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露水一世
“你做什麽？！快住手！”
卓不凡大吼,一邊伸手去攔十願，然而沒她動作快，眼看美工刀挨上北條的胸口,卻聽到“噹——”的一聲，清脆好似金石碰撞,衆人眼前一花,原本昏迷的北條竟突然翻身,迅速躲至一旁。
“北條……你怎麽醒了？！”
卓不凡左看右看，一時竟不知先看向哪個人，最後還是轉向十願：“她可是我好不容易救回來的重要npc！你幹嘛殺她？！”
“npc？”十願揚眉，“她才是殺死花子的真正兇手！”
“你說什麽？！”
聞言卓不凡與付寧寧驚詫萬分,下意識看向北條。
北條眼神閃爍,卻毫不在意十願的指控,直勾勾地盯着花子，帶着某種莫名的執着。
付寧寧忍不住道：“姐姐……北條怎麽會是兇手？她明明……”
她停住了，小心翼翼瞅了眼花子。
十願将她的小動作收在眼裏。
是啊，她也默默道,北條明明喜歡花子。
一片寂靜中，北條忽然開口了。
“你在血口噴人,”她看向十願，“明明是見越老師殺死了竹下君，我什麽都沒有做。”
“什麽都沒有做？”十願不置可否,“那這是什麽？”
她丢過來一本黑色封面的筆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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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那本子,北條神色一變，想搶過去，卻被個子高了一頭的卓不凡先接住了。
“這裏面寫了什麽？”卓不凡翻開筆記本，瞳孔突然瞪大了：“這……這是……？！”
只見翻開的那面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紅線,像是有人肆意拿着紅筆在上面亂畫，力度之大甚至戳破了後面的紙頁，整張紙面傷痕累累。
仔細一看，竟是無數個線條淩亂的簡筆愛心。
十願道：“你往後看。”
卓不凡依言，筆記本的後面開始出現許多圖畫。
最開始的一面畫了一個面容漂亮的男孩，他被一群女生圍繞着，遠在人群的一側站着一個頭發厚重的女孩，神情陰恻地盯着他們看。
後面連着許多張都是類似的內容，女孩總是站在人群的最遠端，表情或羨慕或嫉妒，遠遠地觀察着男生，像是埋伏在陰影中的某種夜行動物。
卓不凡沒有耐心，直接跳到最後幾頁，手卻猛然一抖，差點沒拿住筆記本。
那群女生不見了，畫面裏只剩下男生一人，他或穿着校服，或換了私服，情節之細化，簡直像有人用照相機拍下了他生活的分分秒秒。
而且……不管是哪個畫面，他的胸口都插了一把刀。
卓不凡手指哆嗦，嘗試了好幾次，才翻到最後一頁。
筆記本從他手中滑落。
他大叫一聲，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吓，跌在地上，拼命朝後退。
紙張翻開，露出最後一頁的內容
整個畫面都被那個男生占據了，他四肢舒展開，呈大字型躺在地上，好似一個僵硬古怪的殉道者，一把刀插在他的胸口上，有大片的鮮血綻放，鮮豔的顏色幾乎刺痛了衆人的眼。
他的臉上血跡斑斑，像是有人惡意劃破他的臉，長長短短的傷痕構成幾個驚悚大字
“竹下君，我愛你。”
“這……”付寧寧捂住嘴，“北條同學！這是你畫的？！”
北條的臉色蒼白，卻逞強道：“這能說明什麽？！我根本就不可能殺竹下君！明明是見越老師把他變成了花子……”
她忽然意識到什麽，聲音梗住了。
十願笑了。
狐貍終于露出了尾巴。
“北條同學，”她撿起那本筆記本，輕輕拍去上面的灰塵，“雖然廁所的花子這個怪談有很多種版本，但無論是哪個，主人公平川花子好像都是女生吧？”
“而且每個版本都對平川花子的外貌有詳細的描寫：童花頭，白襯衫，紅裙子，”她頓了頓，擡眼看向北條，“明明花子……竹下君沒有一條符合這些特征，你又是從何得知，他就是怪談之一的花子呢？”
北條的臉凝住了。
衆人屏息看向她。
“一直以來……”
低沉的聲音從北條厚重的劉海下傳出：“我都喜歡着竹下君。”
“我比任何人都先注意到你！也比任何人都先喜歡上你！可是為什麽……竹下君！為什麽你的眼裏從來沒有我？！”
她猛的擡起頭。
衆人倒抽一口冷氣。
北條的嘴向後裂開，露出森冷的獠牙，她面色鐵紅，眼睛的位置被一雙銅鈴怒眼所取代，有兩只尖長的角從額上刺出……
她變成了鬼。
付寧寧忽然出聲：“我……我知道她，”她惶惶指着北條，“她是一種叫般若的鬼！我在漫畫上看到過！”
十願忽然想起北條的全名。
北條真蛇，中文也可寫作北條般若。
般若，一種因女子強烈的妒忌與怨念所形成的怨靈，當心智被仇恨所占據時，甚至會殺死心愛的人。
“所以是你殺死了花子？”十願冷冷道。
北條的反應很強烈。
“這不是殺戮！”她尖叫道，“我是在拯救竹下君！将他從那群膚淺愚鈍的女人手中救出來！”
“竹下君根本不理解！她們只是在乎他的外表而已！唯一的辦法就是讓鬼怪殺了他，讓他也變成無法被人看見的地縛靈！”
“所以你教唆見越入道殺了他？”
“沒錯！”北條——般若昂起頭，像是完成了什麽壯舉。
她面色潮|紅，充滿興奮地宣布道：“這樣一來，竹下君将永遠成為只屬于我一個人的東西！”
“啪——！”
花子從十願手中奪過筆記本，狠狠砸在她臉上。
“滾，”他冷冷吐出幾個字，“你讓我惡心。”
然而失去鬼力的影響還殘留在他身上，花子根本沒法做劇烈的動作，他身體晃了晃，差點倒下，幸好十願眼疾手快扶住他。
般若一呆，忽然瘋狂起來。
“為什麽！！”她瞠目欲裂，“為什麽你從來不會選擇我？！”
她看到扶着花子的十願，表情一猙：“我知道了……都是你！都是你搶走了花子的注意力！讓他忽略了我！！一切都是你的錯！”
“你為什麽要出現在他面前？！！！”
一聲刺耳尖叫從般若口中迸發，她猛地跳起，朝十願撲過來，十根手指閃着寒光，簡直輕而易舉就能扭斷人類的脖子！
付寧寧與卓不凡大叫起來。
“小姐姐！”
“躲開啊！”
然而北條實在是太快，她像一陣決絕而狠厲的風，轉眼便來到十願面前，高高舉起雙手，臉上掠過狠毒的殘影：“去死吧！！！”
千鈞一發之際，一道黑色的身影擋在十願面前。
“姐姐，閉上眼。”
少年清冽的嗓音在她耳畔蕩開。
一雙羽毛般的手覆在十願眼上。
她感到花子的手臂溫柔攬住她，有那麽一瞬，鼻尖仿佛飄過栀子花的清香。
緊接着，是利物刺入身體的聲音。
花子發出一聲悶哼，他的身子晃了晃，倒在十願身上。
“花子……”十願聽到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我沒事，”花子勉力笑了一下，“比起擔心我，姐姐還是……快走吧……”他的聲音微弱下去，卻又強撐着打起精神，“我會幫你攔住般若。”
“不行，”十願拒絕，“我不能讓你留在這裏！”
花子微微笑了一下。
“走吧，”他說道，“你不屬于這裏。”
十願一怔。
花子的話似乎別有深意。
她還想說什麽，手臂被人大力拽住。
是付寧寧和卓不凡，他們沖過來抓住了十願，四只手一使勁，就将她從花子的懷抱中帶離。
從那個冰涼卻溫柔的懷抱中帶離。
十願看到花子空空舉着手，對她一笑。
“不要為我傷心，”他輕聲道，“……我不配。”
“我只是一個自私的，畏縮的膽小鬼罷了。”
他深深看了十願一眼，那張傷痕斑駁的臉上有晶瑩一閃而過，又決然回頭，全身凝起最後的鬼力，刺入般若的心髒。
“啊啊啊啊！！”
般若在他手下瘋狂掙紮：“竹下君！竹下君！”
她的臉上有血淚流下：“我明明……那麽愛你……”
般若的身體開始碎成一截一截，她倒在地上，化為一捧灰燼。
而花子再也支撐不住，雙腿一軟，跪在地上。
十願：“等等！”
“你在發什麽瘋？！”卓不凡怒吼，“別忘了他只是npc！”
他擡起頭大吼：“系統！我們找到兇手了！”
驀然，那道熟悉的電子音響起。
【請問玩家是否确認兇手？】
“确認！”卓不凡大喊，“兇手是北條！北條真蛇！”
系統沉默一秒。
三人的心簡直都提了起來。
【恭喜玩家付寧寧，卓不凡，十願完成副本任務：尋找花子的兇手，成功晉級下一場。】【即将于一分鐘後傳送玩家，倒計時開始。】
卓不凡和付寧寧才松了口氣。
誰知手下突然一空，兩人一驚，看到面前一道人影飛速奔過。
“十願！”
“小姐姐你做什麽？！”
十願對他們的呼喚不聞不問，沖到花子面前。
只有一分鐘，她想，她一定要為這個男孩做點什麽。
花子已無力維持身形，終于支撐不住，跌倒在地。
指尖有黑色煙霧騰起——他在消散。
他茫然擡起頭。
原來……到頭來，仍舊只有他一人，獨自走完這孤獨而寂寞的一生。
忽然，一雙手攬住他。
十願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你曾說過，要我永遠留下來陪你。”
“抱歉，我做不到。”
她頓了頓：“但是……它會代替我。”
有什麽被塞入花子的手中。
十願周身有風勢湧動，她知道時間到了。
“謝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她說，“我永遠不會忘記你。”
花子已經看不清了，卻執意仰起頭：“姐姐……”
“恩，”十願低下頭，莞爾一笑，“你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呢。”
“……露世。”
她的話音剛落，四周刮起一陣風，花子只覺枕下一空，那雙溫暖的手臂被撤離了。
他怔怔擡着頭，半響，才想起那被十願塞過來的東西。
——那是一張小小的照片，似乎是從學生檔案冊上剪下來的。
一皮膚白皙的男生正對着鏡頭微笑，他有雙黑曜石般的眼，閃着澄淨明亮的光芒。
照片背面似乎寫着什麽。
花子一怔，把照片翻過去。
“露水一世，譬如人世一露，縱然如此。”
有晶瑩的淚珠滴落在照片上。
花子——竹下露世擡起頭，眼中淚光閃爍。
是啊。
即便是如露水一現般短暫的生命，卻也是屬于他的，無可代替的人生。
作者有話要說：照片上的話出自小林一茶的俳句，為了紀念他早逝的女兒：“露の世は露の世ながらさりながら。”
其實它有很多種理解，一般都認為是對人生苦短的無奈悲傷，但是……
我覺得，小林一茶想要說的是——人的一生可能遭遇各種痛苦與失意，但只要你的足跡曾存在于世間，你的一生便是彌足珍貴的。
抱歉，我好像每次在作話裏都說太多了hh
PS:今天本來打算更三章的，但是一個個回複你們居然花去了我一個多小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