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
賈蓉萬不知水沐此刻腦中竟轉着這等念頭,只見水沐神情中透着三分詭異,心中雖疑惑,卻也知并非詢問的時候。
一時水沐見賈蓉形容着實狼狽,不免有些讪讪,便喚了管家來,只吩咐去請太醫,那管家望了一眼賈蓉,老臉皺成一團,抽了抽嘴角——把人揍成這樣,王爺還想喚太醫來,這是想讓賈大人丢人還是王爺自己丢人啊?
賈蓉也只懷疑水沐是不是沒有揍夠,故意報複自己呢——忙阻止了,“都是練武之人,這點子小傷塗點藥便罷了,想來王爺家裏必有這些常用的藥,喚什麽太醫,王爺便給我留點臉面吧。”
水沐橫了他一眼,扭頭便走,賈蓉耳朵甚靈,只聽水沐嘀咕什麽“真是不識好人心……”,一邊氣呼呼地拉着臉徑直走了,竟把他丢在了原處!
賈蓉揉了揉臉上的傷,眨眨眼睛,也不知自己是該生氣拂袖離去,還是摸摸鼻子自認倒黴離去,卻見那管家滿臉愧疚地朝自己致歉,“我家王爺少時便遠赴邊疆,這些年只知練兵,實實是不通世故人情,若有失禮之處,望賈大人海涵。”
賈蓉擺了擺手,正主都走了,還怪什麽罪?
兩人正說着,一名小厮過來恭敬地笑道,“王爺請賈大人去書房,說是備好了藥。”
賈蓉與那管家聞言,水沐氣昂昂離去的背影,不約而同臉上都是一個“囧”字。
這次,水沐沒有把賈蓉請進卧房,雖說有幾分回味上次的滋味,到底留下了陰影,于是賈蓉便見到了西寧王爺那荒蕪的書房——寥寥幾本書點綴着空蕩蕩的華麗大書架,寬大的紅木書桌上光禿禿地擺着幾支半新不舊的毛筆,一方半幹的端硯。
水沐也留意到賈蓉的眼神,順着看過去,也不禁臉紅了一下,忙粗聲粗氣道,“有什麽好瞧的,爺就是不愛看書,又何必附庸風雅?我便不信你一個武将,書房能整得跟那些酸儒似的,況且我手下也絕不要那一句話要分三段兒才說全的廢物,你別讓我逮到把柄了!”
賈蓉正摸着書架感慨,竟是連本兵書都沒有,聽到水沐的強詞奪理,随意一笑,并不放在心上。
水沐也不過是和賈蓉争說幾句分開心神罷了,見賈蓉并不回答,也覺無趣,再想到今日心情煩悶的緣由,更是長嘆一聲——他雖然脾氣不好,可并非腦子不好,如何不知皇上突然召他回來,又急巴巴要與他指一門親的用意,只是嫡親的兄弟都防成這樣,他出繼給西寧王叔,又躲出去打仗打了十年,都沒能躲過種種算計,怕是這輩子除了他死,也沒有別的法子了,還有什麽好說的呢?
想父皇在時,他們十七個兄弟,那時太子也還在,雖亦有明争暗鬥,到底他那時太小,還涉及不到什麽,只那一年父皇駕崩,新帝登基,一下子就去了八九個兄弟,待皇兄上位這些年,陸陸續續又去了幾個,如今除卻老一輩兒的王爺們,同輩兒裏,只有年紀最長的忠順親王與他自己,餘下他們東平、南安、北靜,都是王叔家的,襲了郡王銜,還不甚紮眼。而他沖鋒陷陣勝仗無數,早已有資格位列親王了,皇兄金銀珠寶良田莊園這般綿綿不斷地賞賜,卻只字不提要升他親王位,他雖不在意這些,可想想個種緣由,依然忍不住心寒。
他雖不在京都,亦有渠道知曉些消息,忠順親王的荒唐不是一日兩日了,可他卻記得小時候那個斯文儒雅的大哥是如何文采風流,南安郡王水潇,外祖家乃八公之後,他雖鎮守東邊,倒不像他,一年總有半年留在京中,東平郡王水溡,原與廢太子關系親密,本身便處境尴尬,行事一向低調至極,如今稍微有點活躍的兄弟,也只剩下從來便秉性溫和的北靜王水溶了。
這般日子,皇兄過着就不累麽?
“你媳婦去了,你家裏就沒再給你指一個?”
賈蓉冷不防聽到水沐的詢問,心中愣了一下,媳婦?然後方想起去了的秦可卿,又想起秦可卿與水沐的關系,也不知水沐到底知不知道,一時不明白他的意思,便含糊道,“雖說無須守制一年,到底,嗯,也是夫妻一場……我本不打算續娶,只是母親卻十分憂心,況我們這樣的人家,我又是獨子,将來總要媳婦掌家的。如今母親正為我張羅着,想來再娶的日子也不久了罷。”
水沐聞言,臉色驟然黑沉,低頭凝視着一個點,陰晴不定。
賈蓉也忽然想到,這兩次來西寧王府,便是連個婆子也沒見着,更別提丫鬟姬妾之流,來往俱是家丁小厮,規矩嚴謹,動作都帶着戰場上的肅然之氣,真真是不合常理,莫非有甚隐情?
但見水沐的神情,賈蓉便止住了這個話題,無論如何,在這樣的境況下,說這個,總有點不是滋味。
卻聽水沐低低地道,“你倒是一點不在意?先前不是有個薔兒麽?難道你娶妻他不生氣?”
賈蓉詫異笑道,“這是你的想法麽?我原不知你竟有如此幹淨的想法兒……可惜……只是世事豈如人意?先不說我們分開了,如今薔哥兒已有了心心念念的齡官,将來少不得要納了做妾,便是我們還在一起,他又為何生氣?唔,這邊兒的男人不都是這般,無論如何,總要傳宗接代的。”
說到最後幾句,水沐正陷在自己的情緒裏,卻沒有聽出賈蓉語氣中的冷漠,倘若當初沒有賈薔和秦鐘的事,賈蓉何嘗不是存着和水沐一樣的心思?只當自己一顆心,換對方一顆心,兩個人的世界,如何容得別人插足?畢竟在他的人生中,忠貞兩個字卻是刻在骨子裏的,愛情上也是如此,只是終究是受了當頭棒喝,方明白他的心思在這裏是如何不切實際。
想來水沐也是遠離了普通的生活太久,才能還保有這般單純的念頭,只是,又能保持多久呢?倒不如讓自己也做一回那當頭的一棒。
那句“……可惜……”,卻是可惜他和水沐沒有早些相遇。
水沐這時卻擡起頭,看着賈蓉,挑釁般燦爛一笑,眉眼間俱是飛揚肆意,閃耀着野性難馴的逼人光芒,只令賈蓉看得失神,一陣心跳如雷,“我卻不服,只為着傳宗接代,我便要娶個陌生的女子回來,生個所謂的繼承人?這般作為,既害了自己,又害了對方,人生還有什麽樂趣?如不能順遂心意,我便是斷子絕孫又如何?況且我這般身份,最好從宗親裏過繼個崽子,可比自己生容易得多。你既不敢争取又不敢反抗,又何必做出無可奈何的模樣?你就等着看,我若娶親,必是我心愛之人,我們一生一世一雙人,那才叫美,才叫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