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肩

第16章

畢果知道簡學周說到做到。

合租這麽久，簡學周在家從來都是想脫就脫，從來沒刻意避過她。

這就是直女的坦率和大膽，她敢當着畢果的面把自己扒光，也能在這種讓人羞恥感倍增的場合，把畢果扒光。

畢果一顆心顫得像沒了殼的果凍，如此緊張的時刻，她的腦袋竟然還騰出空安排了下劇情，發誓要把現在發生的一切，變個形式，寫到《和愛豆同居的日子》裏去。

然而一想到這篇文，再理清了簡學周話裏扔出的選擇，畢果便興奮不起來了。

她像只冒着熱氣的粉紅小乳豬，往後退了一大步，躲開了簡學周的觸碰。

已經暴露在空氣中的背抵上了牆面，這才覺得羞恥感下去了一些，畢果開口，聲音抖抖索索的：“不，不，不用，我，我，我自己來。”

簡學周腳沒動，雙手背後身子前傾，消泯了兩人之間的身高差，直直地望進畢果的眼睛裏：“你的意思是，會告訴我原因咯？”

畢果有一瞬間的猶豫，簡學周背後的手伸了出來，畢果慌張點頭。

簡學周很滿意，伸出來的手也沒閑着，支棱到畢果眼前，大拇指和食指撚了撚。

這個動作的含義真是見仁見智，不能深入解析。

畢果抓緊了身上的衣服，往後再縮一縮，提出要求：“簡姐姐，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

“一下？”簡學周挑挑眉。

畢果深吸口氣，閉眼喊：“您能不能不要進來了！”

簡學周笑起來，好一會兒，終于掀了簾子往外走，扔下句話：“你喊那麽大聲，別人以為我把你怎麽着了呢。”

畢果瞪大了眼，但能看到的，也只剩下晃悠的簾子罷了。

接下來的時間裏，畢果試衣服的速度，達到了前所未有的迅速。

就跟有仗要打似的，脫了立馬就穿，穿好立馬鑽出去給簡學周看。

簡學周奸計得逞，悠哉地坐在沙發上，也不再為難畢果，看一眼，判斷個能穿不能穿，便揮手讓她去下一套。

沒一會，兩人從試衣間裏出來，簡學周拿着挑好的幾件去了收銀臺。

畢果想起那句“你喊那麽大聲”，等得坐立不安，覺得這店裏的人，不管是導購還是顧客，都時不時地對她們瞟來異樣的目光，便幹脆去了門外，找了個沒人注意的角落，把自己藏了起來。

簡學周提着東西出來的時候，前後左右瞅了一圈，才瞅着了掩映在綠植後的人。

她走過去，把手裏的袋子都遞過去：“拿着。”

畢果乖乖地接過，跟小丫鬟似的，跟在了簡學周身後。

這會正值午飯的點，商場裏的人流肉眼可見地擁擠了起來，簡學周問畢果：“還逛嗎？”

畢果心事重重，搖了搖頭，頓了頓，又道：“姐姐，你還逛嗎？”

“我問你呢。”簡學周看她一眼。

“你還要買什麽，我陪你。”畢果道。

簡學周有些無奈，她伸出手指準備去戳畢果的肩膀，但畢果在她擡手的那一瞬，便往後退了一步。

簡學周看着自己的手，很是納悶，吓成這樣了？

她甩了下手，轉了身：“那回吧。”

畢果依然沒什麽異議。

兩人到了地下停車場，畢果把手上的東西塞上後座，自己也爬了進去。

簡學周正在開駕駛位門的手頓住，問她：“坐後面？”

畢果點了點頭。

簡學周“啪”地摔上了門，一步跨過去拉開後車門，自己也坐了進去。

被擠得往旁邊搡了一大截的畢果：“……！！”

停車場裏昏暗又寂靜，簡學周盯着畢果，表情有些嚴肅。

畢果睜着大眼睛，一動不敢動，連呼吸都要停止了。

簡學周終于開口，她道：“你怕我？”

畢果點頭，又迅速搖頭。

簡學周眉頭皺起來，畢果趕緊解釋：“怕，是崇敬的怕。”

“不怕我扒你衣服？”簡學周臉上的表情突然就變得邪氣起來，“這裏也是個好地方。”

畢果搖頭，又瘋狂點頭。完了趕緊加一句：“我知道姐姐是開玩笑呢。”

“呼……”簡學周長舒一口氣，靠在了椅背上，看了會車頂。

然後溫柔又和緩地道：“對，我是開玩笑呢。”

“嘿嘿。”畢果傻笑兩聲緩和氛圍。

簡學周看着她，道：“我不會對你怎麽着的，你不用怕我。”

“不怕。”畢果搖頭。

簡學周側了身子，讓畢果看清她的臉：“說句很惹人厭的話，我都是為你好。”

畢果愣了愣，不知道這話題是不是突然轉了。

簡學周繼續道：“我大你七歲，你叫我聲姐姐，我就不會害你。”

畢果不知道哪裏來的熊心豹子膽，笑着怼了句：“叫你姐姐的，你都會為他們着想嗎？”

簡學周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不會。”

畢果沒說話，低頭拽了拽自己短袖下擺，暗搓搓地想，這說明她在簡學周心裏，是特殊的。

簡學周揮了揮手，有些不耐煩的模樣：“我們說正事。”

畢果一直在等着她逼供，但沒想到環境氛圍是這樣的，她原本以為自己可以拖到家，将說辭設計得更不容易暴露一些。

簡學周才不管這些，她盯着畢果，這次是實打實的嚴肅表情：“從昨天到今天，發生了什麽，說吧。”

畢果一通竹筒倒豆子：“姐姐你知道我在晉江全職寫小說嘛，然後昨天早上我很開心是因為我的新文成績不錯，昨天晚上我不開心是因為因為成績不錯所以有人來黑我。今天那會我有點發愣，是因為黑我的人越來越多了，而我掃了兩眼覺得他們說的還挺有道理。”

畢果避過了有關王澤的一切，現在說的也都是實話，她不想騙簡學周，至多就是對她暫時隐瞞一些東西。

“嗯。”簡學周應了聲，沒有懷疑她話的真假，順着她的話問，“既然知道是黑子，為什麽還覺得他們說的有道理？”

“就……我那篇文……”畢果低下了頭，說得支支吾吾，“沒什麽……內涵，我自己也覺得不應該有那樣的成績。”

“成績是誰給你的？”簡學周問。

“讀者。”畢果道。

晉江金榜的排名是按照作品的七天收益實時排行的，有多少訂閱，都是一個個讀者攢起來的。所以畢果說成績是讀者給的，完全沒猶豫。

簡學周又問畢果：“你們晉江老總是業界有名的夫妻檔，你說他們辦這個網站，是為了什麽？”

畢果有些愣：“嗯？”

簡學周道：“是為了我國文學藝術的繁榮昌盛嗎？”

畢果笑起來：“為了賺錢啊。”

“這不就結了。”簡學周的手擡起來，這一次畢果沒有躲，細長的指尖落在了畢果的肩膀上。

簡學周聲音不大，語調也不高，但每個字都說得很清晰，說一句，指尖戳畢果一下，像是要一個字一個字全都戳到畢果心眼裏去。

“晉江的存在是為了賺錢，而你的産出獲得了受衆的認可。市場反饋的成績，不是你覺得自己應不應該有的，而是真金白銀擺在那裏，你已經握在手心裏的。”

“是你的東西，你就好好拿着。”簡學周看着她，“誰要是拼實力跟你搶，你搶不過也就算了，但要是別人動點歪心思就讓你自暴自棄妄自菲薄了，你是不是傻？”

畢果實在沒想到，簡學周對待這種事情，竟然是這樣的看法。

在畢果的印象裏，簡學周的作品，以及那為數不多的周星橋的采訪，都透着一股摒棄世俗欲望的高潔之氣。

周星橋不出席頒獎禮，曾經有人開出天價買她的影視版權，周星橋也沒有賣。

畢果和無數科幻迷們，都覺得這個人不為名不為利，一心為的只是純粹的藝術追求，高尚的人文關懷以及中國科幻文學的蓬勃發展。

如今，周星橋本人戳着她的肩膀，告訴她，你賺的錢多你就是老大，文學的價值就是可以用市場來衡量。畢果竟然不覺得星辰隕落，心底反倒生發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喜悅。

到了這一刻，她突然明白，沒有人真想要和自己喜歡的人雲泥之別。只要有靠近的可能，只要有一線連接的天梯，她也想要攀爬而上，與她比肩而立。

如若雲端上的那個人，朝她邁下來一步，那豈不是抵了她千千萬萬步，瞬間讓一切虛妄都變得有希望了起來。

畢果心血翻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翻騰得更加厲害。那些束縛着她的，讓她小心翼翼地壓抑着自己情感的東西，破了道口子，呼呼進風，把盛夏的悶熱吹得七零八落。

畢果的掌心隐隐騷動，最終還是沒忍住，放任自己擡手，一把握住了簡學周戳在她肩膀上的手指。

簡學周偏了偏頭，有些微驚訝，道：“真傻了？”

畢果問她：“姐姐，你說話算數嗎？”

“我哪句話沒算數了？”簡學周反問道。

畢果就這樣握着她一只手，另一條胳膊張開，搭在了簡學周肩上，然後将自己的身子靠近再靠近，最終，成為一個肩頭相抵的擁抱。

畢果聲音嘟嘟囔囔，有點委屈，又像是撒嬌：“我現在驗證一下，你說讓我随便抱的那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