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裝革履（娛樂圈）

第9章

《西江月》劇組的拍攝地點裏圍滿了工作人員，燈光打在鏡頭下的秋夜，凄冷蕭條。這是白澈和坤興的第一場戲份，大慶皇宮內絲竹不絕，燈火通明。皇宮的晚宴直至午夜方休。

坤興一個人等在殿門口，直到那個人出來，迫不及待地迎上去。“白澈哥哥。”坤興喚他。

大慶的皇帝已經下旨要他去追擊敵軍。坤興作為公主，也是整個劇本中和白澈最為親近的人，她知道白澈有多渴望守護這片土地，步雲飛的軍隊雖然精于騎射，一路南下勢不可擋，可白澈何嘗不是天縱奇才，大将謀略，若真的對抗起來不是沒有勝算。

可他們卻只給了他四萬軍隊，傷兵老弱。聽信讒言，寵愛奸臣的老皇帝早已疑心白澈不忠，坤興跪在面前苦苦哀求，字字泣血，可老皇帝怎麽會知道，白澈因為不肯與那些賊人同流合污，早已被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幾欲除之而後快。

“坤興？”陸蕭飾演的白澈一身黑色勁袍，顯出将軍的氣勢。

白澈見到她似乎很高興，走過來道，“我帶你去個地方可好？”

他靠近，坤興才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氣，原來白澈今夜也飲酒了。他不待坤興反應便拉着她往外走去。可最終，來到的也不過是後花園的一方池塘。

坤興心裏帶着失望，卻難以言說。

“你看這天地廣闊，我一生便向往于此，皓月，美酒，佳人。坤興，今夜你可有何願望？”白澈松開她的手，問道。

此時有工作人員打開風扇，周圍樹葉沙沙作響，制造出秋風襲過，涼意頓起的氣氛。

坤興不回答，反問他，“白澈哥哥有什麽願望？”

“縱情笙歌，浮生幾何。”白澈擡頭看那輪明月，眼裏帶着朦胧的醉意，揚聲道：“若有來生，我白澈只求一立身之所，幾卷書本一方圭墨，足矣。”

那我便祈禱來生做那方圭墨，縱死也能服侍在你身邊。坤興在心裏道。

“坤興坤興。”白澈随意重複念着她的名字，看向她眼神已是酒醉，“你可知現下烽煙四起，起義軍隊層出不窮，北朝步雲飛吞并之心也已是人盡皆知，大慶…”他不再說話，他是親眼見過将死戰場，馬革裹屍的人，而這皇城之內仍是車如馬如龍。

“白澈哥哥…”他的手搭在她的肩上，坤興知道他一定是醉了。

“春江花月夜，潮水連海平…”他自言自語念着，墨色的發絲披散開來，前額滑下的發遮住半邊修長深邃眼眸，“連海平嗎？”他笑得放肆，笑得疏狂，夜色下俊美的臉龐恍若鬼魅。

何來連海平，只怕這海看似平靜，暗底早已是波濤洶湧了。

“白澈哥哥…白澈哥哥…”坤興心下突然涼了半截，她想要伸手去撫摸那人的臉龐，卻只觸碰到眼下一滴粘膩的血液。

“哥哥！哥哥！”坤興瘋狂地顫抖着身子，想要看清他的臉，白澈卻制住她的雙手，擁她入懷。“坤興，不管今後你聽到了什麽看到了什麽，都不要記住。”

白澈的聲音很輕，似是在哄一個不安的孩子入睡一般，“你沒有錯，不論這個國家的命運如何，都不是你的錯…”

那人笑着，眼角的血水順着下巴滑落。“坤興，如果你能活着，我真希望你能自由...離開這京城，尋方安穩之地，嫁與一良人相夫教子，布衣草鞋，替白澈過完那些他無命經歷的…”

“不！我不要！”坤興大聲嘶喊着，哭倒在地上。

“坤興…”白澈站立不穩，索性同她一齊半跪地上，額頭抵住她的額頭，他濃密的睫毛垂下，呢喃道：“還記得我說過的嗎？”

“不…不…”坤興已經不知道要說什麽，也聽不清他在說什麽。她只知道這個人要走了，她的白澈哥哥要離開自己了，他要死掉了...白澈哥哥…

“Cut！”導演摘下耳機，站起身子。

鏡頭前的陸蕭松開搭在陸夏薇雙肩上的手，面無表情地接過場務遞上來的濕毛巾，擦幹臉上的血跡。

陸夏薇也緩緩站起身子來看向導演。李老還是板着一張臉，不見微笑，但是每個人都能看出來，導演的心情非常地好。

李老最喜歡的，就是有演技有實力的演員。剛剛的片段，不止在場的人能感受到白澈內心的壓抑和悲痛，連陸蕭心中都有了一絲痛苦。

愛而不得，得而不能相守。對于感情來說，不知道哪種才算是幸運。自己還真是本色出演。陸蕭在心裏自嘲地笑了笑。

“這段太棒了！”陳雪在一旁忍不住說出來自己的想法，她到底還是個年輕的女孩，對這種深情的悲劇英雄完全沒有抵抗力，“要是有個白澈這樣的男人愛我，管它什麽公主，私奔！絕對立刻跟他私奔啊！”

周圍的幾個女同事顯然也想到一塊去了，羞澀地點了點頭。

從現場工作人員的反應來看，幾乎已經可以預料到電影上映後女觀衆們的反應了。

青峰從不遠處的小樹林走回攝影棚，看到各部門正忙着收拾道具，青峰看了下劇組的日程表，之前确實有場戲。

“青峰哥，采訪結束了啊？”陳雪看見他回來，問了一句。

“是啊。”青峰扯出一個無奈的笑，“你也知道這些記者，非要從你口裏套出點東西來才肯走。”

“理解，這可是李老的片子，關注度自然高。”陳雪語氣裏帶了些羨慕，“更何況你又是男一號，他們肯定更不能放過你了，你就認命吧！”

青峰笑着不說話。他嘴上雖然抱怨，但哪個明星不喜歡被媒體包圍追捧的感覺呢？更何況這部戲雖然有三個人飾演步雲飛，可童星沒什麽競争力，老戲骨雖然有口碑但是受衆有限，媒體的焦點自然落到了他身上，單是風頭就已經占足了。

雖然也知道陳雪是奉承，心裏卻更舒坦了。

“各組撐住！盒飯馬上就到，吃完飯後內景第八場馬上開始！”不遠處場記拿着喇叭喊道。原本就忙着搬道具的場務和工作人員更匆匆從青峰身邊穿過。

“喲，剛剛這是哪場戲，這麽大架勢？”青峰半開玩笑道。

“是陸蕭和夏薇姐的戲。”陳雪說着一拍腦袋，“呀！我都忘了提前給夏薇姐和陸蕭哥準備酸梅汁了，棚子裏這麽熱，他倆戲服又厚重，劇務主任特意吩咐過我的。”

酸梅汁？青峰心裏隐隐有些不快，本來作為主演，配角比自己更大牌本就是非常尴尬的事，要不是因為實在舍不得這個機會他還真不想跟陸夏薇一塊演戲。

幾杯酸梅汁雖然不算什麽，單是架勢已經擺在那了。在劇組，不管是主演還是龍套，盒飯夥食都是一樣的，冷飲也都是一起發的，而自己從來沒有收到過劇務主任特別關照的待遇。

“盒飯來了！”突然有人在門口嚷了聲。

“走吧青峰哥，快吃完了下午就輪到你上場了。”陳雪立刻兩眼放光，在劇組拿盒飯可沒有那麽多規矩，誰先搶到誰先吃，主演們為了維持身份不會親自幹這種事，但是他們有助理替他們搶啊，像她這種打雜的當然只能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了。

“不了，我等下再吃。”察覺到一個小場務竟然認為自己還需要搶盒飯，青峰心裏更加不快。

“那行，我先走了啊！”陳雪風風火火跑到門口領盒飯去了。

青峰看着站在不遠處的陸蕭和陸夏薇，這兩個人待人都是冷冷淡淡的，哪怕陸蕭只是個剛複出沒多久的人，站在陸夏薇這種影後級別的人身旁，依舊氣宇軒昂。

這個圈子從來不缺少俊男美女，只是為什麽他們就可以做到這樣理所當然地散發出傲人的氣勢。

青峰感到一種夾雜着隐隐的不安：先前不少媒體聽說風聲之後都前來打探，但劇組的保密工作卻做得非常好，片場之內堅決不允許拍攝和錄像。可他作為男主演接受了不少采訪，回答了很多記者提問的問題，毫無疑問即使不說也知道電影講述的一定是他如何稱霸天下。可是陸蕭和陸夏薇的相關戲份，卻沒有透露出一點風聲。

是意料之中的進展還是眼前一亮的驚喜更讓人印象深刻？青峰的掌心滲出汗水來，先前作為男主角的優勢，竟然在一點一點瓦解，甚至反而會成為給他減分的地方。

陳雪走出大門之後惡作劇般地勾起了嘴角。

她又特意回頭看看遠處站在燈光下一身黑衣的男人。從她在機場看到那個人的第一眼起，她就有一種瘋狂而又冒險預感：這是自己的機遇，總有一天，她會跟随他登上娛樂圈的巅峰。

只是...陳雪想到這又有些頭疼地摸摸後腦勺，自己裝瘋賣傻幫了陸蕭這麽多，誰來告訴她怎麽樣才能找個機會“不經意地”讓他發現啊…

下午的戲青峰明顯不在狀态。

他是君王，白澈是敵國的敗将俘虜。可當眼前的男人在士兵的壓制下跪倒在他面前，也許只有對戲的青峰才能體會到對方懾人的氣場。僅僅只是擡眼的一個眼神，對方修長迷人的眼睛裏，白澈內心的屈辱，不甘，痛苦就這樣清晰地展現出來。

明明前一刻還是面無表情低眼看臺詞的男人，怎麽能這麽輕而易舉地對情感收放自如。

演員臉部每一個細微的變化都逃不過攝像機的捕捉。青峰心下不穩，已經震不住場面，連臺詞說得都不夠流利。李老喊了Cut，一切重新準備，青峰快速地調節着內心的狀态，可偏偏越來越緊張，發揮得反而還不如最初，而陸蕭似乎不斷地吸取着經驗，戲感來得越來越快，一雙烏黑修長的眼眸愈發深邃。

可怕的完善能力。

在又一次Cut過後，李老撂下一句“明天再拍”就轉身去了C組。各組每天都有規定的任務，李老三個組來回跑，忙得不可開交，不可能半天的時間全耽誤在幾個鏡頭上。

青峰聽到周圍飾演士兵的幾個龍套不滿意地嘟囔了幾句。化妝師們收拾好瓶瓶罐罐準備離開，燈光組也在拔電線收器材。青峰有些受冷落地站在大棚中央。頭一次感受到原來除了鏡頭之外，他一無所有。

“過來。”青峰聽到男人冷冷地開口。他坐在導演的椅子上，看着鏡頭上的畫面。

青峰猶豫着走過去。

現場錄音的效果并不好，鏡頭下的畫面是他的臉，青峰知道自己算是很上相的那種男演員，可是不知為什麽，這張好看的臉上此刻只是不斷地變化着口型，呆板如同人偶。青峰知道，那是他極度緊張下拍出的效果。

而鏡頭一轉，切到了白澈臉上。他只有很短的一個鏡頭，墨色的頭發是雜亂地披散下來的，遮住了半張臉，他的肩膀被士兵壓制着，卻隐隐帶着反抗想要努力挺直身子。

而給人印象最深的是那雙眼睛，陸蕭的眼睛是修長迷人的，濃密的睫毛在側寫的鏡頭下帶了優雅的魅力，可那雙漂亮的眼睛此刻仿佛割肉般地疼痛着的死亡，只有深處那一絲不肯磨滅的清亮死死盯住自己。

對于演員來說有一種能力叫做鏡頭控制力，也就是常被提起的鏡頭感，是指表演真實自然，所作的表情和肢體語言都能以最佳狀态地被攝像機捕捉和記錄。

而陸蕭短短的一個鏡頭，畫面卻精準地令人咂舌，毫無疑問他知道哪裏是最适合自己的角度，眼神的餘光總能準确感受到攝像機的位置奪人眼目！

青峰面色慘白地看着眼前的男人，這就是曾經的傳奇嗎？

陸蕭站起身來，聲音低沉沙啞。“我可以降，但有兩個條件，一不可殺害俘虜平民，二不得苛待羞辱皇室。”

青峰愣住，這就是他們剛剛一直在NG的片段，難道陸蕭是打算…

好像過了很久，又好像才不過短短幾分鐘。青峰擡起頭直視着眼前的男人，眼神中帶着對對手的尊重和重拾的自信。“一向敬重白将軍品行才華，朕是天子，自然不會食言！”

他曾經放低了姿态去仰望銀河。可如今他記起來了，對于他的粉絲來說，他是他們唯一的星光。

每個人都是愛你的人眼中的無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