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個不信神的人
金城連着下了一周的雨，斷斷續續，叫人生厭。
辛璃因為下雨的緣故不能去擺地攤，一整周都被困在屋裏，她無聊到嘆氣，正好被顧成也聽見，他有自己的事業具體是什麽卻不曾告訴過辛璃，她更不會主動去問。
顧成也脫下西裝外套，卷起襯衫袖子來到她跟前，輕聲與她說話時已經極其自然的坐到了她身邊。
沙發深陷下去，顧成也追着問：“晚上想吃什麽？我給你做。”
“随便。”
下雨都沒怎麽解決悶熱，辛璃沒什麽胃口，說話也恹恹的提不起勁。
顧成也盯着她的手機，辛璃在玩消消樂，已經打到一千多關，如果不夠閑壓根騰不出空來玩這種游戲，可即便是消遣的游戲，在辛璃眼裏都比顧成也重要。
他在辛璃看不見的角度露出眼底的愠色，可又不甘心被忽視，只得沉聲再問。
“阿璃，從倉庫搬回的東西都整理好了嗎？”
“嗯。”有氣無力的回應。
顧成也更加燥動，“那，錄像帶呢？”
“嗯。”依舊如此。
顧成也強壓住心頭的怒火，那一腔愛意就要從喉間噴發，他不信，既然看完了錄像帶怎麽還能這樣對他？難道不該有一種唯他可依的覺悟？可瞧辛璃這模樣，是一絲都無。
辛璃卻無從察覺，等顧成也憤然離開她還贏了好幾把，覺得脖子僵硬才擡頭晃晃。
“顧成也？”
她喊了一聲，沒人理，撇撇嘴繼續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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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顧成也站在二樓樓梯轉角處，一雙鷹眸銳利掃向她，手機在手心裏振動不停，他再定定看幾眼才走開。
秦岳回撥過來的越洋電話，那邊天剛亮，秦岳的聲音十分不滿，一聽就是憋着一肚子起床氣又不能朝着顧成也發。
“有事說事，別扯其他！”
“我要加快進度。”
秦岳愣了幾秒，清醒不少，連嗓音都清透起來，“顧成也，你沒事吧！你知道她失憶對你來說意味着什麽？是一個重新開始的好機會！如果她真想起來，你覺得你還有機會嗎？”
顧成也不是沒想過這個後果，可是……“她不記得我，也忘了愛我。”
不争的事實，一個令他失望至極的事實。
秦岳沒法安慰他，作為曾幫助他從“顧時”變為“顧成也”的朋友，秦岳只能嘆氣，“未來有你在她身邊才最重要，老顧，有時候我都看不透你，明明那時候就不曾在乎她，怎麽過了幾年就愛到無法自拔的地步了，別跟我說什麽後悔，你得弄清楚你對辛璃到底是愛還是內疚。”
顧成也握着手機在露臺發呆，秦岳的話對他來說不是沒有影響力，可到了這一步，還談什麽內疚？扯淡！
“咚咚咚……”
身後的落地窗被敲響，顧成也回頭看到了辛璃，她站在窗戶邊上，一手扯着窗簾的紗布眼巴巴瞅着他。
顧成也推門進來，眉眼都溢出溫柔的笑意，“怎麽？”
“餓了，晚上吃泡面吧。”
“好，我來做一頓史上最豪華泡面。”
“随你。”
辛璃看似簡單的應付他，顧成也卻體味出一點她對自己的依賴，他很篤定的回複秦岳，他是愛，才不是內疚！
顧成也哪怕是做泡面，架勢也跟米其林大廚有得一拼，戴上圍裙開始切鮑魚、拆澳龍，泡面咕嚕咕嚕冒着熱氣，他的手機在桌上響起。
辛璃沒打算接，而顧成也或許是在廚房裏隔音太好又或者是太過于專注并沒聽見。
響了三聲就停了，辛璃埋頭玩起消消樂，他手機又開始響。
辛璃拿起來，那邊立馬挂斷，然後彈出好幾條消息。
——我知道了，慢慢來吧，畢竟辛璃失了憶。
瞥到自己的名字，辛璃滿頭問號，指腹恰好碰上觸屏，沒想到一瞬就解了鎖，又正好跳到微信的對話頁面。
秦岳……不認識。
秦岳的消息看過，再往上就是顧成也的消息。
顧成也：我愛她，毋庸置疑。
辛璃腦海裏劃過一些畫面，她怎麽都想不起過去的記憶，但醒來後顧成也做的事情她都記得。
說要擺攤，顧成也就去幫她，從進貨到賣貨，整理貨物到記賬管理，她也不過是心血來潮，顧成也卻仔細替她管理着。
有次中途下大雨，雨勢漸大沒幾分鐘水淹到了腳脖子，顧成也舉着傘匆匆趕來，身上幾乎全濕，他掏出雨衣蓋在她頭頂，一把黑傘再遮住她，而他的身子都落在了雨中，辛璃的貨物被雨水沖走，她下意識要去撿卻被顧成也攔着，“辛璃，身外物不重要，趕緊回家！”
其實不止她的東西被沖走，那晚的麟湖邊地攤街一片慌亂，用雞飛狗跳形容都不為過，一場猝不及防的雨來得又急又烈，只有顧成也懷裏的她如塵世看客不帶一點慌張。
顧成也對她很好。
好到了骨子裏，只要他不再露出決絕凄厲的笑，她就會平常心待他。
畢竟她只是失了憶，誰對她真的好還是能感覺得到。
辛璃放下手機，秦岳又發來一條消息。
秦岳：嗐，你真的很卑微，這世上還有比你更想得到她愛的人嗎？沒有。
辛璃捏着手機仿佛握着一塊燒紅的碳，更別提顧成也的輕聲呼喚響在耳邊，她猶疑半天，正大光明遞給他手機，“諾，有人找你。”
“不急，等會再看。你過來嘗嘗味道。”分明是不在意她偷看到手機的意思。
顧成也瞧見她紅透的耳垂，飽滿的柔柔的，很好捏。
他克制住自己的異樣情緒，将視線從她面上移開，“小心燙。”剛說完，辛璃已經被面的湯汁燙到嘴，立馬倒嘶一口涼氣，顧成也擰着濕毛巾遞過去，“擦擦。”
辛璃呼出一口氣，瞅見顧成也擔心過頭的眼神，連連擺手，“我沒事。”
“還說沒事，都燙紅了。”
顧成也無心一說，辛璃的臉頰都浮上紅暈，她退後一步些微張皇失措，“我，我去洗把臉。”
鍋中的面咕嚕咕嚕冒泡，他關了火，嘗了一口湯，用的是辛璃喝過的那個勺子，唇瓣相碰，好似落在了她的唇上。
目光定在手機屏幕上。
秦岳：你真是個變态。
秦岳：我算明白過來一分鐘再發消息的意思，敢情剛才是被辛璃看見了呗！
顧成也回一個“嗯”了事。
然後删掉對話記錄。
剛才的辛璃，害羞中帶着些天真，像懵懂心動的少女，單純的叫人想靠近，不論過去還是現在，顧成也都沒見到過她此番模樣，他印象中的辛璃霸道固執，認定了是她的東西任何人都拿不走也休想動一丁點歪念頭。
她太自信，帶着與生俱來的光環，被父母寵溺，誰都不放在眼裏，即便是面對顧成也，她也會堅持自己對他好的方式，從來不會管他喜不喜歡樂不樂意。
因為被愛情沖昏了頭腦，便覺得關于他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存在，以至于知道真相後，近乎崩潰。
顧成也想了想，還是不能急于求成，他十分清楚五年前那個慘重的結局意味着什麽，至今連他都不願意再想起，何況是辛璃。所以，她最好不要想起，他們重新開始就好。
**
雨後的金城起了彩虹。
辛璃在窗前洗碗，見到彩虹後，不顧手上的泡沫跑到露臺上比手勢，泡沫也跟着彩虹般捎上了绮麗的光。
辛璃回頭喚顧成也，“快過來，見彩虹有好運!一年……”
顧成也步步靠近，口中接上她的喃喃，眼中滿是柔情，“一年心想事成，年年萬事如意，好，開始許願。”
辛璃的注意力都在彩虹上，未曾關注到顧成也的念叨，他們靠在露臺欄杆上雙手合十，辛璃的側臉格外好看，顧成也冷不丁伸出手，又在她突然偏頭時裝作不經意的移開。
“你幹嘛”還是被辛璃發現他的小動作，顧成也搖頭，“你個小馬虎，怎麽頭上都是泡沫”
“不小心蹭到了吧。”辛璃聳聳肩，雙眼使勁往上瞅，顧成也忽地心上一軟，輕而易舉被她的小舉動可愛到。
“阿璃，許了什麽願”就算是要懸挂高空的星星月亮他都要想辦法弄到!
辛璃擡起手在自己圍裙上擦擦，不太在意道：“不是吧，你還真信啦。”繼而擺擺手，走出露臺。
顧成也站在原地好半天，直到彩虹消失他才意識到自己剛剛有多蠢，活了小半輩子竟然會深信彩虹好運的說法，可過去的辛璃卻深信不疑。
她甚至無時無刻尋找着他們的共同點，又或者是那些可以篤定他倆愛情順利的信物，她越怕失去越是想要找東西證明，辛璃不清楚嗎她就是想通了，才會絕望。
顧成也不希望她想通，像現在這樣做個他不熟悉未曾見過的辛璃，他才更有把握!
一切都進行的很順利，辛璃不再下意識排斥他，不再對他有陌生感，會有一些細微的改變，在顧成也那被無限放大就是好事。
辛璃的過往被存到雜物房，顧成也偶爾翻看，辛璃仍舊想不起。
一個月後，顧成也鎖上了房門，辛璃站在門口看着，十指相互糾纏在一塊，食指處用了勁都紅了。
顧成也唇角融着笑，趁她發愣瞬間輕攬住她的肩，身體前傾直到兩人貼身而立。
辛璃沒再抗拒他的懷抱，顧成也控制不住的想吻她，幾次三番被拒絕後，他也想讨得一點好處，比如她唇角的甜蜜。
“阿璃，我們的日子還很長，如果你願意，我們明天就去領證，我愛你，我願用一生去愛你。”
突如而至的告白讓辛璃十分詫異，整個人霎時呆住，也不是說不好，但也沒到需要定終生的程度，總而言之，心裏七上八下外帶糊塗。
以至于顧成也吻上來時，辛璃又躲開了，她偏過頭，顧成也吻在她臉頰上最後堪堪滑落在耳垂，連帶着他手心的力道慢慢收緊。
“不要緊，我可以等，阿璃，我可以等，多久都可以，只要你不離開我，等多久我都願意。”顧成也低聲讨好，再狠狠咬上她耳垂，辛璃略微吃痛，渾身酥麻無力，仍能感受到他舌尖的舔舐與溫熱的纏綿。
顧成也像一頭需要被撫摸的野獸，受傷了，需要她的治愈，她什麽都不需要做，只要他能看到她，碰着她，再艱難都能繼續。
“辛璃，就算你笑話我幼稚，我也對着彩虹許了願。”
何止是彩虹，他守在病床那幾年，每月做慈善，逢初一十五都要去寺廟裏燒香拜佛，他求辛璃快醒過來，求她不要離開。
一個不信神佛的人，只有真到了絕境才有了新的依托信仰，顧成也為此入魔。
好在她醒了，并且失憶。
他想，神佛體諒了他的苦心，于是給了他最想要的結局。
眼眸清朗，通透藏星，顧成也眼裏只裝得下辛璃，他一字一句道。
“我會等你……重新愛上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