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1)
伊果鎮雖然是個鎮, 因為有原住民,可看起來更像是難民集中營,到處可見破損和金屬鏽跡, 可并不髒污, 居民很團結愛惜。
巨擘帶着鐘玖冀所到達的地方, 是一扇黑漆漆的門前。
和周圍對比并沒有太大的變化, 巨擘卻清楚地有目标方向的停在了這扇門前。
鐘玖冀的系統掃描是根據無數系統的對不同世界的經驗進行的掃描确認, 核準率為百分之九十九, 可是這個地方卻并沒有在鐘玖冀的地圖上出現。
如果鐘玖冀的猜測沒有錯誤,他們的最終任務目的應該是買衣服,但是買衣服需要錢財,他們手中現在所擁有的各種各樣的雜物應該是可以兌換錢財的東西。
鐘玖冀看着店門口, 剛剛想要說什麽,巨大的黑色毛毯卻出現在了鐘玖冀的身後。
鐘玖冀乖巧的站在原地,任由巨擘将自己籠罩在他的鬥篷之內,徹底隐藏起了他相比較對方嬌小的身形。
眼前一片黑暗, 巨擘放慢了步伐引導着他前行
鐘玖冀在內心嘆氣, 這麽一搞, 他更像是一個孩子了。
店內雜亂無章,空氣中彌漫着的味道并不好聞, 鐘玖冀雖然隔着鬥篷,卻可以通過掃描觀察周圍的環境。
店內老板穿着褐色的衣物, 手邊放着一個水杯,眯着眼睛正在看通訊器上的信息。
察覺到巨擘和鐘玖冀的到來,男人懶散的掀起眼皮瞟他們一眼。
巨擘将手中的大袋子放在了桌面上, 男人随意的看向了桌面上的物品, 對巨擘這樣帶着巨大的鬥篷将臉罩住的客人已經習以為常。
他們之間甚至沒有任何的交流, 老板也一言不發的打開了袋子,把裏面的東西一一拿出來觀察。
鐘玖冀鎖定掃描了老板,雖然他的面上不顯,可鐘玖冀的掃描數據上跳躍着極其興奮的生理反應,告訴他此時老板正處于興奮當中。
可見巨擘帶來的東西必然有很高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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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玖冀到底不是這個世界的人,跟在巨擘身邊的時間太少,并且由于巨擘徹底斷絕了星網,鐘玖冀能夠得到的信息極其有限。
再加上這應該就是黑市,雖然鐘玖冀不知道,但是在巨擘的眼中必然是有什麽可以分辨出來的特殊标識。
“這些東西,都可以收。”老板冷漠懶散着音調,拖着幾分不耐煩的态度,“一萬星幣,要虛拟幣還是要星幣?”
老板上下打量了下巨擘,也注意到巨擘的鬥篷之下鐘玖冀的兩雙腳,眼底泛出一抹了然的光芒。
“看你們的樣子,應該也就是要的星幣。”說着老板彎下腰去,随手從裏面掏出來十個星幣放在了他們的面前。
鐘玖冀明顯感覺到巨擘準備收下這筆錢,立刻握住了巨擘的手掌。
巨擘的身體怔了一下,鐘玖冀抓着他的手,阻止的意味十分明顯,被鐘玖冀抓着巨擘的手直接僵硬到全身。
此時老板詭異的擡頭看了巨擘一眼,顯然不明白為什麽剛剛散發着生人勿近氣息的男人好像起了點詭異的變化。
“太少了。”鐘玖冀放開了巨擘的手從鬥篷裏鑽出來。
巨擘看到鐘玖冀居然出去了,心中一緊,手下意識的直接狠狠的按住了老虎帽子,遮擋住鐘玖冀的面龐。
巨擘本意只是想要讓鐘玖冀不要暴露面容,可力道太大差點把鐘玖冀一腦袋磕在前面的桌子上。
被硬生生按壓下去的鐘玖冀:“……”
巨擘想跟鐘玖冀道歉,可是由于有外人在前,他的對不起被咽了回去。
“這些不夠,一萬太少了。”鐘玖冀從巨擘的手中掙紮着出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拉扯了帽子擋住臉龐。
“你是從哪兒來的孩子,東西是你比我懂嗎?”老板眼中閃過一抹厭惡,“走開走開,小孩不要在這裏搗亂。”
鐘玖冀真的是對自己被當做孩子的心情實在是複雜。
鐘玖冀雖然不知道這些東西的價值,可是人的臉會騙人,表情會騙人,可是他的眼睛和心跳卻不會騙人。
“你出的價格太低,要加價。”
“哪裏來的毛小子。”老板突然一拍桌子,“就這麽多,愛賣不賣,不賣滾。”
鐘玖冀眯起眼睛,他跟着龍傲天宿主這麽多年,這樣的人見得多了,哪一次不是被打臉?
“壓價太厲害,是或不是你心裏比我清楚。”
鐘玖冀的帽子幾乎遮蓋了他整張臉,此時雙手插在口袋中,語氣冰冷。
“怎麽?你願意買我願意買,兩頭确定的事兒,你不願意?你去其他地方看看人家願不願意高價買你。”
鐘玖冀滿意從這位老板口中說出的話,并且時時刻刻都關注着宿主巨擘的狀态面板。
他有意要塑造出劍拔弩張的氣氛,每一個需要成長的宿主的道路上總會有這麽幾個送經驗的炮灰,眼前這位是一個很好的練手對象。
“滾開滾開,既然不賣就不要站在這兒礙事。”那老板随手就星幣全部收了起來,并且朝着鐘玖冀的方向随意的扔了他桌面上的垃圾。
巨擘的大手猛然抓住了那垃圾,鐘玖冀期待着巨擘的爆發。
可是沒有。
巨擘一言不發,沒有對那位老板做出任何抵抗,而是抓住了鐘玖冀的手腕。
鐘玖冀看着巨擘輕輕的扣着自己手腕的巨擘的巨大的手掌,意識到了此時宿主巨擘想要做什麽。
巨擘另一只手将桌面上的一堆東西全部收攏帶走,拉着鐘玖冀的胳膊往外走。
鐘玖冀在離開之前回頭看了一眼老板,此時老板正在垂眸繼續用老舊的機器刷着新聞。
鐘玖冀面無表情的跟随在巨擘的身後,這樣的結局和他所分析出來的結局別無二致。
巨擘一向對他人過于溫柔,不管對方是不是真的對他友善。
注意到鐘玖冀略差的心情,巨擘帶着幾分安撫揉了揉鐘玖冀的老虎帽子耳朵。
“沒事,去其他地方看看。”
“宿主巨擘是否知道所收集物品的具體價值?”鐘玖冀問道。
“過去了二十年了,我也不确定現在的發展是不是和我記憶中的有出入,也許我們可以多問幾家看看,對比一下價格。”
巨擘的聲線很柔和,細膩的安撫着鐘玖冀的心情,在和他說話的時候弓下了脊背,和他對視,平視之時不會讓人感受到壓迫感。
“我可以為宿主巨擘提供物品估價,宿主是否需要開啓此功能?”
“恩,不用了,沒事,不用擔心。”巨擘彎下腰,“是不是距離太遠走累了?不然我背着你?”
這段時間的趕路時間基本上鐘玖冀都是騎在巨擘的背上,由于巨擘一直以為他是一個嬌弱無助的孩子,只要走一段時間鐘玖冀就會被巨擘背起來。
作為一個系統鐘玖冀當然不會拒絕宿主的要求。
接下來巨擘在伊果鎮內往返,他尋到了不少家,可是每一家的買家都在一萬左右。
“我們不能就一萬賣了嗎?”巨擘在尋到了最後一家,得到的是同樣的答案,在巨大的鬥篷下嘴角的笑容有一絲苦澀。
“宿主巨擘是打算将所有的物品白送給對方嗎?”鐘玖冀的語言平靜,可每一個字在巨擘聽來都是隐含着諷刺。
巨擘沒有生氣,而是垂眸捏着鐘玖冀的老虎帽子。
沉默了一會兒,巨擘低沉的聲音才緩緩的響起:“任何地方都有任何地方的規矩。”
巨擘是知道的,他手中的東西具體價值是多少,也知道這些人內心裏到底打的什麽主意。
他們将這些物品一萬賣出去,對方至少根據能力轉賣每一樣東西都能賺幾十倍不等。
所有的老板都知道巨擘手中貨物的價值,卻僅僅只願意出到一萬。
現在狀況已經非常的明了,伊果鎮的這些老板早就在他們離開第一家之後就已經傳了所有的信息,并且全部通過了氣。
鐘玖冀一開始就已經知道了這樣的結果,他在離開第一家之後立刻就掃描了當時那老板正在發送的信息,顯然對方一直在等着他們。
等着宰殺他們這一只肥羊。
“宿主巨擘打算用便宜的價格賣出您精心準備的物品嗎?”
巨擘面色柔和,柔聲安撫:“我們現在畢竟弱勢還是不要太過招搖的好。”
“宿主巨擘,我不理解宿主所說的弱勢是什麽。”按照巨擘的武力值,一整個城鎮都不會是他的對手,強大的虎魄哪怕是現在也依舊是整個星際最強的戰力,“是您對自己的認知錯誤,還是我對宿主的狀态掃描産生了錯誤?”
巨擘撓了撓頭,這個孩子,是不是天生就是來戳穿他的?
“我們不能仗勢欺人啊?以暴力去欺負別人是不好的。”
鐘玖冀擡着雙眼看着這個戰力天花板,猛虎的牙齒始終都沒有拔掉,可是卻不願意去撕咬獵物的喉嚨。
“那麽讓別人來欺負宿主就是好的嗎?”
鐘玖冀的問題直擊中心,巨擘的安撫的笑容微微凝滞,最後只是伸手揉了揉鐘玖冀的帽子沒有回答。
“我一直在觀察宿主的狀态,我是宿主的系統,宿主的一切思維和反應都無法躲避我的關注。”
鐘玖冀直視在巨擘的雙眼極其認真的說道。
“只要宿主的情緒上有一絲一毫的不願意,那麽作為宿主的輔助系統就絕對不會有任何的讓步,道具的存在是為了引導迷惘的宿主正确的方向,而不是再一次教會宿主巨擘如何妥協。”
巨擘眨了眨眼,在巨大黑色兜帽下的臉龐上詫異的神情逐漸轉變為無奈,最後露出了幾分帶着些許憨态的笑容。
“我沒有怎麽接觸過孩子,我身上的氣息不被孩子喜歡。”到現在他還是一個可以吓哭孩子的故事主角,“可是我聽說孩子是敏感又真實的,看到你,我相信這是真的。”
“我成年了。”鐘玖冀不厭其煩的解釋。
“是是是,你成年了。”巨擘笑着說道。
鐘玖冀拒絕在這個幼稚的話題上繼續糾纏。
“宿主巨擘,你本性可以溫柔,可溫柔也擁有底線,不要對想要從你身上謀取利益又不願意給予好處的吸血鬼溫柔。”
巨擘看着鐘玖冀認真的面容,明明是在被教育,甚至說的上是否認和諷刺,可鐘玖冀對他的看中和在乎,以及每一件事都是以他為先的考慮,巨擘的心仿佛被名為陽光的紗織輕柔包裹。
“吸血鬼,恩,你說的對,叔叔應該有原則,就像你一樣,不應該在吸血鬼面前讓步,叔叔會硬氣的。”
鐘玖冀看着巨擘藏起來的臉,面無表情的回答道:“不是給我說,是給你自己說。”
鐘玖冀在跟随了幾家店面後尋找到了巨擘找店鋪的規律,一般都是以全黑的門為主,在門的邊框有刻着紋章。
經過鐘玖冀的掃描,現在可以進行售賣的店鋪就僅僅只剩下了這一家。
“歡迎光臨。”這一家的店主是一位女性,樣貌一般,笑起來露出一口大白牙,“哎呦客人還帶着這麽可愛的孩子呢,換點錢給孩子買衣服嗎?”
鐘玖冀眼神微微閃爍,帽子下的雙眼立刻凝視了女老板,雖然這句話聽着無心,可不一定就真的是無心所說。
其中的潛意思或許已經很明确了,他們已經早早的就盯住了他們。
會被這樣的一直盯着,可見其實巨擘手中的物品到底有多值錢。
恐怕不知幾十倍了,鐘玖冀眯起雙眼,他需要重新規劃物品的價值。
巨擘依舊是一言不發的将手中的包裹放在了女老板的面前。
“讓我看看啊。”女老板的聲線爽朗,認真細致的觀察,“東西都還不錯,體力很大保存的也很完整,這樣吧,三萬,我全部收了,你看如何。”
這一次直接加到了三萬?鐘玖冀沒有開口,目前已經知道了他們的套路。
恐怕對這些人來說,已經确定了巨擘和鐘玖冀并不是熟客,并不了解行情和價值,所以其他店鋪給了一萬,降低心理預期值,三萬的價格比起一萬漲了三倍,他們很可能會選擇在這裏成交。
鐘玖冀有些擔心的擡頭看向巨擘,如果是巨擘的話,很可能就同意了。
如果同意了,他悄悄發布的任務,就失敗了。
“三百萬。” 巨擘突然之間,說了自從來到伊果鎮之後對除了鐘玖冀之外的人所說的第一句話。
“客人,買賣不是這麽做的,三萬本身我們就很虧了,您要三百萬,這就是典型的大開口啊,你看看這些東西,破銅爛鐵的,也就只有我們這兒能用得上了,也不知道是從哪個垃圾堆裏揀出來的,三萬是看在這麽可愛的孩子的面兒上做的讓步了。”
“塑形金屬,記憶金屬,懸洛器,轉扭……”巨擘每一個字都咬的很輕,聽起來明明是輕飄飄的詞彙,卻莫名的讓其他人産生了巨大的壓力,“這裏所有的金屬都是軍用機甲才可以用到的高級素材,本身數量有限,有價無市,三萬?”
女老板面色一僵,似乎是沒想到巨擘真的懂得這些東西的價值。
在她看來這些東西應該是被眼前這個人從哪裏偷來的,看來不僅如此。
“那你既然知道,也明白這些東西都是軍用素材 ,我們購買下來要再賣出去可是要承擔風險的,而且這裏偏遠,光是要運送就費時費力,還有可能被軍方抓到。”
“你們的存在,就是違法,被抓無可厚非。”巨擘冷冷的将手扣在了那一堆材料之上,“就算是三百萬的回收價格,轉賣後也至少能賺到三倍以上的價格。”
鐘玖冀聽着這兩人的争鋒相對,低下頭眨了眨眼睛,瞳孔微微變化,重新掃描了桌面上仿佛是垃圾一般的零件。
由于系統本身對巨擘世界的信息匮乏 ,鐘玖冀一開始并沒有反應過來巨擘到底要賣的是什麽東西。
但是他聽過巨擘所說的話之後借用女老板店鋪內的聯網設備重新連接上網絡之後,鐘玖冀突然間明白了這些到底是什麽東西。
“不賣了。”鐘玖冀踮起腳尖直接将桌面上所有的東西全部收入了口袋之中。
“怎麽了?”和鐘玖冀說話的時候巨擘的聲音止不住的柔和,甚至忘記了身邊還有人在。
“我說,不賣了。”
鐘玖冀本身以為所有的零件全部拿起來應該會很沉重,可是意外的極其輕盈。
本身就是極高的價值之物,可作為金屬卻可以輕盈到如此的地步,這些東西到底有多貴重已經可想而知。
“哎?不然我們再商量商量?我再加點兒吧,東西還是好東西的,就是三百萬實在是太貴了,哎?”
鐘玖冀一言不發扯了巨擘就往外走,穿梭過小巷,向着伊果鎮外走去。
數據分析出現錯誤,鐘玖冀的沉默是在重新設定先知條件和流程,再次推算的結果和之前大相徑庭。
巨擘安靜的跟在鐘玖冀的身後,低頭看鐘玖冀的小手,這雙手只能握住他三根手指,力量幾乎可以忽略不計,脆弱到只要他稍稍掙紮似乎就會讓這個孩子骨折一般。
可是這個孩子的一舉一動,所作所為,都可以輕而易舉的帶動他。
抿了抿唇,終于在安靜無人的地方站定,鐘玖冀摘掉了腦袋上的帽子,眼神冰冷的盯着面前的高大宿主。
巨擘看着鐘玖冀柔軟的黑發,在光芒之下鍍上一層軟乎乎的柔光,看起來很可愛。
但是這一縷一縷在空中浮動的發絲,仿佛搔動着他最柔軟的心髒處。
巨擘緩緩的移開了雙眼,不敢再看。
“根據系統掃描和宿主巨擘所給予的詞彙,分析宿主巨擘手中的所有素材零件全部來自于星際最強機甲虎魄。”鐘玖冀首次嘗到了惱火的情緒,“宿主巨擘,為何要拆卸虎魄零件換取錢財?”
鐘玖冀信息分析錯誤,原分析當中,宿主巨擘手中的物品是為了以後重歸人類社會進行的財務收集。
可實際上他根本就沒有收集任何東西,宿主巨擘早已放棄了回歸群居社會。
他恐怕是早就存了自殺的心,一直以來的逃亡只是他的本能在進行掙紮。
鐘玖冀将自己斜挎包中的那些閃閃亮亮的晶石,取出一塊放在手心。
“請宿主巨擘解釋這樣物品的來歷和用途。”
巨擘心虛的重新變成了大貓,安靜的匍匐了下來,巨大的老虎腦袋被裹在黑色的鬥篷之內,粗重的爪子壓住了鬥篷。
鐘玖冀幾乎要被氣笑了。
他通過店家的網絡查詢到了他背包中那些閃閃發亮的晶石,這些東西全部都是用來給虎魄進行攻擊蓄力的能量源,是他自保和襲擊敵人的手段,而并非是鐘玖冀一開始所認為的珍奇礦石。
他怎麽都沒想到宿主巨擘居然會拆他最珍惜的機甲來賣,虎魄是他身邊唯一……剩下的東西……
鐘玖冀分析出了一種可能性,惱怒的情緒逐漸的被壓制了下去,随即被轉換成了某種莫名。
巨擘在死亡的時候,虎魄依舊是伴在他身邊的機甲,巨擘和虎魄的關系,就如同修羅和他的飲血刃。
鐘玖冀隐隐約約察覺到了,宿主修羅在擁抱他的時候,剩下的獨臂會放下飲血刃。
而宿主巨擘現在拆了虎魄的零件,最終的目的只是為了給他換一件衣服。
這或許不可理喻。
可鐘玖冀一時之間居然無法分辨出這些轉變到底是好的方向還是壞的方向,似乎兩方面都有,卻又似乎在朝着不可預知的方向不斷的發展而去。
“我錯了。”可憐的大貓将腦袋埋在鬥篷中蒙着聲音嗚咽着,“對不起。”
“但如果這是宿主巨擘想做的事情的話……”鐘玖冀不希望打擊宿主巨擘決定事件的能力,可接下來的話說不出去。
畢竟宿主巨擘做出這樣的決斷最主要的原因是為了給他買衣服。
“我沒說清楚,我不好。”巨擘撐起四肢,小心翼翼的邁了兩步走到鐘玖冀的身邊,毛茸茸的大腦袋讨好的撞了一下鐘玖冀的肩膀,“以後不會了。”
鐘玖冀平視着正在努力對他道歉的大型貓科獸人,表情詭異,難以形容現在他複雜的心情。
就在此時,鐘玖冀掃描的地圖上突然出現了數個紅點,并且整個地圖都處于紅色的受到攻擊狀态。
“宿主巨擘……”鐘玖冀剛剛想要提醒,卻眼睜睜的看着虎魄突然張開了巨大的機翼,遠程的火炮全部的威力都被虎魄和巨擘一起擋下。
鐘玖冀眼睛微微睜大,機甲虎魄應對突襲的速度居然和他不相上下!
迅速的掃描了敵人所在的方位。
“系統正在同宿主巨擘進行對接,為宿主巨擘提供地方導航,宿主是否需要開啓攻擊鎖定模式?”
“小孩子不要參與戰争。”巨擘沖着鐘玖冀微笑,以示安撫,卻露出一口尖銳的獠牙。
鐘玖冀的提議卻被巨擘拒絕了,鐘玖冀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要求連接被斷開,在請求連接的過程中他似乎感受到了來自虎魄的排斥。
不僅僅是如此,巨大的獸人卻突然将鐘玖冀按壓在身下,柔軟的腹部毛發貼在鐘玖冀的面部,鐘玖冀居然被虎魄包裹,貼在了巨擘的腹部。
鐘玖冀再一次被虎魄當做宿主巨擘的本體部分收納在了機甲之內,立刻打開掃描模式。
虎魄迅速的包裹延展形态包裹了作為獸人的宿主巨擘全身,人類之所以會主動被改造成獸人最主要的原因是為了研習野獸強大的特性。
和憑借肉身操作機甲的軍人來說,獸人機甲是不可逾越的高峰,那是從身體和心裏上都無法跨越的巨大溝壑。
作為世界之子的宿主巨擘本身體質極好,現在的機甲可以全部鏈接機甲戰士的神經,可獸人本身就是機甲的神經。
巨大的機甲在襲擊之人眨眼的瞬間已經近身到了面前,巨大的虎爪包裹着堅硬的機甲,直接踩碎了襲擊者的胸腔。
鐘玖冀的掃描之中,死去之人痛苦和震驚的表情也全部被收納,鐘玖冀完全無法想象,明明溫柔到極致,不願意傷害任何生物的宿主巨擘,在碾碎一條生命的時候,他的狀态面板居然沒有任何起伏。
察覺到提到了鐵板的襲擊者轉身企圖逃跑,然而眼睜睜的看着逃生設備被從天而降的巨大的機甲獸人踩了個粉碎。
“獸人,是獸人。”襲擊者在驚恐之中,連眼淚都還沒來得及流出,就被切斷了頭顱,所有的表情都定格在了震驚之上。
在戰艦群攻之下都能夠輕易逃脫的宿主巨擘,解決這一場連戰鬥都算不上的鬥争一共僅僅使用了十三秒。
十三秒中,消失了二十四條人命。
鐘玖冀全程看的都很清楚,同樣的,宿主巨擘冰冷的眼神,他也看的很清楚。
在荒蕪的星球之上,連風都是燥熱的,鐘玖冀貼在宿主巨擘的腹部,耳邊可以清晰的聽到宿主巨擘清晰的心跳聲,一下一下的傳入鐘玖冀的耳中,沒有絲毫淩亂。
宿主巨擘極其厭惡殺戮,可是他在殺戮之時,在生命從他手中結果之時,巨擘的心跳卻是極其平靜的。
鐘玖冀的信息開始迅速的分析,這和他對宿主巨擘的性格分析大相徑庭。
巨擘停了下來,但是沒有立刻解除虎魄的機甲狀态,他跳向了在伊果鎮周邊的一處水源,一腦門子就紮進了水中。
在本來就不深的水坑中四腳朝天的打了幾個滾後才上岸。
鐘玖冀分析宿主巨擘的這個動作應該是在洗去虎魄上所殘留的血腥氣。
再一次被放下,鐘玖冀躺在地面上,仰望着,大貓匍匐在他的身上,垂頭看他。
“系統資料不足,無法分析宿主巨擘的行動動機,如果允許請宿主為系統解惑,宿主巨擘是以什麽為基準殺人的?”
大貓的金色瞳孔中閃過一抹詫異和心虛,憨憨的低下腦袋蹭了蹭鐘玖冀的肩膀:“對不起,我以為你看不到的。”
鐘玖冀沒有回答,他需要的不是對不起,而是宿主巨擘對自己行動的解釋。
“不同的地方,都有不同的規則。”大貓的眼神狼狽的逃開了鐘玖冀對他的對視,安靜的背對着鐘玖冀坐下,緩慢的恢複了人形。
其實巨擘真實的聲音,聽起來并不怎麽溫柔,在那一場鬥争之中,鐘玖冀被牢牢的貼在宿主巨擘的腹部,在巨擘踩在某個屍首之上時,鐘玖冀聽到了從宿主巨擘的胸腔中傳來的一聲輕哼,這一聲應該才是宿主巨擘真正的聲音。
雄厚冰冷,傲氣蔑視,不可一世,高高在上。
“他們是我們去的店鋪派來的打手,打算殺人越貨。”宿主巨擘所帶來的東西其中的價值極高,恐怕他本身所要求的量就很少了,“他們做這樣的勾當,應該時間不短了,第一個遠程攻擊,他們是對準我的心髒,是要置我于死地。”
但是虎魄擋下了那一次攻擊。
死在他們手中的人自然是數不勝數,因果輪回,報應不爽,
“當他們奪去別人性命來換取錢財,也應該做好了被反殺的準備,這是規則,世道之下的規則。”
鐘玖冀看到了巨擘在憨厚的外貌之下,隐藏起來的鐵一般的行事規則。
“他們不死,就會有更多人死亡,既然如此不如我來結果他們的生命,及時止損。”
宿主巨擘作為國君手中的 ,其中沾染了多少的鮮血,即便他再怎麽淳樸憨厚,可到底也已經是嘗過血的野獸。
宿主的獨白讓鐘玖冀看到了曾經在國君的手下被迫做着違心之事,他不想殺人,任何人都是。
可是如果不殺死他人,最終将會有更多更多的人,因為這些沒能完成的殺戮死于非命。
巨擘選擇了讓自己去承擔這一份痛苦,做得足夠多,那麽痛苦的,就終将只會是一個人。
“宿主巨擘會因為這些人的死去而心疼嗎?”
巨擘的心情是平靜的,他的眼中有的,只是孤寂和平和,他的聲音很細碎,摻雜着淡淡的厭惡,卻不是對任何人,而是對着他自己。
“我沒有任何資格裁決他們的生命。”
鐘玖冀低下頭思考。
宿主巨擘的性格與其說是溫柔到軟弱,倒不如說是過于被動,優柔寡斷。
他知道什麽樣的人應該死亡,也知道戰亂終将伴随着死亡。
但是一旦自己的性命受到了威脅,又在符合規則之下,巨擘也并非放任軟弱不予還手,而是和真正的野獸一樣,去斬殺挑釁他的人。
不太一樣。
現在的宿主巨擘的骨血之中被國君生生釘入骨髓的殘忍從未消失,而他的本性又在撕扯着他血腥的一面。
宿主巨擘現在所有的行動,是因為他的國君在他的靈魂中打下的烙印。
他的本能掙紮着不願意殺戮。
可巨擘心中暗藏着一座天平,他擁有衡量輕重的力量,在天平之下他本能的去選擇傷亡最少的那一面,從而……殘忍的抛棄另外一方。
而這個天平,是被動産生的,是周圍的一切推動着他去做出抉擇。
就如同他明明知道受到不公平的對待,也依舊會選擇忍耐。
可在受到了攻擊之後,他毫不猶豫的啓動了天平,選擇了将對方斬盡殺絕。
鐘玖冀也終于察覺到,他的宿主已經被人訓練過了,他心中已經有足夠的去判斷事物的能力。
他擁有作為一個将軍,作為一個人應該有的思維道德,選擇能力。
這是國君給他的訓練。
而不是鐘玖冀給他的。
“你想殺死他們嗎?”鐘玖冀起身走到了巨擘的正前方,低頭看向他的雙眼。
“如果不殺死他們,還會有下一個受害者,下下一個,很可能其中有很多很多無辜的人。”巨擘的眼神閃爍,眼底流淌過一抹掙紮之色,“他們必須死,為了杜絕更為悲慘的未來的發生,必須。”
斬草除根,這是一個完美的被訓練出的作為領導者的思維,鐘玖冀知道,這是沒有錯的。
宿主巨擘的所有想法,都是沒有錯的。
可是……
“我不是在問宿主資格、道理、規則,這樣的事情,而是我希望知道宿主內心最真實的想法,你是想,還是不想?”
巨擘低下了頭,可鐘玖冀的手卻出現在巨擘的視野之中,雙手握住了他的手。
鐘玖冀跪趴在巨擘的面前,擡起頭看他,非常的執着。
他要讓宿主巨擘清楚的明白一個道理。
——在規則之上,還有他自己。
“我……”仿佛被蠱惑了一般,巨擘說出了曾經的自己永遠不會說出的話,“我不想,我一點都不想,他們也是被生活逼迫的啊,也許他們并不想這麽做呢?”
鐘玖冀聽到對方未完的語氣,鼓勵道:“繼續。”
“這個世道之上很多人都是身不由己,如果他們不做這個也許就沒辦法活下去,而且放了他們,他們未必就不知悔改繼續行惡,他們還有很多很多不同的未來,不一定就非要死啊。”
“繼續。”鐘玖冀的眼神中,充斥着肯定,不論是否巨擘的想法是對是錯。
他的宿主已經擁有了足夠多的對錯觀念。
不需要再灌輸。
“我還是乞丐的時候,我見過一個強盜,他傷勢很重快死了,被扔在垃圾堆,被一個老乞丐給救了,後來他放棄了做強盜,對老乞丐也很好,還給老乞丐送終。”巨擘的言語之間有些錯亂,精神并不穩定,“人是可以變的,只要還活着,就有無數的可能性,為什麽非要殺死他?一次機會都不可以給嗎?”
鐘玖冀聽着這樣的話,突然反應過來了什麽。
“宿主巨擘,你不想死,對嗎?”鐘玖冀說着,目光看向了在宿主巨擘的狀态面板上,始終都不曾消失的紅色的自殺标簽。
“我殺死過太多太多人,洗也洗不幹淨,有罪的,無辜的,他們都死在我的手裏,我到現在都無法忘記每一個人死亡之前的眼神。”
鐘玖冀看着對方,巨擘也低着頭看着鐘玖冀。
突然之間,巨擘的眼底深處,逐漸的升出了水光。
溫柔的宿主,強硬的宿主,在他的輔助系統的目光之下,終究還是無法隐藏在內心深處的忐忑不安和極度恐懼。
所有的情緒洶湧而出,巨擘的大腦混亂不堪,不知道自己的話語是不是語無倫次,但是巨擘看着鐘玖冀,居然無法抑制的産生了依賴的心裏。
“不,我不想死,我一點都不想死,就算我做了那麽多的壞事,那麽多的罪惡,可是我真的不想死。”
委屈的男人又變成了大貓,好像這樣就可以掩藏他脆弱的眼淚,從喉嚨中不斷發出的低聲的嗚咽,這一聲一聲的,訴說着他無盡的脆弱。
“為什麽都要我死?我根本就不想死,我還有很多很多的事情想做,可是不行,我不該這樣的,我不應該這樣的,我奪走了那麽多人的生命,我的生命也應該被奪走,這才是公平,這才是因果!”
——可是我真的不想死。
鐘玖冀雙手努力的抱着大貓的腦袋,身體都被大貓供的腳不沾地,可鐘玖冀始終都沒有放手。
對宿主巨擘而言,他的已經罪無可恕,必将迎來死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