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我要你((四))
覃櫻沉默半晌, 莞爾一笑:“周渡,真有意思,有一天能聽到你說這種話。”
她擡手, 撫上他的臉, 手指順着男人冷峻的臉滑下, 一路來到他的下巴。這是個很輕佻、甚至帶了點侮辱意味的動作, 但周渡只是看着她,沒有躲。
“換作以前, 我說不定還真就同意和你重來, 或者再早一點,沖着你這張臉,大把時間陪你較真浪費我也不虧。可惜,現在的你對我來說, 毫無魅力,也沒有感覺, 送上門我都不想搭理。”
他盯着她, 抿緊了唇。
覃櫻說出這些話,心裏爽翻, 早在曾經最喜歡他卻被他傷害的時候,她就幻想過這一幕,将來如果有一天周渡喜歡她, 她也要說些棄他如敝履的話。
真等到這一天, 周渡的表情比她想象的還要能夠取悅她。覃櫻推開他:“周渡,念在你這段時間對我的幫助, 我不報複你, 也沒有興趣像你玩弄我的感情一樣, 玩弄你的感情。也請你以後離我遠些, 別再碰我,說實話,挺肮髒的。”
他面色寸寸蒼白,覃櫻錯開他,從他身邊走過去。
走到門口覃櫻回頭,周渡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如果他說的話都是真的,她的态度應該很傷人。曾經覺得他是世間最純淨的冰,沒想到有一天她會用“肮髒”這兩個字來形容他。
她手指觸上自己的唇,他那個舉動太令她意外,至今唇上屬于他的氣息仿佛還存在。周渡這樣的人,真的喜歡她又如何,他最愛的永遠是他自己。覃櫻再次擦了擦自己唇,晦氣!
棠梨迎上來:“覃櫻,沒事吧,我看你一直沒出來。”
“沒事。”覃櫻說,“林唯司怎麽樣了?”
“剛剛在街邊吐了一地,我找了個代駕,師傅把他扶到後座了。”
覃櫻笑笑:“那就好,糖粒兒,你把他送回家吧。”
棠梨說:“你不去嗎?”
“不去,小心點,別讓他占你便宜。”
棠梨低咳一聲:“你別亂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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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發生的事被覃櫻爛在肚子裏,第二天林唯司來上班的時候,臉色黑得像炭,堵住覃櫻的路,咬牙切齒道:“你竟然把我扔給了那個花癡!”
“什麽花癡,人家有名字!棠梨是個好姑娘,你如果對她有好感就态度好一點。不然有一天她不喜歡你了,你追悔莫及。我不是要幹涉你的感情,如果你不喜歡她,這些話當我沒說過,你找個時間和她說清楚,語氣好一點。再說了,我送你回家也不合适。”
“老子要被你氣死了!”林唯司說,“喂,我問你……”
覃櫻看向他,他吞吞吐吐道:“我就只問一次,假如你不用幫關夜雪,你會不會接受我?”
“你不是說沒暗戀我嗎?”覃櫻忍住爆笑的沖動,她真不覺得林唯司多喜歡自己。大抵是年少時的得不到在作祟,偏偏林唯司從小就是個臭脾氣小孩,越得不到越想要。
林唯司臉色黑得像炭:“少廢話,快點回答!”
覃櫻說:“哦,那不會。我看見你就想笑。”
“……看見周渡不想笑是吧,就上趕着犯蠢!”
“也不是,我現在面對他的時候,就想看他哭。”她笑出一口白白的小細牙,神情認真。約莫這種心态不少人都會有,年少我傻乎乎喜歡你,現在不喜歡了看他痛苦竟然還有點暗戳戳的爽。
有了對比,林唯司心裏平衡不少,勉強放過覃櫻。
覃櫻這幾天偶爾去看關夜雪,陪她講講話。關夜雪的狀态好了很多,健康了些,也願意多吃小半碗飯,不再常常提起死去的金萌萌。金在睿看起來很高興,覃櫻遇見他,他還會點頭微笑,算是對“關夜雪朋友”的最大尊重。
背地裏,覃櫻在籌劃一件大事,把孫雅秀送走,這事得媽媽配合。她想了個辦法,托人買了一張游輪度假票,給孫雅秀說是公司發的轉正員工獎,價值好幾萬,但她要工作沒法去,可惜了這張票。
孫雅秀有點兒心疼‘好幾萬’,就說:“要不轉手賣了?”
“一時半會兒賣不出去,游輪這兩天出發,很快就過期了。”
最後孫雅秀只好收拾行李箱說:“那媽去。”
于是在一個夜晚,覃櫻悄無聲息把孫雅秀給送走了。金在睿沒有派人監視她,他這樣的天之驕子,會有種盲目的自信。覃櫻理解這種心态,金在睿覺得,首先覃櫻一個小職員,沒膽子在塢城和整個金家作對。其次,如果覃櫻和關夜雪真的感情深厚,不可能六年沒有聯系。
他的盲目害了他,覃櫻反其道而行之,選了種最簡單無腦的辦法。
八月,風和日麗的日子,覃櫻扶着關夜雪去衛生間,割開捆住關夜雪的繩子——衛生間是唯一沒有監控的地方。
她們交換了衣服,覃櫻目光在她身上的吻痕處頓了頓。關夜雪注意到她的目光,輕輕地說:“他這具身體的興趣還沒徹底喪失。”
覃櫻把自己帶來的遮陽帽扣在關夜雪頭上,确認兩人從身量外形看上去區別不大後,抱了抱她:“莊園外有車在等你,記住我的話,出去以後就報警,到時候我這段時間準備的照片郵件會發給幾十家媒體,現在網絡發酵一件事這麽快,金在睿想壓下去需要時間。關姐姐,堅強些,為萌萌讨回公道。”
關夜雪忍了又忍,想裝作若無其事,可最後木然的神色出現波動。她眼裏湧出淚水,顫着肩膀:“你知道這樣做的後果嗎,我會害了你。你還年輕,我怎麽這麽壞,自己的人生毀了卻還想害你,你不該來的覃櫻,所有人都沒來,你為什麽回來了……我走了你怎麽辦?”
因為六年前覃櫻的人生毀掉,對她伸出手的也只有關姐姐,現在不過情形對調。
“我有辦法,放心吧,我不會出事的。”
覃櫻把關夜雪送走,她撥弄着衛生間裏留下的鏈子,這約莫是她二十多年作的最大一次死。金在睿篤定她不敢,可她就是敢了。
她自嘲一笑,年少時一條毒蛇都敢,怎麽就不敢做一件好事了?
不過覃櫻還真不敢等着金在睿回來,她怕這位金二少回來直接把她給埋了。他連親生女兒的死都可以壓下去,這種男人沒什麽做不出來。
懸着心等消息,如果關夜雪被拆穿,農莊肯定雞飛狗跳。等了許久沒動靜,覃櫻推測關夜雪應該跑出去了。
繼續耐心等,等到晚飯時間點前,所有人最松懈的時候,覃櫻拖着軟繩,去窗邊發呆。關夜雪偶爾會這樣做,沒人發現不對勁。
打開窗戶,她心一橫跳了下去。腳被崴到,覃櫻疼得臉色煞白,她再一次慶幸這裏只是二樓,下面還是農莊的泥土地。
一秒鐘都不敢浪費,覃櫻拔足狂奔。她早就看好一條路線,從薔薇花籬笆牆的地方翻牆出去,只要她跑得夠快,農莊的人就抓不到她。
然而她錯估了金在睿的人對關夜雪的重視,她還沒跑到籬笆牆,農莊的人就追了上來,跑得最快的事訓練有素的狼犬。
覃櫻不敢回頭,但人哪裏跑得過狗。她只能賭,這些人敢不敢放狗咬“金太太”。
狼犬森冷的牙齒咬住她的裙子,剩下幾條跟着狂吠。
覃櫻全身冒着冷汗,依舊不敢停,敢停下來的話,它們就算不咬死她,金在睿回來她也會完蛋。
一只狼犬在她小腿上咬了一口,覃櫻痛得汗水涔涔跌在地上。但顯然有人比她更驚恐:“黑背,NO!”
狼犬松開覃櫻,覃櫻第一次慶幸關夜雪的分量不輕,她不敢回頭露出自己的臉。一聲不吭爬起來不要命地沖進薔薇花圃,往牆外爬。只要跑過外面那條馬路,她讓等待的車就在那裏。
拖着傷腿坐上籬笆牆,再次打算跳下去,覃櫻知道今天哪怕活着,也要廢一條腿。
可就在這個時候,她看見牆外有人。
周渡站在半米開外,冷冷地看着她。覃櫻僵住,眼看後面的人要追上來,她正打算不顧一切往下跳,他走過來,托住她的腿,随後是腰,把她扯了下來。
對,不是抱,用扯更貼切。他動作粗暴,把她扛肩上往外面的馬路走。生氣成這個樣子,覃櫻一度懷疑他是歸來的金在睿假扮的。
覃櫻被他扔進車裏,她捂着暈頭轉向的腦袋,疼得吸了口氣。
“還知道痛,我以為你真不要命了,你就這麽不信任我!”他冷聲道,目光掠過她流血的腿,怒意幾乎形成實質。
周渡坐進駕駛座,啓動車子。覃櫻看見他們身後幾輛山地摩托車追上來,速度快得可怕。
她忍不住道:“他們追上來了。”
周渡從後視鏡裏看了一眼:“坐好。”
他狠踩油門,把車開得極快。覃櫻抓着車裏扶手,看見駕駛座上男人冷靜的側臉。
摩托撞擦他們的車,試圖逼停他們,車身一陣晃動。覃櫻的心懸起來,她不得不客觀地分析,如果此刻是她找的那個司機,恐怕已經停了車。
周渡沒有停車,他開得更快,突然問:“怕嗎?”
覃櫻愣了愣,懷疑自己聽錯了。半晌,她不明就裏,只能低聲說實話:“嗯。”
周渡緊握方向盤,語氣不辯喜怒:“看來是我的失敗。”
車剛過山道,覃櫻看見了開過來的警車,她從未覺得警車如此可愛,眼睛都亮了。
後面追他們的人顯然也懵了,不敢再追,掉頭回去。
周渡停下車,來人說:“周律師,你們沒事吧?”
“沒事,多謝了,烏警官。她受了傷,我先帶她去醫院。”
他們的車繞過警車,一路開到醫院。周渡打開車門,注視着她,從後半段開車的過程到現在,他都沒有再和她說一句話,仿佛方才問她怕不怕只是覃櫻的錯覺。
“你沒法自己走,即便嫌我肮髒,你也暫且忍着。”他附身打橫抱起她。
覃櫻腿疼得發顫,慢半拍反應過來他的話是什麽意思。
那晚……自己說讓他離她遠點,說他肮髒。沒想起這些話還好,想起這些話,現在待在他懷裏,手無處安放。抱他脖子不行,抓襯衫衣領也不可以。
覃櫻甚至覺得現在這種情況需要講點什麽來緩和氛圍,許多問題在她心頭晃來晃去:比如你怎麽來了,為什麽知道我從那邊跑,你這車是哪裏來的,警車來的時間算得剛好。
最後,出口的卻是一聲幹巴巴的:“你呢,周渡,你剛剛害怕嗎?”
周渡低眸看她:“你還在我視線能及的地方,不會怕。”
覃櫻絞緊手指,小聲說:“哦。”
也就是說,會令他害怕的情況,是當他擡眸找她,她卻不在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