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少年皇子5
第5章 少年皇子5
鹿明岚沒敢多留鹿知山,他身份貴重,自是一點兒岔子都不能出,鹿知山也知道輕重,臨走的時候将他随身帶的二十兩黃金和兩個丁香香包都留給了鹿明岚,走到門口的時候,鹿知山頓了頓,然後從腰間解下了那枚同心結,放到了鹿明岚手裏:“這同心結是母妃留給我的,我一直貼身帶着,這上頭的羊脂玉據說是請了大師開過光的,公主既是喜歡,就留給她做個平安符吧。”
鹿明岚沒有推辭,替小公主謝過了鹿知山,鹿知山才披星戴月回了驿館,北狄的驿館自是不能和大荔相較,只是卻也算得上是窗明幾淨,鹿知山看着桌上那套白瓷茶具,還有幾碟子的精致小食,眼色深沉,他想将那白瓷茶具摔得粉粉碎,想将那起子糕點乳酪都糊在那些谄媚的下人臉上。
但是,他卻什麽都沒做,他就安安靜靜躺在寬敞的大床上,蓋着厚實柔軟的褥子,嗅着羊絨地毯散發出來的淡淡膻味,鹿知山一夜沒合眼,第二天破曉就跟着大荔的送禮隊回了恰克圖。
“和碩公主也是好福氣,大汗帳中侍妾不下幾十人,偏生就她有本事生得一雙生兒女,我可是聽聞大汗有意晉她為右夫人,可見公主平時枕頭風吹得厲害,嘻嘻,就是左夫人還不肯點頭。”隊中有人道。
“那北狄老頭子,成日對着彪悍粗壯的北狄女人,如何受得了嬌滴滴的漢女?且我還聽聞和碩公主的娘親也是個狐媚子,要不然怎麽迷得先帝臨幸她這麽個賤婢,後來還不顧太後的勸阻,擡舉她成了貴嫔?啧啧啧,和碩公主這也是家學遺傳了。”另一個男人嗤笑道。
……
那天,鹿知山第一次殺了人,下手之狠,看得一衆見慣了沙場鐵血的将士都毛骨悚然,他馬鞭不停,一鞭接着一鞭将那兩個送禮官抽得肉末橫飛,白骨可見,若不是龍虎将軍來得及時,他會生生将那兩人抽成兩攤爛泥。
“殿下!殿下!”趙靖廷黝黑的臉都吓白了,怎麽都奪不下他的馬鞭,反倒還被連帶抽到了手背,登時皮開肉綻,鮮血湧出,暴怒的少年比虎豹更兇殘,趙靖廷倒吸着冷氣,跪倒在地,“殿下息怒!殿下息怒!”
到這時,一衆将士才知道這位與他們朝夕相處小半年的少年竟是最得聖心的大皇子,一衆将士慌慌張張對着身染刺目鮮血的鹿知山下跪叩頭。
“我們俱是大荔沙場兒郎,所圖無非驅除鞑虜,安國定邦,若是連妻兒老小都護不周全,不如一死!”鹿知山對着烏壓壓跪拜的将士,吼的嗓子都啞了,“都別忘了!你們一個個都是靠着女人才過上安穩日子,不知恥也就罷了,竟還一邊吃着軟飯一邊在背後抹黑诽謗,污人名節,活該就是這個下場!”
歇斯底裏之後,鹿知山來到趙靖廷的帳中。
“趙将軍,明年開春我想随你赴西南邊陲。”鹿知山一字一句說的平靜又不容置疑。
趙靖廷看着這位只有十四歲的少年皇子,想起了臨行前,萬歲爺一再叮囑,踟蹰着道:“大皇子千金貴體,皇上怎麽舍得讓大皇子赴西南戰場?”
“我自是有法子求父皇首肯,”鹿知山仍是一臉平靜,“只是趙将軍,你需先答應我,從今後,待我與你麾下将士一視同仁。”
趙靖廷目光在少年身上逡巡,半晌緩緩點頭:“好,我答應你,鹿永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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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湛是鹿知山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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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年,鹿知山果然跟着趙靖廷去了西南,萬歲爺贊許他保家衛國身兼士卒,破例冊封他這麽還未成年的皇子為寧親王,人人都道寧親王去邊境走一趟,再回來必定是太子加身。
臨行前,鹿知山去壽康宮向太後徐淑敏辭行,出了壽康宮,他沒有着急回去,而是去了景福宮,先帝所遺太妃已經沒剩下多少了,只有四位,如今都住在那裏,鹿知山沒有進去,只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瞧着院中花架下閉目養神的老妪,人雖老了,容顏卻還在,只瞧一眼便知這老妪年輕時候必然是容色傾城。
鹿知山看了一會兒,然後招來了景福宮的首領太監,囑咐他好生伺候裏面的四位太妃,還順手賞了那首領太監一把金瓜子,驚得那首領太監在石磚地上叩頭不止。
後來,鹿知山一直很關注北狄皇室的動向,他知道第四年,為顯示北狄對大荔誠意,将鹿明岚所誕的只有五歲的公主穆南枝送至大荔皇宮,養在太後膝下,萬歲爺恩典,賜了她為鄉君,第六年鹿明岚被晉升為大帳右夫人。
那時候鹿知山已經西南駐紮七年,吐蕃和暹羅聯手對大荔宣戰,一時間西南成人間煉獄,鹿知山不顧聖旨一再催促讓他回京,他這位寧親王始終帶兵沖在第一線,鹿知山當時沒有想過,他在西南一待十二年,期間只回了一次京師,他更沒有想過這場打了十多年仗,最終以大荔慘敗而收尾。
鹿知山記得很清楚,最後一戰在順化,他帶兵血戰三天三夜,身邊的将士一個個倒下,他看着鮮血彙成了一條河,殺得眼睛都紅了,到後來,鹿知山甚至分辨不出活人和死人,那次,他們始終沒有等來援軍,最終他也倒下了,一支箭深深沒入他的膝蓋,他跌下馬,然後整個人都沒了知覺,堕入一片黑暗。
再醒來的時候,鹿知山人已經在雲南,他昏迷了四天四夜,被将士們從死人堆裏挖了出來,拼了命地護送他到了昆明城內,那支箭深深沒入他的膝蓋,加上西南天熱潮濕,整個膝蓋都已經紅腫得不成樣子,傷口流着惡臭的膿液,鹿知山看着自己腫成兩倍大的膝蓋,竟察覺不到一點兒疼痛。
順化戰敗,鹿知山麾下的西南大軍折損四萬人,短時間內不可能再形成戰鬥力,況且朝中關于戰和議論之聲一年高過一年,一場拖了十年的仗,不可能一直拖下去,民怨載道,朝臣不滿,都在抱怨他們久戰不勝,更何況還是如今這樣的情況,議和怕是就在眼前,金銀珠寶自是不必說,和親怕也是在所難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