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們是海盜~兇猛的海盜~
左手拿着酒瓶~右手捧着財寶~
我們是海盜~有本領的海盜~
美麗的姑娘~請你來我的懷抱~
我們是海盜~自由自在的海盜~”
晴朗的好天氣總是相同的。在突尼斯沿海這片地中海蔚藍寧靜的近水海域中,今天似乎有了一名陌生的訪客——那個忽高忽低的聲音漫不經心地哼唱着,歌聲的音調并不标準,吐詞也模模糊糊。可是唱歌的人卻津津樂道一般一遍又一遍地唱着,好像不會厭煩似的。
“在骷髅旗的指引下~為了生存而辛勞~
我們是海盜~沒有明天的海盜~
永遠沒有終點~在七大洋飄蕩的海盜~”
烈陽之下,呼吸到的空氣都充滿了鹹味。麥加爾一手撐着下巴,一手抓着魚竿,他目光厭倦地盯着平靜的海面和偶爾随着洋流飄動的浮漂,嘴裏哼出來的音調更不成調子了。腳邊放着的那個由破舊的貨物箱改造的儲物箱,裏面裝了半箱海水,幾尾瘦小的沙丁魚在裏面飛快地游來游去。
這是他今天一個上午的戰利品。
不愧是三金幣超值價,老凡特賣給他的船其實很小,小到裏面放下一個大狗,麥加爾就只有縮在船頭的份了。而現在,麥加爾保持這個委屈自己的姿勢幾乎倆個小時,就為了給旁邊那個頻頻皺眉的男人稍稍躺得舒服一些。
“——別以為你眼睛用繃帶蓋着老子就看不到你皺眉。”
在大狗又一次悄悄皺眉時,麥加爾不客氣地用腳踹了下男人,“多曬曬太陽對你身體有好處,殺菌消毒懂不懂?”
“……”
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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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加爾将視線重新移回無力漂浮的魚鳔上,習慣了大狗對自己的無視。
被稱作大狗的男人也習慣了眼前這個家夥用奇怪的語言對自己的絮絮叨叨和……動手動腳。
此時此刻,大概是終于唱煩了那首他已經聽得耳朵起繭的《海盜之歌》,對方正用手指在他的身上戳來戳去。終于被戳得不耐煩了,男人猛地一把握住那只不安分的手,微微蹙眉,薄唇輕抿,低沉地說:“別動。”
他用的是阿拉伯語。
這顯然收到了不錯的效果,因為那只手終于安分了。片刻沉默後,被他握在大掌中的手腕扭了扭,似乎在提醒他放手……男人翹起唇角,不知為什麽忽然起了戲谑的心情,他非但沒有松開,反而更加加大了手力。
“……”
操你大爺,吃飽了有力氣閑得慌了是吧。麥加爾心中破口大罵,眉一挑,本着男性尊嚴不可挑戰的原則讓他也擰上了,魚竿旁邊一擱腳一踩,全身心地投入了這場男人之間的戰争中去(……)。
小小的木船因為倆人的使力而微微晃動,圈圈水波随着船身的晃動漸漸擴散出去。頭頂的海鳥拍着翅膀飛過,羽翅仿佛卷起了風的流動,悶熱的空氣中,終于從礁石群島的那邊吹過了一陣夾雜着海草腥的涼爽海風,這時,寧靜的海面上,浮漂終于猛地往下沉了沉!
仿佛勾住了什麽,浮漂開始在水面上有規律地畫着弧線——水裏的生物顯然不甘于就此被捕獲,它在水中靈活地穿梭着,浮漂的浮沉變得更加明顯,忽然,浮漂猛地往下拽了拽。
三秒後,它重新浮上了水面。
它安靜地漂在那裏,海面上再一次地恢複了平靜。
而這一場小小的插曲卻完全沒有被船上的倆個男人察覺,他們相互握着手,一言不發地整整較勁了五分鐘——終于,麥加爾沒有力氣了,他率先松開之前往死裏搬大狗手指的手,輕描淡寫地拍了拍男人麥色皮膚的手腕,用一種“死小孩不懂事老子不跟你計較”的語氣說:“別玩了,魚跑了。”
為了表示自己的友好,這一次他用了倆人之間的标準通用語阿拉伯語。
“……”大狗沉默片刻後說,“有沒有人告訴你,你阿拉伯語說得很糟糕。”
麥加爾:=口=。
這是明目張膽不加掩飾的挑釁!
雖然看不到,但半天的沉默讓男人立刻了然,唇角勾出一個欠揍又好看的弧度:“看來是沒有。”
現在你不是說了麽,真是謝謝您大爺的善意提醒啊。麥加爾用力将自己的手抽了出來,惡狠狠地轉過身重新抓起自己的魚竿:想當年老子橫掃南盟十國語言的時候……
大狗:“你的歌也唱得很糟糕。”
……你他媽還在玩兒泥巴。
麥加爾:“……”
默默地将魚竿提起,果然上面的魚餌已經不複蹤影,麥加爾低下頭,重新在魚餌袋子裏摸了一塊蚌肉勾上去,甩杆。
等了一會兒發現沒人說話,男人換了個姿勢,将修長的腿伸直搭在這艘對于他來說簡直是小得可怕的船邊上,躺舒服了,想了想又問:“你怎麽會唱海盜的歌?”
喲,這是想展開友好而正式的對話了嗎?
可惜老子不樂意理你了。
麥加爾愉快地想着,為了表明自己的決心,就算知道大狗看不見,他還是把屁股挪了挪,現在,他的屁股以一種堅決而嘲諷地方式沖着四仰八叉躺在船只上的另一個人。
一只大腳不客氣地踏上他的腰間,在他褲腰上踹了踹,懶洋洋磁性聲音再一次在他身後響起:“你想當海盜嗎?”
這個問題讓麥加爾愣了愣,他張張口想回答,但是一瞬間他似乎又想到了一些什麽,于是他閉上嘴,最後用力把對方嚣張踏在自己腰上的腳揍下去,簡單地回答:“不太想。”
“為什麽?”
“我暈船。”
身後傳來男人爽朗的大笑。
笑聲在空蕩的海域顯得異常大聲。
麥加爾皺起眉,稍稍轉過身,回頭去看那個笑的渾身像個瘋狗似的抖動的男人:“笑什麽?”
“你撒謊。”大狗笑夠了,他伸手撓了撓身上結疤開始發癢的傷口,還沒撓上幾下,就被輕輕拍開,“別撓啊……”對方漫不經心的聲音讓他頓了頓,倒也沒堅持繼續去撓,手指有些無聊地在船邊的木渣上畫了畫,男人淡淡地說,“我的船又快又穩,不會讓你暈船。”
你的船?你個小破海盜哪來的船?真他娘的會給自己臉上貼金,你咋不說你叫凱撒算了——
說不定老子一個激動就上當受騙把你當大神供起來。
……不過可惜,少年,你爺爺我走理智派路線的。麥加爾及其輕蔑地哼了聲。大狗看不見他的表情,聽着輕哼只是當他不信,于是稍稍坐起來了一些,換上了認真的神情——他的眼睛被幹淨的繃帶覆蓋住了,那是今天早上剛換上的,而此時此刻,只能看見他高挺的鼻梁和完美曲線的下颚,當他認真起來的時候,就顯得更英俊了。
陽光照在他麥色的皮膚上,隐約散發出一圈淡淡的光暈。
麥加爾看了又看,終于看得有些呆了……以至于男人說什麽,他完全沒聽進去。 等他回過神來時,只聽見男人在做結束語——
“如果你坐小船不會暈船,那坐大船一定沒問題。”
“啊……”好歹是聽到了中心語,麥加爾尴尬地摸摸鼻子,裝作自己一直有認真聽的樣子回答,“是麽?”
問完之後他随即想到,這還是大狗第一次跟他說那麽長的句子。……按道理來說,他應該受寵若驚再回去寫個日記紀念一下——不過可惜的是,在這值得紀念的時刻,他居然開小差了……有點兒蛋疼地将視線重新放到了浮漂上,看了一會兒,又忍不住回頭去看坐在船另一端的男人。
我操。
麥加爾默默地将腦袋擰回來,不禁暗嘆:英俊的男人就算成了瞎子,也依舊帥得光芒四射,英俊得一塌糊塗。
“……”捏了捏自己的臉,麥加爾覺得自己這會兒有點饑不擇食了。
他倒是清楚自己有喜歡雄性生物的毛病,但是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個沒節操的人——三天之內火速看上一個人,這……不僅不科學,并且沒道理啊。
更何況老子還是他的救命恩人。
……狗血是沒有好下場的。
……我不能乘人之危啊喂。
……最重要的是,就算他現在暫時看不見,肯定也不會乖乖躺下讓我操。
在大狗莫名其妙地将臉轉過來時,麥加爾異常糾結地仰天長嘆,他認為自己,大概是那種“自己一個人活,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生活過得……太寂寞了。
咦?
寂寞?
等等等等,我這是寂寞了?
……不應該啊!
咚。
“……媽的,魚又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