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聽麻麻話的崽崽
現在是九月一日,程若琪失蹤的日子是五月二十三日,落日時間基本在晚上六點到六點半之間。照理回家的路并不會黑暗到找不到方向的狀況,但這條狹窄的小路由于兩邊高樓的遮蔽，終年不見陽光,所以在路口往裏面望去的确是陰森森的。
虞瑾佳一邊走一邊拿出手機拍照。
而走到裏面後，虞瑾佳皺着眉發現這條小路隔幾米就是一段坑坑窪窪的路面,因為沒有人打理,雜草叢生,遍地野花,還有一些食物殘渣、塑料袋、紙屑等生活垃圾,散發着陣陣臭味,嗡嗡嗡地吸引着蚊蟲。
虞瑾佳沒想到裏面竟然這麽髒亂。程若琪失蹤的那一日下了一場大暴雨,雨天積水路爛、泥濘不堪,再加上這臭氣熏天的垃圾，虞瑾佳光是想想就有些作嘔。
“裏面特別臭,你們注意屏住呼吸,小心點別被蚊蟲咬了……”虞瑾佳回頭擔心地叮囑，卻見兩個小孩一副習以為常的表情，程若琪還順手摘了一朵紫色小花拿在手裏。
發現只有自己有些矯情的虞瑾佳才猛然意識到,十八年後已經是垃圾分類的時代,但十八年前農村裏還有着随地大小便的惡習,甚至老人多數都是讓孩子就地解，才遠沒有城市那樣幹淨整潔的景象。
宋嘉德說自己尾随着被害女生，随後因一時沖動而殺人,他指認的第一案發現場是學校通往廢棄工地的一條捷徑。
而這裏這麽髒亂，亂七八糟的生活垃圾那麽多，也的确非常适合作案，因為……指紋太多了……
大約走了十分鐘左右的路程，在沒有生活垃圾後，路漸漸變寬，裏面的野草長得最茂盛的地方足足有半人之高，而路的終點，野草肆意爬滿的地方竟是一圈高高的鐵絲網，被鏽跡斑斑的鐵絲網防護包圍的就是那個大型的廢棄工廠。
虞瑾佳正要往旁邊看看有沒有其他的小路時，程若琪已經快速地上前扒開鐵絲網上的野草，指着一個一米左右的大洞，熟門熟路道：“虞姐姐，這裏進去！”
這個破洞明顯不是自然形成的，想來也是被其他抄近路的人強硬剪開和拉開的。
虞瑾佳對着洞口拍了一張照後，率先鑽了進去……雖然這個洞足足一米高，但對于第一次鑽洞的人來說仍然容易被鐵絲網的鐵絲條鈎住衣服和褲子。
虞瑾佳有些心疼地拍拍自己被鈎住的牛仔褲，正彎着腰斷線的時候，腦袋被一只小手輕輕地摸了摸，虞瑾佳詫異地擡起頭，就見宋齊瑜從她的腦袋上拿下了兩片葉子。
“我腦袋上也有葉子嗎？”見虞瑾佳盯着自己看，宋齊瑜睜着水靈靈的大眼睛問道。
虞瑾佳笑着搖了搖頭，實在沒有戳穿宋齊瑜的腦袋上長了一朵漂亮的小紫花。而趁着宋齊瑜鑽洞時偷偷将小紫花放上去的程若琪，在與虞瑾佳對視一眼後，深藏功與名。
廢棄工廠裏面非常大。由于虞瑾佳不認識路，所以進入工廠後就由程若琪帶路。虞瑾佳就見她在工廠裏七彎八拐地穿梭着，立刻将手機由拍照模式改為了拍攝模式。
落日後，天色已經一瞬間暗沉了下來，因為沒有燈光，入目所及幾乎是一片黑色。倘若在春季或冬季，或是陰沉的雨日或者大霧天，的确像程若琪說的黑漆漆、陰森森的，晚上太暗的時候容易找不到方向。
大約走了十五分鐘，路邊的燈光終于出現在了眼前，虞瑾佳趕緊一左一右拉着兩個小孩穿越到了工廠的另一頭鐵絲網，那裏同樣有一個一米左右的大洞。
鑽出去後就是有路燈的世界，虞瑾佳才松了一口氣，又走了十分鐘到達了程若琪居住的華南村。
現在是六點三十二分，整個行程一共用時半個小時左右，程若琪說節省了二十分鐘，那豈不是平常回家要花費一個小時才能到家？！
“你平日裏回家要一個小時？”比想象中遠太多的虞瑾佳震驚地問，“這麽遠你爸爸媽媽不來接你嗎？”
“爸爸媽媽下班晚，只有下雨天和我做值日的時候來接我。”程若琪困惑地歪歪頭道，“虞姐姐，我一個小時不算很遠的，班級裏有好幾個同學住得比我遠，宋齊瑜就是。他原本和我同一個村子的，現在住在福利院了，還要走過去二十分鐘……”
游戲裏雖然有提示宋齊瑜上學和放學，但從來沒有提示是什麽方式上下學。虞瑾佳原以為福利院有專車接送或者是坐公交，現在才意識到農村裏的孩子大部分都是自己走回家……
一個小時在他們眼裏并不算長，有些甚至兩三個小時才到家，所以基本都是六七點才到家，而且有的路沒有路燈，甚至一路要摸黑回家……
但虞瑾佳從小是被父母接送的。她小時候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後來出了事情，媽媽更是不放心，一直到讀高中都會來接她，害怕她一個人回家出什麽事情。
然而現在，望着天真無邪、不知道自己未來會遭遇什麽的程若琪，又望了望從小過着苦日子的宋齊瑜，這一刻深刻意識到自己從小被爸爸媽媽捧在手心裏保護的虞瑾佳心疼地摸摸他們的小腦袋，關心地問道：“你們是順路的方向，平常會一起回家嗎？或者，有其他同學和你們一起回家嗎？”
程若琪乖乖道：“沒有和宋齊瑜一起回過家，他總是自己一個人走的，一放學就立刻離開學校了。以前是和其他同學一起回家的，上周她爸爸買車了，所以我一個人了。”
她說着，不開心地踢了踢路上的小石子，随後又乖乖補充道：“今天是看見宋齊瑜偷偷摸摸地躲在電線杆後面，所以好奇跟過去的，才發現他在偷看虞姐姐……”
被當面戳穿的宋齊瑜心中一突，連忙擺手解釋道：“我是正巧看見虞姐姐在和一個同學在說話，怕上前打擾……不是偷偷摸摸地躲着……”
他有些生氣地瞪了一眼程若琪，程若琪沒有再繼續戳穿他而是笑眯眯地回了一個鬼臉。
原來宋齊瑜早就發現了她，她還以為是正巧遇到……
虞瑾佳正這麽想時，就見宋齊瑜奶兇奶兇地瞪了一眼程若琪。
他在自己面前總是乖巧而貼心的，十足三好學生的模樣，剛才買冰棍時程若琪叽叽喳喳的說話，他也是安安靜靜地不說話，和上次玩游戲時天差地別，虞瑾佳總覺得他從小吃了太多的苦養成了成熟敏感的小大人性格。
但其實，在同齡朋友面前，這個孩子還是會活靈活現地露出符合年紀的本性。
小孩子就是要有小孩子的樣子，這樣才可愛嘛……
虞瑾佳笑着，立刻伸手順毛，關心地問：“不是在學校交到朋友了嗎？為什麽總是一個人回家？”
說出“家”這個字時，虞瑾佳才反應過來。
其他孩子是回家，但宋齊瑜是回福利院……這孩子是不是因為自己住在福利院所以有些自卑，才不和其他孩子一起回家，而一個人走回去？
宋齊瑜撅起嘴道：“他們走的太慢了……”
“只是這個理由？”虞瑾佳詫異極了。
宋齊瑜點點頭道：“我一個人回福利院才不要走一個多小時，我是跑回去的，四十分鐘就能到福利院了。”
同班的男同學放學後還要打籃球，女同學回家的路上叽叽喳喳的話又多走得又慢……
宋齊瑜認真道：“五點放學，我五點四十就到福利院了。早點回去能早點吃飯，吃好飯就有更多的時間學習了……但跟程若琪一起走的話，六點半才能到，天都黑了。”
虞瑾佳和程若琪：“……”
宋齊瑜沒有說出口，最重要的是，每次早早地回去是因為一整天都在期待着，麻麻會不會又給他送了什麽禮物……所以每天一放學都迫不及待地趕回福利院。
“學習不差這一個小時。”沒想到這孩子這麽好好學習天天向上，虞瑾佳不由認真地叮囑道，“以後不許一個人跑回福利院了。路面坑坑窪窪萬一摔了怎麽辦！”
“不會摔的……天黑才容易摔……”
宋齊瑜剛剛反駁，就被虞瑾佳拍了一下小腦袋：“總之，你們倆能一起回就一起回去。不能一起回去，也一定要和其他同學一起回去，千萬不能孤身一個人，太危險了！還有千萬不要和陌生人說話，也不要輕易地跟着陌生人走，把所有搭讪問路的陌生人和給零食玩具的叔叔阿姨都想成是要拐走你們的壞人！見了就跑！”
程若琪困惑地問：“問路也不可以嗎？不是應該要做好事嗎？”
虞瑾佳板起臉教育道：“問路也不可以！有些壞人就是利用你們單純、善良的特點，采取問路的方式拐騙你們。”
“就像今天，我和你才第一次見面，只是買了一根冰棍，你就對我那麽親近，還把家庭住址都告訴了我，還跟着我走了那條小路。如果我是壞人的話，就能輕而易舉地在零食上面下藥，或者在那條小路裏對你做出不軌的行為，把你迷暈。”
“這不單單是指陌生人，哪怕是熟人是老師是長輩是親戚，哪怕與多熟悉的人相處，也要留有警惕心。來家做客的叔叔、阿姨不一定都是好人，很多都是居心叵測的熟人作案。”
宋齊瑜和程若琪從小都沒教育過這方面，被虞瑾佳噼裏啪啦的叮囑砸得腦袋懵懵，全都呆傻在了原地。
正在虞瑾佳覺得自己是不是說得太過把孩子都吓傻的時候，就見自己的手被宋齊瑜輕輕地拉了拉。
“麻……虞姐姐……”難以快速改口的稱呼令宋齊瑜頓了頓，他擡頭望向虞瑾佳認真地說，“虞姐姐是好人，我相信虞姐姐。”
“我也相信虞姐姐。我是知道虞姐姐不是壞人才說家裏地址的……我很聰明的，不會被壞人騙的，也不會被拐走的！”
雖然很感動孩子們非常相信自己……但她的叮囑，他們到底有沒有認真地聽……不是壞人的問題啊，是有些熟人會假扮成好人博取信任的！
為什麽十幾年前的孩子那麽單純啊！現在的小孩子啊六七歲就已經不得了了！
虞瑾佳還是不太放心，繼續叮囑道：“今天走的這條近路太危險了，哪怕是下雨天也不可以抄近路，寧願繞路多走二十分鐘也絕對不能走這條路了，知道了嗎？”
宋齊瑜不太樂意和程若琪在路上浪費那麽長時間，但虞瑾佳千叮咛萬囑咐，不想讓她失望的宋齊瑜跟着程若琪乖乖地點了點頭，心裏暗搓搓地想着怎麽讓程若琪走快點。
見兩個孩子乖乖應下，虞瑾佳又摸了摸他們的小腦袋，把程若琪送到了她家門口。
程若琪的家也是農村那種自己蓋的小樓房，虞瑾佳默默地拍照記錄下地理位置。
而他們雖然六點才出發，但因為抄近路節省了二十分鐘，所以和程若琪往日到家的時間差不多……
這時，程若琪的媽媽在村口的倉庫裏停車後也同樣這個時間點到家，她沒有察覺出異樣，還笑着向虞瑾佳道了謝。
只要程若琪不走小路而且結伴而行，宋嘉德作案的可能性就小了很多。在和程若琪道別後，虞瑾佳又再度叮囑了宋齊瑜，讓他千萬千萬要和程若琪一起回家。
心不甘情不願的宋齊瑜只能再度乖乖點頭，就感覺自己的背部突然一輕，就見虞姐姐已經一手拎住了自己的書包背帶。
剛才程若琪還在，而且她手裏還拎着花盆，虞瑾佳沒法一個人幫兩個小孩背書包，單獨幫其中一個孩子又不太好，現在擔心宋齊瑜還未完全發育好的脊柱被重重的書包壓駝背和影響身高發育的虞瑾佳連忙道：“把書包給我背吧。”
都獨自背了那麽多年的書包，宋齊瑜從來沒有覺得累過，而且麻麻手裏還有東西，他搖了搖頭道：“書包不重，我自己可以背。”
見宋齊瑜總是一副獨立小大人的模樣不願意給周圍人添麻煩，明明她一個大人就在身邊也不依靠她，想到自己小時候經常讓父母幫忙背書包的虞瑾佳立刻按住了他，強硬地脫下了他沉甸甸的書包。
“還說不重。”書包重得像座小山似的，小學三年級的書包這麽鼓嗎？虞瑾佳皺着眉墊了墊，“你書包裏放石頭了嗎？”
聽了這話突然緊張的宋齊瑜連忙撥浪鼓似得搖頭。
裏面并不是放了石頭，而是一個大概書本一樣大的木盒子，裏面放着虞姐姐寄給自己的所有的信件和賀卡。
還有……一大團的毛線和棒針……
福利院正在開展織圍巾送感謝活動，為援助的好心人和志願者們送上既暖和又表達感謝的圍巾禮物。
宋齊瑜主動地報名了這個活動，昨天剛從福利院老師那裏領取到了毛線和棒針。
雖然學習是第一要務，雖然織圍巾很費時間，但他也想為虞姐姐送上一份自己親手制作的禮物。
只是沒想到還沒開始織，就已經被虞姐姐發現了……
虞姐姐肯定一瞬間就猜到了吧……
虞瑾佳只是想幫宋齊瑜看看有些書是不是沒必要帶去學校，沒想到他書包裏塞得滿滿當當的竟不是課本，而是一團織了幾排的粉色毛線、兩根棒針和一個木盒？
“這毛線是……？”虞瑾佳匆匆穿越而來并不知道宋齊瑜身上發生了什麽，所以擔心地問，“是缺毛衣還是缺圍巾了？我買給你。”
意識到對自己無所不知的虞姐姐竟然不知道自己的計劃，宋齊瑜再次撥浪鼓地搖頭，小聲說：“不缺不缺，是福利院組織的織圍巾活動，最近在跟着福利院的老師學習，放在書包裏是想課間有空的時候織一織的……”
“這樣啊……”虞瑾佳指着書包最裏面一個上鎖的木盒子問道，“這個呢？也是織圍巾的工具嗎？”
宋齊瑜重重地點頭。
虞瑾佳沒再繼續糾結宋齊瑜書包裏的東西，拉上拉鏈後背在了自己的身上。
見虞姐姐什麽都不知道的宋齊瑜悄悄地松了一口氣，就聽到她突然問道：“宋齊瑜，我需要去你家裏一趟，你的家也在這個村子吧，能幫忙帶個路嗎？”
作者有話要說：寫開頭的時候，回想到小時候的一條小路，嘔……小時候我穿越滿滿糞便的路竟然面不改色？突然失憶.jpg還有小時候有一件趣事，有一次放學和小學同學一起走回家，走了一個小時，當時也沒手機，是路上小賣部付錢的那種，我爸媽沒接到電話，我們就自己走回家了（小時候真的單純沒想到會有壞人）……還越過了一個鐵路還是軌道有點記不清了……
而我們在路上遇到了一個奇怪的男人搭讪問路，在問路後還跟在我們的身後……吓得我們百米狂奔躲到了一個超市裏，還躲到了收銀臺後面，那個人還跟着進來（超恐怖）後來躲了十幾分鐘，确定他走了才逃出來。是小時候的陰影了。
再後面不敢一個人回家了，因為我爸媽找不到我吓瘋了，回去後被狠狠地罵了一頓qwq小時候真的挺皮的，好幾次我失蹤我爸媽以為我被拐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