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骨

第17章 章節

起了，因為我會頻繁的出現在你面前，也不過是為了你的命。”

莫辭一愣，連最後的力氣也消失了，他癱軟在地上，麻木的閉上了眼。

晴舟說：“我喜歡的人被封印住了，只有在人間取得特定的魂魄并且經過煉化才能解開封印。我已經輾轉百年，找遍天涯海角就是為了那些魂魄。會殺路歸雲是偶然，那時他雖然身負重傷，但是還有救，我受了指引找到了他的蹤跡，了結了他的性命。其實就算當時沒遇見他，以後我還是會找到他。”

他目色幽暗，深不見底，“還有，我不叫碧鳶，而是叫晴舟，碧鳶是我喜歡的人的名字。”

久久，莫辭都沒有出聲。

就在晴舟以為他暈倒的時候，他聽見莫辭問：“陛下......當時是什麽樣的？”

晴舟默然。

那是半年前了，晴舟路過澤州，不巧的是遇上了大雪。他随便找了片樹林施了結界後準備湊合一晚，半夜的時候耳邊傳來了嘈雜的打鬥聲。

他壓根沒想出手，這麽多年的漂泊消磨了他不少善意和熱情，只是那些人打鬥的太久，他聽的心煩意亂，随便出了下手，終于平息了一片喧嚣。

只不過巧合的是，懷中的引路燈忽然亮了起來。他心頭一跳，順着引路燈的軌跡走了過去。

引路燈指向的是一個戴着面具的男人，他受了很重的傷，胸口的刀傷鮮血淋漓，男人憑着意志在硬撐，可是呼吸仍然在漸漸微弱下去。

晴舟掀開了他的面具，那是一張陰柔而淩厲的面龐，即使身負重傷，也絲毫沒有減損這人的卓然氣質。

晴舟想要動手，還沒準備還那人竟然睜開了眼，他望着流露出一抹驚愕的晴舟，動了動嘴唇。

晴舟看明白了，他說的是，救我。

晴舟不能救他。這個人是他要找的十三個人之一，他已經找了三百年了，終于找到一個他不可能讓對方輕易溜走。

他殺人的時候會害怕，也會猶豫，因為他知道原來的他并不是這樣的，随着歲月流去，他變成了自己看着都會感到可怖的模樣。

但是這又怎麽樣呢？比起自己堕落到最深的地獄，他更不想看見的是碧鳶永遠只能沉睡在碧落海底，那個人是應該生活在光明中的。

他伸手蓋住了男人的眼簾，低聲道：“抱歉。”

大雪夾雜狂風襲來，不多久就淹沒了地上的屍體和鮮血。

還差最後一個人，而前方就是帝都長安，他希望那是他最後的目的地。

來到長安後，晴舟的目标首先确定在了天子身上，然而引路燈卻告訴他，雖然那人就在宮中，但是皇帝并不是他要找的人。

當時晴舟并沒有懷疑到莫辭身上去，在他眼中，莫辭就是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可以給他解悶的小傻子。

直到那天送莫辭回來的時候他看見了那副挂在牆上的畫。

畫上的人他都認識，一個是不久前才跟他說話的青年，還有一個是他親手殺掉的人。

他默不作聲的回到了方才離開的房間，莫辭睡的安穩，嘴裏喃喃叫着一個人的名字，似乎是陛下，又似乎是別的什麽。

晴舟拿出了藏在懷裏的、用黑布遮蓋的引路燈，小小的燈盞散發出微弱的光線，忽的，火光灼人起來，映照着晴舟驚愕的面龐。

晴舟忽然想起，在莫辭身邊的時候，他是從來不把引路燈拿出來的，由此可知，他錯過了多少次知曉真相的機會。

之後依舊是風平浪靜。

通過一些打探，晴舟知道了莫辭的過去，以及他和路歸雲的種種。晴舟面上不動聲色，表現和往常別無二致，他帶着莫辭到處去玩，長安城外的荒郊野嶺，抑或是朱雀大街上的庭院高樓，他喜歡看莫辭驚訝又有些興奮的神情，那時的晴舟可以什麽都不用想。

只是逃避又能如何，自我欺騙又能如何，還是躲不過此刻對方的指責與憎恨。

晴舟一愣，忽然想起了當年自己面對蓮開時的憤怒，和現在的場景重疊，竟有些莫名的相似，讓人不由一陣恍惚。

手心裏的帕子握了又握，終究沒有交出去。晴舟聲音低沉，如同透骨涼水，“我送你回去。”

眼前的青年一動不動，仿佛沒有聽見。

“送我回去又能怎樣，還不是逃不過一死？”悲傷到極點，莫辭笑了出來，“其實陛下死後我就有陪他而去的願望，只是想着午夜夢回，我是否有機會能再見他一面，不如裝瘋賣傻只求多活幾日，可惜等了這麽久，我也從未見過他歸來的魂魄，只是夢中有些殘影罷了。”

他緩緩的站起身，臉上平靜如死水，他閉眼，“晴舟，你不是要我的命嗎？不必等到明天了，現在就可以拿去。”

晴舟呼吸一滞，瞳孔驟然緊縮，他不敢置信的望着莫辭，手指輕輕的顫抖着。

“我早已只剩下這具軀殼了，從陛下離開的那一天，我已經随着他去了。”他笑的勉強，“這不是你想要的嗎？你要救你的愛人，就必須殺我。”

晴舟似乎想說什麽，他向前走了一步，莫辭卻往後退去。

“不要擺出這副難過的樣子來。”莫辭勾唇，“我只會覺得諷刺。”

“我......”

喉嚨裏有萬千話語要說，但是到了最後只有一句欲言又止，他看着那個冷漠而戒備的青年，看着他眼底無盡的絕望，渾身上下的血液都竄動起來，火燒般的痛感讓他額頭青筋直跳，硬生生的忍住了轉身就走的沖動。

莫辭說的沒錯，他本來就是毀滅他和路歸雲的兇手，現在擺出難過的樣子，既諷刺又可笑。

從他決定為碧鳶解開封印的那一刻起，晴舟就注定沒有選擇，要麽一輩子痛苦後悔，要麽就狠下心來傷害他人，從他的雙手第一次染上鮮血的時候他就應該明白。

他頓了頓，道：“我不殺你。”

他說：“看看天上的星星吧，你可以再數一遍。”

莫辭的手指動了動，他垂眸不語，再沒有往天上看一眼。

“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三十三，三十四......”莫辭認真的數着天上的星星，他抓抓腦袋，又數錯了。

“一，二，三，四.......”

“噗嗤”一聲輕笑從前方傳來。

莫辭傻愣愣的看了過去，青年從樹叢中翻身而出，看見了對方目不轉睛的模樣，搖頭，“竟然是個傻子。”

“傻子？”莫辭重複。

“嗯，說的就是你。”

“哦。”莫辭低下頭掰自己的手指玩，好像有點不高興。

青年瞅他，眼角上揚，“你看。”

他張開手掌，一簇淺藍的火焰靜靜燃燒着，莫辭看的驚訝，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得老大。

莫辭說：“真漂亮。”

他對青年說：“真漂亮啊，神仙大人，我肯定是特別特別幸運才會遇見你這個好人。”

晴舟愣住了，良久，他握住莫辭的手，眉眼如春。

第 17 章

第二日，行刑。

當晚，莫辭的屍體被晴舟想方設法的弄了出來。他幫青年換了身幹淨的衣裳，然後連夜帶着他去了皇陵。

夜色中的皇陵肅穆寂靜，風吹樹影搖，聽不見一絲人聲。

找到了路歸雲的陵墓，費了好大一番勁，晴舟終于把這兩人放進了一個棺材裏，他按了下棺材上的機關，白玉棺門緩緩阖上，視線裏依稀殘留的是兩人依偎在一起的安穩模樣，莫辭像是在微笑一般，嘴角有淺淺的弧度。

晴舟靠着冰冷的棺材，他眨眨眼，想，莫辭我總算為你做了件好事，要是有機會的話，來生肯定讓你和你的陛下好好在一起。

偌大的陵墓裏此時只有他一個，陰風吹過，宛如陣陣悲鳴，那種深入骨髓的孤寂忽然襲來。

他抱緊了手臂，感覺心裏空落的厲害，像是來到了最深最暗的地底，看不見光，也聽不見聲音，萬事萬物被過濾之後，只有他一個人孤零零的茍延殘喘。

三百多年前，碧鳶出事，他感覺天在眼前塌了下來。也就是那時他才發現，也許自己對碧鳶并不是簡單的喜歡，而是非常強烈的、想要永遠和他相守的愛意。可是當時的自己修為不夠，什麽也做不了。

被內心的痛苦日夜折磨着，很快就到了碧鳶即将封印到碧落海的日子，他跪在了萬妖山的神廟下，心裏只有一個念頭，只要讓碧鳶好好活着......只要他能無憂無慮的活下去，自己做什麽都可以。

魔君就是在那時候出現的。

頭發花白的老者，身形清瘦，素衣白裳，一雙清明眸子幽深沉寂，包含了四海列國，千秋萬載。

和當日晴舟在絕望中哭喊時見到的模樣相似，但是似乎多了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