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二十分鐘前。
加長林肯上,祁瑾然剛合上電腦,按了按眉心,祁東輝的視頻通話就發了過來。
“爺爺,有事嗎?”
“回宛城了?趕緊接上小遠,晚上就把婚給訂了。”
因為連日不眠不休地跟B市政府談策劃案,祁瑾然的眼裏已經布滿血絲。他困倦地靠在枕頭上,左腿換了個姿勢,語調有些淡漠:“等過幾天再說吧。”
“那不行,這件事越快辦越好。我聽說小遠之前有個談了三年的男朋友,這兩天剛分手,再磨蹭下去,萬一兩人又複合了怎麽辦?”
祁瑾然扯了扯嘴角:“您放心,不會。”
“怎麽,你又知道了?”祁東輝似乎聽出點不同尋常的東西,語氣調侃。
祁瑾然皺了皺眉,正要說話,耳邊忽然響起助理倒抽冷氣的聲音。他目光疑惑地往旁邊瞥了一眼。
“有事?”
莊傑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掙紮了幾秒,還是把手機屏幕轉了過去。
“祁總,剛在t大的論壇上看到的……”
祁瑾然瞥見那個标題,“卧槽!校草前任跟現任又碰上了!”眉心便是一皺,薄唇抿了抿,吩咐司機:“掉頭,去T大。”
這家夥以前怎麽丢臉他管不着,可現在他再沖動,丢的可是他們祁家的臉。
“這才對嘛,趕緊把人接過來,晚上一塊吃飯!”祁東輝聽到電話那頭的聲音,滿意地笑開了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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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上車,祁瑾然就松開了聞遠的手腕,看向莊傑。
“消毒濕巾。”
莊傑愣了一秒,這才從座位下的暗格裏抽出一包酒精濕巾,遞給祁瑾然。
聞遠本來之前被祁瑾然攥着手,內心還有那麽點小悸動,現在看到祁瑾然拿着消毒紙巾一遍遍地擦着手指,頓時整個人像被涼水澆了個透。
果然,他就不該對祁瑾然抱有任何幻想。
“你手心都是汗,也擦擦。”
祁瑾然把紙巾扔到他懷裏。
聞遠臉漲得通紅,他天生就是容易出汗的體質,體溫也比一般人要高,總是像個小火爐一樣。現在被祁瑾然這麽說,頓時頭都不敢擡了,拼命用濕巾擦着自己的掌心。
“那個……聞先生,我們祁總有點潔癖,你千萬別介意……”莊傑看車內的氣氛尴尬,試圖解圍。
“要你多嘴。”祁瑾然白了他一眼。
聞遠低頭調整了一下思緒,再擡頭,面色已經恢複如常。
“我理解,祁先生,今天的事謝謝你,我自己回家就行了,不需要你送。”
他轉身要開車門,祁瑾然的聲音突然響起。
“是爺爺讓我來接你的,他希望我們盡快訂婚。”
聞遠一怔,半邊脊背都有些僵硬。
“盡快……是什麽時候?”
“今天。”
半個小時後。
宛城最負盛名的楓丹酒店裏,宴會廳燈火通明,巨大的水晶吊燈折射着五彩的耀眼光芒,巴洛克風格的牆飾華麗而優美,香槟玫瑰在窗臺上含苞待放,繡着繁複花紋的布藝沙發上,聞承民跟妻子葉霞不知在跟對面的老人聊什麽,兩個人都笑得合不攏嘴。
“哈哈哈哈!幹爹,那就這麽說定了!”
聞遠跟在祁瑾然身後進去,就聽到了聞承民爽朗的笑聲,他嘴角抽了抽,勉強笑道:“爸,媽。”
“喲,這麽快就來了。”聞承民臉上的笑容更深了。
“祁爺爺好。”聞遠又轉頭跟祁東輝打招呼。
祁東輝慈愛地凝視着他,随即有些嚴厲地瞥了眼祁瑾然。
“還不跟客人打招呼。”
“聞叔叔,葉阿姨好。”祁瑾然的語氣談不上熱絡。
“瑾然這孩子長得可真俊,比照片上還好看呢。”作為資深顏狗,葉霞看這個未來女婿是越看越滿意,恨不得吃完這頓飯就讓兒子去跟人家領證。
聞承民接着道:“不止長得好,工作能力也強,三十不到就成了集團總裁,這幾年不僅收購了BV,還把市場擴大到了海外。再看看我這個不成器的兒子……诶。”不比較還好,一比較聞承民就覺得糟心。
“小遠還小嘛,不能這麽比。”祁東輝笑眯眯的。
聞遠早就餓了,被親生父母拎出來降維打擊也沒放在心上,本來嘛,他跟祁瑾然比就是一個地下,一個天上。為今之計,還是先填飽肚子要緊。
悄悄拿了一塊提拉米蘇,趁沒人注意自己,聞遠叉了大一塊送進嘴裏。剛嘗到奶油的味道,聞遠就皺起了俊眉。
我靠,這冰箱味也太重了吧,奶油偏膩又厚,口感一點都不清爽。就這還是宛城最好的酒店做出來的?
聞遠正在心中嘀咕時,手機微信忽然響了。四人宿舍群不知道什麽時候炸開了鍋,正瘋狂@他。
老大:聞遠你可以啊!一聲不吭搞這麽大!!6666
季宏:這波打臉實在太爽了!!恨不能穿越時空回到食堂現場┗|`O′|┛嗷~~
老二:@從實招來,到底什麽時候跟男神校友勾搭上的?
什麽男神校友?聞遠一臉懵逼,發了個疑惑的表情,微信群頓時又炸開了花。
季宏:在兄弟面前還裝什麽,趕緊的,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狗頭】老大:T大全獎保送哈佛第一人,以逆天顏值扭轉建院男女比例,多少年了依然是學校的傳說。小聞遠啊,你TMD運氣也太好了吧!
等等,他們說的應該是那位被他無辜拖下水的哈佛校友吧?可明明是祁瑾然來了學校,跟那位校友沒有任何關系啊。
說起來,那天因為在籃球場碰到了狗男男,心情不爽,就沒去聽校友的演講,聞遠迄今不知道這位傳說人物長什麽樣子。看着微信裏不斷彈出的消息,聞遠腦中忽然有了一個猜測。
像是為了印證什麽,他登錄學校的BBS,點進最近熱度相當高的【男神校友絕美樓圖】,剛看到首樓的照片,眼睛就瞪直了。
卧槽……這個一身深藍色西裝,站在演講臺後發言的男人,不就是祁瑾然嗎?
原來他就是那位哈佛校友?!
難怪,宿舍那幾個炸了鍋一樣!
所以他随口胡謅的關系,竟陰差陽錯地成真了?
聞遠差點沒被嘴裏的提拉米蘇給噎住,他下意識看向對面的祁瑾然,沒料到對方也在看他,眉間似乎有些疑惑。他立刻心虛地低下頭去,喝了口紅茶。
忽地,他又想起在祁氏集團跟祁瑾然見面時,男人說不是第一次見他。
那他第一次見自己,究竟是什麽時候?
聞遠要被一個接一個的謎團折磨瘋了,他猶豫半天,掏出手機,給對面的祁瑾然發了條短信。
——我能冒昧問問,你第一次見我,是在哪兒嗎?
祁瑾然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随即回複:
——t大,籃球場。
啊啊啊啊啊啊!果然是他來學校演講的那天!
他平生最難堪的兩次場合,全都被祁瑾然碰到了!這是什麽天殺的緣分?
想到當時祁瑾然就在他身後聽他顯擺自己的“哈佛男友”,聞遠簡直尴尬得想當場去世。難怪祁瑾然一直對他沒什麽好臉色,也是啊,碰到他這麽個疑似有妄想症的人物,誰都會嫌棄吧?
訂婚宴的後半程,聞遠除了埋頭吃東西,就是像個毫無感情的機器人一樣不停點頭。長輩們聊了什麽他也沒聽進去,只想趕快結束這個讓他窘迫的場面。
終于,訂婚宴結束,雙方告別,聞遠跟着爸媽回了家。
然而,剛回家在沙發上坐下,葉霞就拎着一打紙箱走了過來。
“遠遠,明天早上可別睡懶覺了,記得早點起來收拾東西啊。”
聞遠吃着保姆切好的橙子,一臉茫然:“收拾東西幹嘛?要出去旅游嗎?”
葉霞用關愛地主家的傻兒子一樣的眼神憐愛地看着他。
“遠遠,你忘了,你答應了祁爺爺,明天就搬到祁家去,跟瑾然住一起啊。”
明天?搬到祁家去?
他這個點頭機器人都答應了什麽鬼東西啊?
周六,陰雨綿綿。
聞遠提着兩個巨大的行李箱,站在宛城地段最貴的水榭居前,眼睜睜看着自家的黑色賓利無情開走,車窗後,葉霞一臉笑眯眯。
“遠遠,以後去了祁家,要好好照顧瑾然啊。”
“沒什麽事就不用回家看我們了。”
聞遠開始懷疑,他根本不是爸媽親生的,有這樣的塑料親情嗎?賣兒子賣的比誰都高興?
身後,祁家的管家和保姆下了車,連忙替他撐傘。
“聞少爺,這些我們來搬就行了。”
聞遠看着保姆瘦小的身軀試圖替他拉過箱子,連忙擺手拒絕。
“我來就好了,我力氣大。”
聞遠三下五除二,把兩個行李箱搬起來放進車裏,然後跟着他們坐車進了小區。
祁瑾然住的那棟別墅是水榭居最好的地段,前有庭院,後有花園,旁邊還有一個天然的湖泊,遠遠看去,煙雨朦胧,美不勝收。
可惜聞遠沒心思欣賞美景,随着別墅的大門越來越近,他的心也跳得越來越快,胃部更像是有蝴蝶飛舞。
祁瑾然會在裏面等他嗎?他看到自己,會是什麽表情?
一個連跟他握完手都會消毒的人,能接受自己搬進去跟他住一起嗎?
保姆刷了指紋,厚重的雕花木門應聲而開,經過一道景觀回廊,才進入別墅寬敞的正廳。聞遠拖着行李箱,內心十分忐忑不安。然而讓他詫異的是,祁瑾然并不在。
保姆似乎看出他在想什麽,輕聲道:“少爺在書房開視頻會議,有點忙,待會兒應該就下來了。”
聞遠說不出是失望還是松了口氣,他謝過保姆,照着指示,找到了自己的房間,一樓靠南的客房,旁邊就是祁瑾然的卧室。
收拾完自己的東西,聞遠終于有時間打量這座空曠得驚人的別墅,所有家具和擺設都高貴典雅,一絲不茍,彰顯着主人的不俗品味,然而在聞遠看來,似乎還是缺了什麽東西。
他想起自己家,茶幾上總是擺滿鮮花和水果,桌上亂糟糟地堆着各種零食和雜志,都是葉霞的最愛。櫥櫃裏有各種可愛的小擺件和毛絨玩具,窗臺上種滿綠植。再反觀這個地方,與其說像一個家,不如說像一個冷冰冰的五星級酒店。
聞遠嘆了口氣,剛走到客廳,保姆就端着水果出來了。
“聞少爺,剛切的紅心火龍果,您要不要嘗嘗?”
“別叫我聞少爺了,叫我小聞就好。您怎麽稱呼呢?”
保姆姓薛,叫薛蓉,年紀不大,四十出頭,做事勤快爽利,在祁家也幹了五年了。她看着有些青澀的男生,想起了自己在老家的兒子,也是跟他年紀差不多大,心中更是愛憐。
“您叫我薛姐就好了。”
“薛姐,我剛才看一樓最裏面還有一個房間,那是……”
“那是護工小丁住的房間,有時候少爺特別不舒服的時候,他會過來照顧少爺。”
“哦哦。”
聞遠有時都忘了祁瑾然身有殘疾,除了電梯,他在別墅裏也沒看到其他的無障礙設施,他甚至都想象不出來祁瑾然拄着拐杖的樣子。
“那祁先生他……什麽時候會不舒服呢?”
作為同居夥伴,聞遠覺得自己有必要關心一下祁瑾然的身體健康。
薛蓉不知想起什麽,輕嘆了口氣。
“當年老爺一家人出車禍的時候,是在一個雨天……所以現在,一到雨天,尤其是冬天下雨的時候,少爺的腿就會不舒服。”
聞遠點點頭,心底泛起一絲說不出的感受。他看向二樓緊閉的書房門口,忽然有了一個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