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舒緩而悲涼的琴聲在管家敲門的一瞬間停止,鄧布利多聽到裏面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請進。”
這是一個很大的房間,卻只放着一張書桌、一面大鏡子、一套衣櫃、一張大床和一架黑色的三角鋼琴,顯得很空曠,也很……寂寥。
“這是和您預約了的鄧布利多先生。”老管家說完行了一禮便離開了,好像他也不願意在這個過分清冷的房間裏多呆。
男孩墨色的眼睛審視着他,帶着深深的戒備,“請坐。”
書桌上擺着很多書,有些淩亂,英語、德語和法語都有,鄧布利多坐在椅子上,溫和的看着那個男孩。
伏迪有些露骨的打量着這個人,顯示出淡淡的敵意和懷疑,後背挺得筆直,看上去就像個全神戒備的戰士。
“魔法界的人?”他的聲音很清澈,也很冷清。
“是的,我是霍格沃茨的變形術教授,你可以叫我鄧布利多教授,”老人……姑且算個老人,和藹的說,“你知道,因為摩西先生?”
“不全是。”伏迪摩挲着他紅潤的嘴唇似乎思考着什麽。因為他的動作,鄧布利多能看到他被頭發蓋住的左耳,上面有一枚銀白色的耳釘。
他在接到來這裏接一個叫伏迪的孩子以前并不了解這個孩子,大概看了一下資料——那很不全面——只知道這個孩子經歷過很多事。
半晌,伏迪平靜的說:“我的哥哥,知道一些關于魔法界的事情。”
“你的哥哥?”鄧布利多似乎在資料上看到過……
“……他告訴我我不是怪物……只是還沒到歲數,不能去巫師的學校學習,”伏迪的聲音有些低沉,“……他是個好哥哥。”
“我們并沒有關于你哥哥的記錄。”鄧布利多記得伏迪的哥哥——彌賽亞,似乎是六歲的時候就失明了。
“也許,因為他去世了吧……”伏迪扭過頭看着窗外,鋼琴旁的這兩扇窗戶開得很大,“從這裏可以看到他的墓……他睡着了。”
小少年倔強的挺直着脊梁,不願意被人窺視出一絲一毫的脆弱。他端坐在椅子上瞭望,宛如透過遙遠的生死,又見到了逝去的親人。目光中滿是柔和,卻又隐藏着濃濃的哀傷。
有那麽一瞬間,鄧布利多以為那是曾經的自己……
“……很遺憾。”鄧布利多垂下眼簾,不知是對伏迪說,還是自己說。
可也許不是這個原因……鄧布利多知道,每個能進入霍格沃茨的孩子在出生時都會被登記。他不太了解其中的事,這是四巨頭的布置,他們希望全英國有魔力的孩子都能進入霍格沃茨學習,哪怕是麻瓜出身。
可能這個彌賽亞是啞炮……只有這樣才有可能弟弟被錄取而哥哥沒有。鄧布利多記得伏迪是在混血學員的名單裏的……那他的哥哥又怎麽知道關于霍格沃茨的事呢?鄧布利多有些疑惑。
管家進來送了一趟茶點,在伏迪的示意下沒在房間裏多呆。
“我可以理解為你願意去霍格沃茨學習了嗎?”鄧布利多問道。
伏迪喝了口奶茶,語氣還是很平淡的樣子,“您也許可以先講一下關于霍格沃茨的事,阿道夫沒有詳細說過,哥哥也沒有。”
鄧布利多覺得這個孩子可能有些缺乏安全感——他一直在思考,并且戒備,一句話常常要想一想才作出回答。鄧布利多對他介紹了整個霍格沃茨和四個學院,語調很平緩,希望伏迪能平靜一些。
“聽起來還不錯……”伏迪點點頭,“你是教授,也就是說你知道很多咯?”
“唔,某些方面……”鄧布利多看了眼伏迪書桌上的書,“就像這些書,不論收集多少,世界很大,一定還有你所不知道的。”
“東方有句話,叫學海無涯。我贊成你的說法……但是,作為一個教授,難道你能用‘世界很大’來搪塞所有問題?”伏迪的語氣有些尖刻,昂着下巴像只高貴不容侵犯的貓,頗有些鄧布利多不好好回答就把他當騙子趕出去的意味。
鄧布利多寬容的微笑着,平和的提議道:“那你可以把你的問題說出來,我們來讨論一下。”
伏迪皺起眉,鄧布利多看到這個精致的孩子又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一遍,好像在想是不是要信任他——真是個多疑的孩子。
最後,伏迪站起身,來到他的床前,從枕邊取出一個黑色的盒子——
“這個,你知道是什麽吧?”伏迪拿着盒子來到鄧布利多面前。
盒子裏放着一根魔杖,大概十三英寸,通體銀白,刻着某種不知名的植物花藤,顯得複雜而無比精致華美。因為是镂空雕刻,鄧布利多還能看到裏面的杖芯……那是一種他沒見過的物質,似流水般來回流淌着的黑色,隐隐約約還有銀色的冷芒在其中搖曳,仿佛是活着的……
“這是一根魔杖。”鄧布利多示意伏迪繼續。
“我哥哥留下的……這應該是屬于我的,但是……”伏迪蹙着眉繼續道,“我聽說魔杖是很細致的東西,如果用不好的話,很容易壞掉。”
伏迪沒有說謊,當然也沒說實話……希拉裏是血族,根本不需要魔杖,而且他三百多年前就失去了力量,只能看出這根魔杖古怪,又說不出所以然來。所以他讓伏迪先等等,找些有經驗的人來看看。
彌賽亞肯定不會害他,可是伏迪很擔心萬一弄壞了怎麽辦。彌賽亞給他的記憶是封印式的,只有能力到了,一些東西才能解封——彌賽亞大概是擔心他不分輕重傷了自己吧。伏迪現在還不知道怎麽修複、制作魔杖呢。
“魔杖不會那麽脆弱的,它是巫師的夥伴,”鄧布利多柔聲道,“我可以拿出來看看嗎?”
他對這個魔杖的材料有些好奇。
在鄧布利多接觸到魔杖的剎那,流動的杖芯忽然靜止下來,似乎只有伏迪觸碰到的時候才能“活”過來。他輕輕的拿在手裏,仔細的看了看魔杖上的紋理,在黑色流動的時候,杖身上雕刻的植物迸發出生機猶如活物,現在這樣靜止着,只感覺是個華麗的藝術品。
從手感上來說,這個魔杖做的很不錯,輕重适宜。杖身不知是什麽材質,很冰冷,又有些滑。因為不是魔杖選定的人,鄧布利多也感覺不出其他來。
“我想你可以試試,這根魔杖是留給你的不是嗎?”鄧布利多把魔杖交給伏迪,他小心翼翼地将魔杖接到手裏,好像還有些擔心,“魔杖的材料雖然看不出來,不過你可以試着揮一揮。它們的确細致,可也不是摸不得碰不得的易碎品。”
魔杖回到伏迪手中後杖芯又開始流動,銀白的杖身變得有些半透明,整跟魔杖看上去異常漂亮。伏迪抿着嘴唇,空出來的左手緊緊的握着拳。鄧布利多站在他身邊,輕緩的引導他:“放松,用你習慣用的一只手,把它想象成自己的一部分,揮動……”
伏迪呼了一口氣手動了一下——
銀色的濃霧仿若絲帶從他腳下蔓延開,環繞着他的身體而上,倏地張開一對翅膀。鄧布利多一時不察,被翅膀張開帶動的氣流逼得不由自主地退了幾步。
銀白羽翼中浮現出一個成年“人”的輪廓,只有額頭上紋畫着的詭異妖冶的紋理稍顯清晰——伏迪知道,這是彌賽亞靈魂的模樣……
虛影俯下身,抱住伏迪相對瘦小的身體。明明是虛浮着的,伏迪卻感受到了彌賽亞臨死那天給他的那個無力而溫柔、略微冰涼的擁抱……
懷念、眷戀和不盡的悲傷好像徒然有了重量,伏迪想回抱他,可這一雙手卻怎麽也太不起來。
銀霧的翅膀合攏呈現出環抱的姿态,很快便彌散了……
鄧布利多看到伏迪站在原地,魔杖垂着,即使他立刻就轉過身,鄧布利多也在那一秒發現了他腮邊的淚水,“我知道了,我會和阿道夫一起去學院的。”
鄧布利多沉默着,回過頭他也能從大開的那扇窗看到外面的景象。
那裏有一座小小的墳墓,不是很明顯,被雪白而纖細的小花覆蓋着,仿若陰郁的天空下唯一的一抹光明……顯得如此美好……又如此的脆弱。
這根魔杖的本意——是守護吧。
珍寶在何處,心也在何處……
他撫上自己酸痛的心,望了一眼那個背對着他站得筆直的孩子,離開了。
伏迪拖着沉重的雙腿來到窗前,最終無力地跪倒在地上。
他雙手捂着臉,低垂的頭張了張嘴——所有、所有數不清的話都哽咽在喉嚨裏,發不出聲音。
“哥——”他低啞着聲音痛苦的呼喚。
沒有人回應他了……
眼淚從指縫間透出來,砸在地上的魔杖上。冷風拂動窗簾,似乎是一雙冰涼的手,輕輕地摸過他的頭……卻再也沒有回來。
“哥——”
讨厭你!我讨厭你!
讨厭你的淡然!讨厭你總是不在乎自己!
讨厭你——
讨厭你臨死時只交代把所有解釋不清的事推到你頭上!
讨厭你至死都還為我不停的做打算!
讨厭你!
彌賽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