樣照顧烏鵲的鴻叔叔從老寨主的老舊箱子裏掏出了一本破爛的黃頁書,沒有封皮和封底,只有光禿禿的圖樣。
那本書很是特別,雖然紙張破舊,裏邊的內容卻全是些手畫的機關圖樣和釋義,烏鵲識字不多,也不愛看書,卻唯獨對這本情有獨鐘。在養傷的時間裏,她抱着這本書看了又看,不是讓人去弄廢銅爛鐵,就是讓人去砍樹挖坑,一年之後,閻羅山上只要有人闖進來,無一例外的都是鼻青臉腫的出去,若是遇到負隅頑抗的,甚至可以嚴重到缺胳膊斷腿丢了性命。
就連張雲峰在那之後的第一次上山,也是腫成了個豬頭,在坑裏餓了兩天才被寨子裏的人發現的,那之後,烏鵲便為他一人單開了一條通路,讓他能夠安全上山,被她打成豬頭再安全下山。
折了一波又一波的人之後,閻羅山的機關威力無窮這件事便傳開了,其他山頭的人知道了那些東西的厲害,便都沒了占山為王的心思,五年過去了,也沒有人再上來騷擾。
就是面前這些人,将整個閻羅寨團團圍住,不分青紅皂白,将自己二十多年的積蓄毀于一旦,将閻羅寨所有人都一網打盡,把屬于自己的一切都給毀了,最後還要搬走所有屬于她的機關。
烏鵲的手撐在地上,腦子裏一片空白,耳中霎時間響起耳鳴聲,雙手撐在地上,有些微微的顫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憤怒——這幫人,才是真正的強盜!
仿佛是感覺到了她怨怼的眼神,在一片墨色的中央,有一人腰背筆直,黑發如墨,他轉過臉,正對上了烏鵲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