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寬敞明亮的辦公室裏,周雲傾看着始終沒有反應的手機屏幕,眼底劃過一絲黯然。
玻璃門被推開,他的新經紀人在他對面坐下,笑着遞給他一份策劃書。
“這是接下來公司為你量身打造的一系列項目,你看看。”
周雲傾一目十行地浏覽着,心中沒有任何波動。
他還記得那晚,在後臺的休息室裏,祁瑾然是怎麽冷冰冰地威脅他。在那個高貴倨傲的男人眼裏,自己就跟蝼蟻一樣輕賤。
他同樣記得,當他聽到經管學院的同學說,聞遠好像訂婚了,手上戴着價值不菲的戒指時,胸口産生的那種挫敗感和無力感。
跟楊沫分手的時候,他沒有任何難受的感覺,反而覺得解脫。楊沫哭着把房間裏所有東西砸到他身上,罵他是個人渣,他也默默忍受。
他早就察覺到楊沫跟他在一起時,偷偷在網上跟其他人聊騷,他心中膈應,卻也懶得計較,因為他知道兩人遲早都要分開。
他唯一愛過、現在還愛着的人,只有聞遠。
就算他現在不屬于自己,他也要想法設法把他搶回來。
“雲傾?”經紀人見他遲遲不說話,以為他看出了什麽問題。
“有什麽疑問嗎?”
周雲傾收回思緒,擡起頭,清俊的臉上笑容燦爛。
“沒有,這份策劃案我很滿意。”
考完最後一門專業課,聞遠接到了家裏的電話。
葉霞語氣殷切,讓他周六務必帶着祁瑾然回“娘家”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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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時間忙着備考,聞遠很少回水榭居,跟祁瑾然也沒什麽聯系。要不是葉霞提醒,聞遠都快忘了自己還有個未婚夫。
離開家這麽久,聞遠确實想回去住一晚,可帶着祁瑾然……後者會答應嗎?
他可記得祁瑾然第一次見他父母時,态度算不上熱絡,估計也認為自己家高攀了他們吧。
晚上回到水榭居,聞遠忐忑地敲開書房門,跟祁瑾然說了這件事。
讓他意外的是,祁瑾然答應了。
聞遠心頭一喜,轉身想回去收拾東西,又被祁瑾然喊住。
“你的戒指呢?”
聞遠“啊”了一聲,這才反應過來,扯開自己的襯衣領口。
“我有時候做西點戴着不方便,就找了個項鏈,挂脖子上了,沒弄丢。”
祁瑾然看到他露出的一截蜜色鎖骨,視線不自在地移開,輕“嗯”了聲。
隔天,祁瑾然讓莊傑買了一堆昂貴的禮品,塞滿了賓利慕尚的後車廂。
下了車,聞遠兩只手都提不過來,叫來家裏的保姆和司機幫忙,才總算把禮品全搬了進去。
葉霞站在門口,簡直笑開了花。
“哎喲,瑾然啊,都是一家人,還這麽客氣幹嘛!”
随即,不知道看到什麽,葉霞雙眼放光,捧住一個禮品袋愛不釋手。
“這不是Hermes那款限量的包包嗎?天啊!這個可是有錢都買不到的!”
葉霞也算是勉強擠入了宛城貴婦圈的人,雖然聞家一直被嘲暴發戶,其他貴婦也有意無意地排擠她,但葉霞心态平和,懶得跟她們攀比什麽限量款手镯和包包,不過這不代表她不喜歡這些東西。
畢竟沒有哪個年紀的女人,能抵擋住鞋子和包包的誘/惑。
“爸,這是您之前看中的那套紫砂茶具。”
“喲,還真買了啊,這也太破費了!瑾然,謝謝你啊!”聞承民接住聞遠遞來的禮盒,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
看來老婆說得沒錯,自己兒子果然很讨祁家人的喜歡呢,不然瑾然也不會對他們兩老這麽上心。
“一點小心意,沒什麽。”
看着笑容滿面的聞父和聞母,祁瑾然眼底也有一絲笑意。
他本來沒打算買這麽多東西的,可來之前,祁東輝給他打了個電話,讓他徹底改變了主意。
“你是不是一直以為,小遠的父母自私貪財,真的為了家裏的企業,連兒子的幸福都可以犧牲?”
“我實話告訴你,當年要是沒有小遠的爸爸,你現在能不能來到這個世上都是個問題。你爸讀高中的時候,寒假跟小遠的爸爸還有幾個同學去深山野營,半夜得了急性闌尾炎,是小遠的爸爸頂着風雪,翻了好幾座山,把你爸一路背到鎮上的醫院,讓他及時做了手術。”
“你記住,不是聞家承了咱們家的情,是咱們家承了聞家的情。”
……
聞家別墅裏鬧哄哄的,到處都擺滿鮮花和綠植,聞承民喜滋滋地打開那套紫砂茶具泡茶,又招呼祁瑾然嘗一嘗他新買的大紅袍。
“喝什麽茶,先吃水果,這個黃金奇異果特別好吃。”
葉霞不甘落後,端着切好的果盤放在了茶幾上。
祁瑾然已經很多年沒體驗過這種溫馨的家的感覺,他眸中劃過一絲什麽,接過聞承民遞來的茶,輕聲道:“謝謝聞叔。”
“嗐,客氣什麽,就跟自己家一樣嘛。”
聞遠總覺得,祁瑾然這次來,對他父母的态度完全不一樣了。他以為祁瑾然最多就做做面子工作,敷衍一下兩老,沒想到吃完飯,他還陪聞承民下起了象棋,邊下棋,兩人還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了國內的經濟形勢。
“遠遠,上次說把你元旦晚會演出的照片發我,我要做家庭相冊的,你怎麽沒發啊?”
聞遠本來在啃雪梨,聽到這話動作一頓,面露難色。
他完全把這事給忘在腦後了,手機裏根本沒存幾張照片。也不知道季宏那兒有沒有……
“要不,您自己去網上找找?我那個節目在微博還挺火的。”聞遠讪笑道。
“你這孩子,明知道我玩不來那些微博什麽的——”
“阿姨,我有照片。”一旁的祁瑾然道。
葉霞眼睛一亮,看向祁瑾然。
“瑾然,你去看小遠的演出了?來來來,趕緊把照片發我。”
“下棋呢,你又在搗亂。”聞承民不樂意了。
“瑾然,你別管他,來,我們加個微信。”
聞遠怎麽都想不到,祁瑾然竟然會存他演出的照片。他忍不住湊過去,挨着祁瑾然,好奇道:“我也看看。”
“莊傑非要發我的,你別自作多情。”祁瑾然壓低聲音道。
聞遠笑眯眯的:“我就說嘛,你還有這麽好的拍照技術。”
祁瑾然:……
“哎呀,下雪了。”
聞遠正看照片時,忽然聽到了葉霞的驚呼。他轉過身,看向窗外,發現墨蘭的夜色中,柳絮狀的雪花正一片片灑落。
這是今年宛城的第一場雪。
“老聞,別下棋了,出去看雪去。”葉霞招呼聞承民。
祁瑾然腿腳不便,葉霞怕他再摔傷,就沒讓他出去,聞遠本來都戴了絨線帽走到院子裏了,想到什麽,又折返回來。
祁瑾然倚在露臺,眸中有些驚訝。
“不看了?”
聞遠笑了笑,忽然攤開手掌,一片晶瑩剔透的雪花正在他的掌心融化。
“給你看。”
“我又不是沒見過雪,無聊。”
祁瑾然面色淡漠地垂下長睫,心底某個地方卻仿佛被撞了一下。
因為下了雪,路面濕滑,葉霞怕祁瑾然坐車回去不安全,極力邀請他在聞家留宿。
聞遠以為祁瑾然不會答應,沒想到後者沉默了幾秒,點了點頭。
為了避免葉霞和聞承民起疑,祁瑾然自然是跟他睡一個房間。
聞遠看着床上的被褥,十分犯愁。房間裏暖氣充足,所以床上只有一床厚度适中的羽絨被,連個毯子都沒有。這也就意味着,他得跟祁瑾然蓋一床被子。
聽着浴室傳來的水聲,聞遠更緊張了。他雖然跟祁瑾然訂了婚,可兩人從來就沒同床過,祁瑾然那句“你離我越遠越好”可是還在他耳邊回響呢。
聽到浴室門咔噠擰開的聲音,聞遠趕緊坐回沙發椅上,随手抽了本書看。
祁瑾然摸到自己的手杖,盡量忽略聞遠的存在,去了床邊。
有些尴尬的沉默在房間裏蔓延。
聞遠什麽都看不進去,餘光瞥到祁瑾然上了床後,立刻站起身,飛快道:“我也洗澡去了。”
浴室裏水汽朦胧,殘留着他經常用的那款薰衣草沐浴露的香味。
想到祁瑾然前一刻就站在這裏,脫了衣服……聞遠的臉頰頓時紅透了。他用力甩了甩頭,搖掉腦海中不該有的那些妄想,擰開了淋浴開關。
洗完出來,聞遠發現祁瑾然已經睡下了。他只好關上門,在浴室裏吹幹了頭發,再輕手輕腳地進了卧室,關掉大燈。
正要從另一側上床時,腳下忽然被什麽堅硬的東西絆了一下。
“哎——”
看清那是什麽後,聞遠的臉色僵了一下。這當口,祁瑾然已經從床上坐起來,神情有些陰郁。
那是他擱在床腳的義肢,不小心滑落在了地上。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聞遠飛快地把祁瑾然的義肢撿起來,仔細看了看,用袖口擦了擦,再小心地把它立在牆角。
祁瑾然看着聞遠,男生臉上有驚訝、羞愧和無措,唯獨沒有露出任何厭惡或排斥的表情。
“你對着一條假腿道什麽歉?”
祁瑾然倚在床頭,面無表情地開口。
“怎麽,怕它痛?”
聞遠窘了一下,發現祁瑾然說得好有道理,他竟無法反駁。
“可這……畢竟是你的……”
聞遠想說,這畢竟是屬于你的一部分,我撞到了它,就跟撞到了你一樣,當然會覺得抱歉。
祁瑾然嗤笑了聲。
“等你什麽時候撞到我左腿了,再來說對不起。”
“……哦。”
聞遠看祁瑾然重新躺下後,才小心翼翼地上了床,在另一邊睡下。
被子有曬過的陽□□味,枕頭的柔軟度也是他最熟悉的,聞遠也沒空想什麽尴尬不尴尬的問題了,他打了個哈欠,很快沉入了香甜的睡夢。
黑暗中,祁瑾然睜開了眼睛。
他已經很久沒跟人同床過,聽着另一個人的呼吸聲,他始終不适應。
即使隔了些距離,他也能感受到聞遠身上散發的熱度,就像一個天然的小暖爐。
忽然,聞遠換了個側睡的姿勢,靠向他這邊,一條腿還搭在他腿上。
祁瑾然全身一僵,眉間浮出愠怒。他擰開臺燈,想發脾氣,告誡聞遠離他遠點,可看清男生的睡臉後,又把話咽了回去。
聞遠睡得很香,睫毛偶爾會眨兩下,嘴巴微微嘟着,像新生的嬰兒一樣毫無防備。
誰也不忍心吵醒這麽一張恬靜的睡臉。
祁瑾然深吸了口氣,慢慢用手把聞遠的腿挪開。
這晚,祁瑾然只睡了不到五個小時。終于捱到天亮,他打算起床時,大概是感覺到被子裏進了風,聞遠翻了個身,無意識地把他連人帶被子緊緊抱住。
祁瑾然被他抱在懷裏,臉色變得極差。他剛要動,聞遠的臉就湊了過來,似乎聞到了熟悉的薰衣草香味,依戀地在他脖頸間蹭了蹭。
感受到某種柔軟溫熱的觸感劃過頸側,祁瑾然全身一震,像被火焰灼燒到一樣迅速坐起了身。
他拿着手杖,吃力地下床,一瘸一拐地進了洗手間。
低頭看向某個部位,祁瑾然單手撐在洗手臺上,臉色變得格外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