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養崽第七天
“你那個不要臉的婊/子娘,天天在家跟個千金小姐一樣的什麽活都不幹,老子好吃好喝養着她,她還偷老子錢……”
“偷了老子兩萬塊錢啊,把你賣了都不值!”
“她怎麽就沒把你一起帶走,還留個拖油瓶礙老子的眼……”
“讨債鬼,要錢要錢,一天到晚就知道要錢!”
“婊/子養的,讀個屁書!”
感官恢複的那一刻,魏游聽到一聲令人心驚肉跳的玻璃爆裂聲。
他睜開眼,發覺自己再次回到了衛緒的房間門前,屋子四處燈光昏黃,但朝客廳望去,還是能看清沙發周圍遍地散落着啤酒瓶碎片。
空氣中彌漫着濃重的煙酒味,帶給他一種極為不好的預感。
他連忙摘下背包,将其同外賣袋子一起放到房間門口。
一走出被兩個房間夾在中間的過道,便看見右邊餐桌旁的椅子上坐着個陌生的男人。
男人坐姿傾斜地靠着椅背,在昏暗的燈光下,膚色被襯得十分陰沉。
因為喝了酒,他的臉頰上表露着一種不正常的紅,更顯得面容兇悍可怖,盡管坐在椅子上,也能看出他身材的精瘦高大,不是好惹的類型。
周末出現在這裏的難道是衛緒的父親?
如果是的話,瓜崽說他爸是開貨車的,魏游看了倒覺得他爸更像是放高利/貸的。
對了,瓜崽呢?
室內光線太暗,魏游目光搜尋了整個客廳才看到蹲在廚房門邊牆角抱着膝蓋微微發抖的衛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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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崽!”
男孩聽到他的聲音緩緩擡頭,白嫩的右臉上頂着一個鮮紅的巴掌印。
魏游登時感到喉頭一緊,腦門直發冷汗。
找到衛緒的位置後,他才發現那孩子周圍竟然是玻璃碎片最集中的地方,牆壁上甚至能看見酒瓶砸中留下的凹痕與液體散開的印記。
他腦中頓時浮現出那個畫面。
醉醺醺的男人每喝完一瓶酒便将酒瓶砸向他兒子身旁的牆壁,任憑孩子聽着聲音蜷縮在地,瑟瑟發抖,既像是恐吓又像報複取樂,行徑中充斥着常人難以理解的醜陋、怪誕與惡劣!
“你誰啊?”餐桌旁的男人終于發現自己家裏多了個人,拿着酒瓶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來,“你誰啊,你怎麽進來的?”
魏游瞥了眼對方被酒精染得通紅模糊的臉孔,沒有理會,徑直跨步到廚房門邊,将蜷縮在那的小孩抱了起來。
衛緒一聲不響,也沒有絲毫反抗,順從地摟住他的脖子,将整張臉埋進他的頸間。
“你他媽誰啊!”男人忽然爆吼一聲,“聾子啊,聽不見啊!”
撒酒瘋似的,說話間又一腳踹翻了椅子,正好擋在魏游前方。
魏游感到衛緒摟着自己脖子的手臂一下子收緊了,連忙安撫地拍了拍他的後背,輕聲說了兩句“別怕”。
同時,他轉頭打量了兩眼衛緒的父親,理智地判斷出自己跟這麽個有暴力傾向的醉鬼很難有正常的溝通和理論。
而要動手的話,以他不愛運動的宅男身板恐怕也讨不到什麽好處。
既然打不過,那就躲吧!
找準自己的定位後,魏游一腳把椅子踢開,抱着孩子快步跑回了房間。
在衛父過來前,他還把背包和外賣袋子收進了房間,然後立即關門落鎖。
這老式的房門有一點好處,門鎖用的是插銷鎖,插上後便只能從裏面打開,連鑰匙都沒有。
“艹泥馬,狗娘養的!”就在他鎖上門的那一剎那,男人果然氣不過追了過來,一拳砸到門上。
“給老子開門,這是我家,你他娘從哪冒出來的,給老子滾出來!”
“操.你媽.逼的!”
“奧……我知道了,你是那娘們新找的小白臉是不是?”
“她叫你來偷錢還是偷他兒子?”
“我告訴你,這小子我就是打死喂狗,也不會白送給那婊/子!”
“都什麽亂七八糟的。”魏游吐槽了一句,感覺非常無語。
然而外面的人一邊罵一邊把門拍得如雷鳴響,縱然是魏游一直聽着這聲音也不免有些膽戰心驚,更別說還是個孩子的衛緒了。
他将男孩抱到床上,小聲建議他鑽進被子裏去,有東西掩藏就不會那麽害怕,然而對方卻像是失了神,任憑他怎麽說都緊緊地摟着他的脖子不放。
昏暗的視線放大了人體的感官,魏游感到衛緒貼着自己的身體一直在輕輕顫抖,拍門聲每響一次,對方的身體都會劇烈地收縮顫動。
魏游做不了別的,只能一個勁地輕撫他的後背,嘴裏低聲安慰:“別怕,別怕,我在呢,哥哥在呢……”
“哥哥身高一米八,不會讓他傷害你的。”
“瓜崽乖,不怕啊……”
也不知是他的安撫生效,還是拍門聲逐漸停下的緣故,魏游感覺小孩的身體終于不再顫抖了。
魏游緩緩松開他的身體,将他摟着自己的手臂拿下來,然後轉身打開了房間的燈。
白熾燈橙黃的亮光,将衛緒臉上紅腫的巴掌印照得清晰可見。
魏游一看就忍不住皺起了眉,擡起手想要摸摸他紅腫的臉頰,怕他疼又放下了。
他壓抑着怒氣問:“是你爸打的?”
衛緒輕輕地點了點頭。
“他經常這樣打你嗎?”
衛緒垂下了腦袋,微微搖頭:“只有喝酒的時候。”
他說話帶着濃重的鼻音,魏游擔心他鼻腔哪裏被打壞,小心地擡起他下巴瞧了瞧,幸好看手印的位置是避開了鼻子的。
“除了臉,有沒有打別的地方?”
衛緒一如既往沉默地搖頭。
魏游放下手,看着男孩臉上與平時恬靜可愛的狀态截然不同的麻木神情,心裏五味雜陳。
“對不起啊,瓜崽,我來晚了。”
衛緒鼻子陡然發酸,忍了這麽久都沒哭,在聽到這句話時,情緒突然失控了。
不管父親怎麽咒罵恐吓,他眉頭都不會皺一下,因為以往的教訓告訴他,在這種情況下他越是哭泣求饒,越是容易引來對方變本加厲的侮辱打罵。
他早就學會了在父親喝醉的時候把自己當做一個木頭人,學會控制表情,無視疼痛,在心髒周圍堆砌築起高高的牆壁,這樣就可以把傷害減少到最小。
然而此時,他那石頭般堅硬的防禦卻因為魏游這句幾乎沒有什麽語氣的感嘆突然崩塌了。
任憑他如何強忍情緒,努力地咬緊牙關,眼淚仍舊不受控制地大顆大顆地順着臉頰滾落下來,仿佛堵塞的洪水終于找到了一個無防備的突破口,想把所有堆積的委屈全部宣洩出來。
這副樣子簡直不能更可憐了。
魏游心疼地将他抱進懷裏,像剛才一樣輕輕拍着他的脊背。
涼涼的淚水沾濕了他T恤的領口,他也沒在意,反複地輕拍着男孩的脊背安慰:“對不起,對不起,我回來晚了。”
衛緒埋在他頸間無聲地流眼淚抽泣,雙手用力地攥着他的衣服布料。
這場哭泣持續了許久,直到門口沒有絲毫動靜了,他才克制下洶湧的情感,一邊用袖口擦去眼淚,一邊抽噎着問:“你去、你去哪了,瓜、瓜崽等了好久……”
“我……”遲疑片刻,魏游還是決定說實話,“我回了趟家,去拿了幾件衣服,還給瓜崽帶了禮物,你之前不是說想吃鳗魚飯嗎,哥哥就給你帶了鳗魚飯來。”
說到鳗魚飯,魏游便想起了自己帶來的平板電腦,裏面下載的機器貓電影正好可以用來哄孩子。
于是他又抱起衛緒,将他放到書桌旁的座椅上,随即打開自己的背包從裏面拿出了平板電腦。
開機的時候他有些擔心這東西會變得跟他的手機一樣變成一個漂亮的板磚,好在他所顧慮的事沒有發生。
雖然沒有網絡也沒有信號,但一些基本的軟件和單機游戲還是可以使用,下載在平板裏的視頻也仍舊可以觀看。
他将平板傾斜着擺放到衛緒面前,開始播放機器貓的電影。
對方的視線果然被這新奇玩意兒吸引住了,目不轉睛地盯着它看了一會兒,旋即抹了把哭得通紅的雙眼,仰起頭問:“哥哥,這是電視嗎?”
“不是,它叫平板電腦,也可以當半個電視用,具體有什麽用,等你長大些就知道了。”魏游解釋道。
他不打算在衛緒面前刻意隐藏什麽,反正在對方眼中,自己本身就是個很神奇的存在,有一些神奇的東西也很正常。
衛緒的注意完全被平板吸引了,他想起方才魏游點擊屏幕的動作,也嘗試地碰了碰屏幕,看到電影突然停下了,屏幕下還跳出一行看不懂的符號,他立即收回了手,用做錯了事般無辜的眼神看向魏游。
“沒關系,”魏游點擊了繼續播放,“你盡管試,多試試就會用了。”
衛緒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卻暫時沒敢再伸手碰屏幕。
盡管他知道得不多,但憑直覺也能猜出這是個很貴重的東西。
魏游的目光在他還有些紅腫的臉上停頓了片刻,道:“我到外面看看。”
衛緒回過頭,拽住了他的衣擺。
“沒事,我先不出去,只是打開門看看外面怎麽樣了。”
因為聽聲音已經很久沒有衛父的動靜了,魏游懷疑他可能已經睡着了。
衛緒猶豫着松開了手,睜大眼目送他去開門。
魏游走到門邊先是貼着房門聽了聽響動,确定外面什麽聲音也沒有才拉開鎖銷,出門探了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