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肩

第14章

畢果愣了好一會兒。

她的腦袋有些亂，理了會才理清。

王澤給她挖了兩個坑，左也跳，右也跳。今天她答應不答應，能夠決定的，不過是簡學周知道這篇文的時間長短而已。

畢果答應了出版，運氣好，還能瞞過一段時間，畢果今天不答應，王澤立馬挂了電話給簡學周打過去，畢果今晚能見到的，就不一定是今天早晨走時，那個對她溫柔又縱容的簡學周了。

畢果有些震驚，她和王澤的交流不過也就是那張合成照片，和前前後後不過十幾句的話，王澤怎麽就抓住了她的七寸，一捏要命。

迫使自己冷靜下來，畢果決定迂回一下，先探聽點前因後果：“澤姐，您怎麽突然對我那本書有興趣？”

王澤顯然對新稱呼很滿意，笑着道：“我是做圖書的，我對所有有潛力的書，都有興趣。”

“海外繁體的話，您是哪一家？”

“臺灣布舍書社，我和他們合作。”

“合作是什麽意思？”畢果盯着樓下，“是您做中間人嗎？書的制作流程都是那家書社負責？那簽合同的時候，也是和那邊簽嗎？”

她剛問完這一堆，就看見簡學周的車冒了出來，于是再接再厲又多問了兩個問題：“我以前沒有關注過這方面，所以不太了解，這個臺灣的書社，和我們大陸的出版社有什麽不同的地方嗎？到時候書籍的發售是不是也僅限于臺灣？”

車子已經進入了拐角，王澤開始回答畢果的問題，簡學周的車技很好，停車又準又快，只是她在車上耽擱了點時間，推門出來的時候，王澤的回答已經說完了。

簡學周的左右手上都提着袋子，肩膀上還挂着包，畢果放心下來一點點，對王澤道：“澤姐，我還有一些問題要問你，電話裏說不方便，我們後面約個時間見面說吧。”

“早就想約你出來談了，你不是一直沒時間嘛。”王澤挺開心，“那行，這周末你有空嗎？我們一起吃個飯。”

“我今天身體有些不舒服，明天我看看狀态，再約你好嗎？”

“行。”王澤達到了目的，挺利索地結束了對話，“那你好好休息，我們再見。”

畢果趕緊挂了電話。

簡學周正走到畢果的視線下，擡頭望了過來。

畢果揚起笑臉，用力地對她揮了揮手，雙手圈成喇叭對她喊：“簡姐姐——我來接你——”

樓層挺高，畢果不知道她聽清了沒有，但她看見簡學周笑起來，于是便拔腿又往屋內沖去。

抓着鑰匙出了門，焦急地按了好幾下電梯。

這種距離，能不能接到簡學周，全憑運氣了。

老天爺好像這次站在她這邊，電梯剛好下來一輛，立馬捎帶上了畢果。

畢果一層一層地數數，突然醒悟過來自己有些傻，萬一簡學周坐另外一臺電梯上去了，豈不是還要在門口等她。

畢果這才發現，自己被王澤徹底搞亂了陣腳。

她緩兵之計拖住了王澤，想着王澤仗義點，她還能拖段時間，後面再想辦法回旋。

就算王澤不仗義，回頭就要給簡學周打電話，那現在起她跟着簡學周，一旦發現不對勁，就先下手為強……不，坦白從寬，自首争取寬大處理。

總比被人告發得好。

情急之下小聰明用了一大通，到了這會就變成傻子了。

畢果深吸一口氣，沒辦法，只能等着電梯門開，命運的裁決。

“叮”地一聲，這會下班高峰期，電梯外等着好幾個人。

畢果掃一眼快速出來，一擡頭，便看到了站在樓門旁的簡學周。

手裏的塑料袋都放在地上，對上了畢果的視線，也沒有要過去的意思。

畢果趕緊迎上去，因為有事所以笑得有些慌張：“簡姐姐，熱吧？”

“嗯。”簡學周問她，“幹嘛去？”

“不幹嘛，就，”畢果頓了頓，挺心虛，“來接你。”

“這麽兩步路，接我？”簡學周笑望着她。

畢果低下頭，看到那兩個大袋子，趕緊蹲下身提了起來：“看你拿的東西重。”

簡學周沒應聲也沒動，依然看着她。

畢果慌張擡頭看她一眼，問：“姐姐，你有什麽事嗎？不回去？”

“我沒事啊。”簡學周慢悠悠道，“我這不專門在這等你來接我麽。”

畢果心裏一跳，第一反應是真好啊，簡學周專門等她，這就是她倆沒在電梯裏錯過的原因。但很快，她又反應上來，簡學周前後說的話根本是自相矛盾的。

這個人，也不知道從哪一秒，就已經看穿了畢果的“接人”，根本不是單純的接人。

畢果不敢再看她，提了東西就大步往電梯口走：“那我們趕緊上去吧。”

簡學周跟在她身後，高跟鞋敲擊地面的節奏不急不慢，始終錯開畢果一步距離，讓畢果瞥不見她的神情。

剛才電梯上去了一大堆人，這會倒只剩下她們兩個人了。

畢果在轎廂角落站定，裝作看廣告位的樣子，簡學周按了樓層，電梯門緩緩關上。

廣告位的玻璃可真亮啊，畢果沒盯幾秒，就從反光裏發現離她一步遠的簡學周在看她。

在畢果發現簡學周的那一瞬，簡學周笑了下。

兩人同樣是偷看被抓包，畢果又慌又羞愧，簡學周卻落落大方，一點躲避的表情都沒有。

狹小的空間裏，不過幾十秒的靜默時間，電梯門打開的時候，畢果快步跨出去，覺得自己背後沁了一層汗。

輪到簡學周問她了：“熱嗎？”

畢果一邊開門一邊用力點頭：“外面太熱了。”

“知道熱以後就別下來了。”簡學周道。

門打開後，一陣涼風，畢果愣愣地應了聲：“哦。”

簡學周剛進來，畢果手上的東西還沒放好，便被人一把攥住胳膊提得站直了。

兩人就在玄關處，跟刑訊逼供似的，簡學周盯着她道：“所以今天有什麽事？”

畢果心髒狂跳，無意義地道：“什麽什麽事？”

“這麽反常，”簡學周的眉頭微微皺起，“發生什麽事了嗎？”

簡學周問到這一步，畢果反倒突然安心下來。

簡學周不知道她為什麽反常，那就說明她暫時還沒暴露。

畢果垂眸長長吐出一口氣，擡頭半真半假道：“也沒什麽，就工作上有點不順利。”

“今天早上我走的時候，你剛告訴我工作上有喜事。”

“啊……”畢果有些尴尬，“工作嘛，就……這樣，忽起忽落。”

簡學周挑了下眉，她放開畢果，換了鞋子往屋子裏走：“今天晚上不做飯了，袋子裏有水果，洗點待會當飯吃吧。”

“诶。”畢果應了聲。

簡學周進了側卧，畢果知道她出來時要洗澡，便自己把東西都歸置好，拿了幾樣水果，全都洗幹淨了，一一擺在了桌子上。

她一直坐在沙發上等簡學周，等簡學周幹淨清爽地出來後，讨好地道：“姐姐，葡萄我都摘下來用澱粉洗過了，你放心吃。”

簡學周在她身邊坐下，捏了顆扔進嘴裏：“謝謝。”

葡萄晶瑩透亮，剛剛被水浸泡過的簡學周也晶瑩透亮。

畢果把手機捏在手裏，沒再看，專心地看簡學周吃東西。

當然，為了不暴露，她會很自然地跟着一起吃。

“畢果。”沒過一會兒，簡學周擦了擦手，踢了拖鞋，整個人盤坐在了沙發上。

“嗯？”畢果看向她。

簡學周皺着眉，似乎接下來的話讓她很煩悶一般：“工作上的事，的确忽起忽落，所以你得把它跟私生活分開，不要太過于影響心情。”

畢果心裏暖融融的，靈機一動，反問回去：“姐姐，你分開了嗎？”

簡學周眉頭皺得更緊了，十分直白道：“沒。”

畢果笑起來：“姐姐你都分不開，更別說我了。”

“咱兩工作性質不一樣。”簡學周道。

畢果趕緊問出來：“姐姐，你是在白橡文化上班嗎？”

之前她沒有打聽簡學周的工作，一是覺得關系沒到那麽親近不禮貌，一是覺得問這些沒什麽用，問了別人的，總要說自己的，而畢果，不太願意說自己的。

現在到了這一步，她不得不打聽點情況，給自己算好掉馬的時間，心裏會有底一點。

多虧之前去過那個簽售會，主辦方就是白橡文化，不加b君羊b壹b壹b零b捌b壹b柒b玖b伍b壹至于太突兀。

簡學周頓了頓，一直皺着的眉頭突然展開了，她饒有興致地坐直了身子，将自己和畢果的距離拉近了些。

“聽過白橡文化？”她問。

“鼎鼎大名，何止聽過。”這個畢果可以實話實說，“晉江有一半的實體書都是白橡文化出版的，作者論壇三天兩頭飄着帖子，問怎麽才能通過白橡的審稿。”

“白橡編輯部分了很多個組，各組之間風格迥異，所以過稿的要求也不一樣。”簡學周直接道，“你投的哪個組？”

“沒有沒有我沒有。”畢果吓一跳，用力擺手，“跟我沒關系，我就是好奇，問一下。”

不知怎麽地，簡學周突然看着挺高興：“保持好奇心是好的。”她用十分縱容又親近的語氣道：“想問什麽，直接問。”

畢果便抛出最想知道的：“姐姐你在白橡是什麽職位？”

簡學周笑起來，樂了好一會兒。

她看着畢果，眼睛彎彎的，問她：“你想幹嘛？”

“我真就是好奇，好奇！”畢果提高聲音，加強氣勢。

“我呀……”簡學周慢悠悠地拖着字，“我就是跑業務的。”

“跑業務？”畢果瞪着眼，不相信。

“對啊，就問問這裏，你們要不要買我家書呀，問問那裏，你看看我這書棒不棒，是不是拍電視劇特別好。”簡學周伸手捏了下畢果胳膊，巧笑倩兮，“對了，我還管倉庫，你要是喜歡白橡出的哪本書，我可以白送你。”

畢果道：“王澤叫你簡總。”

“客套。”簡學周道，“現在你見哪個人不叫個老板。”

畢果笑起來，想學着簡學周捏她的樣子，也去捏下簡學周的胳膊，但看了看那光滑白皙的皮膚，還是沒敢下爪。

最後只是在簡學周放在她面前的手背上，伸出一只指尖，戳了下。

“我大概知道了。”畢果道，“你管市場，還管版權，管臺前，還管幕後，肯定是個大總。”

“哈哈哈哈哈……”簡學周笑出了聲，“大總。”

“對，”畢果也跟着樂，“不是小總。”

“好的，大總。”簡學周拿了顆葡萄，對畢果道，“張嘴。”

畢果乖乖地張開，簡學周十分精準地把葡萄扔了進去：“你這個稱呼不錯，賞你顆葡萄。”

“嘿嘿嘿。”畢果口裏甘甜溢開，聲音也甜甜的，“大總，你工作那麽忙，不會事無巨細地都自己上手過目吧？”

簡學周挑下眉，表情看着十分地意味深長：“那看對誰了。”

畢果嘴裏的葡萄差點噎住她。

兩人聊了好一會兒，畢果也沒套出個确定的話來。

簡學周這個人，要真是日常唠嗑，那是個極好的對象，風趣幽默顧盼生輝。

要懷抱了不純目的想要從她嘴裏掏東西，那就跟打太極似的，柳暗花明，又花明柳暗，繞來繞去，最後跟沒說一樣。

但做過的承諾，簡學周從來都是記得牢靠的。各自回房睡覺前，她還提醒了畢果一句：“明天早點起哦。”

畢果自然不會忘記這自定義的約會，用力地點頭，像只磕頭蟲。

第二天一大早，畢果就進了浴室洗洗涮涮。

等她穿戴整齊地坐在客廳以後，簡學周側卧的門打開，一擡手打個哈欠，再放下手時，睡衣的吊帶便滑下了胳膊。

畢果掃一眼趕緊別開眼神，把目光放在膝上的書上，十分裝逼地翻一頁，道：“簡姐姐，早上好。”

“好。”簡學周應一聲，進了浴室，每一處響動，都讓畢果覺得整個世界都活了起來。

趁着天還沒熱起來，兩人提早出發。

坐上簡學周車的副駕駛，還被她檢查了安全帶，畢果腦袋裏的情節一個個往出冒，她欣喜地預算着，這一趟約會完，往後一個星期的更新內容都不用愁了。

一切都很美好，直到兩人進了虹城最繁華熱鬧的國金中心，還沒決定上哪一層，就遇見了位不速之客。

畢果沒有見過王澤本人，但她曾經盯着那張臉的照片，細細看過一晚上。

所以王澤在人群中一露頭，畢果心裏便狠狠一沉，剎那間，粉紅泡泡全部消滅，警鈴大作。

王澤個子很高，比照片上看着還要高，旁邊帥氣的安保小哥都沒她高，所以那雙長腿踩着高跟鞋過來的時候，明明人一點都不胖，卻硬是闖出了一番虎虎生風的架勢。

她笑得可開心，老遠地就張開雙臂打招呼：“學周！果兒妹妹！可真是太巧了！”

畢果盯着那個即将到來的擁抱，心裏的警鈴拉成了防空警報。

巧個屁！王大姐絕逼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