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chapter27
賀雪宴的衣服還帶了點濕意,氣息孱弱。
楚沅沅擡頭看了她一眼,她的神情很鎮靜,雪白的臉氣定神閑,仿佛大廈崩塌也驚動不了她一絲一毫。
察覺到楚沅沅的目光甚至還有心情跟她開玩笑:“看我做什麽?”笑意溫熱,仿佛陰霾散去般明朗。
女孩子看得一愣,把那句發生了什麽重新咽了回去,另找了個話題:“你晚飯吃了嗎?”
這個問題很瞎,都快十點鐘了,還有誰沒吃過晚飯。
楚沅沅尴尬地看着自己的鞋尖,兩只腳輕輕一碰又分開。
卻聽見那人回答:“沒有哦。”
賀雪宴吃東西的時候很斯文,一言一行都像接受過非常良好的教育,垂着頭吃馄饨的時候會把長發撥到耳後,微阖着眼睛輕輕的咬開,一枚小小的鮮蝦馄饨她要分三口吃。
她現在才有時間去考慮自己為什麽這麽沖動,幾乎沒有經過思考,就來到了賀雪宴面前。
明明什麽都做不到,卻不管不顧,仿佛只要看到這個人比什麽都重要。
“你看我做什麽?”許是她的眼神過于專注,吃東西的女人擡眸看了她一眼,微斜的一眼有着說不清道不明的風.情。
長得好看的人翻白眼都有說不出的味道。
楚沅沅捧着臉,非常誠懇地說:“沒有啊,只是覺得你吃東西的樣子很好看。”
她現在只有左手能動,右手縫合以後上了藥裹了好幾層紗布被吊在脖子上,後腦勺也流了不少血,現在只是簡單處理過,等吃了飯以後還要去拍腦部ct看有沒有腦震蕩的可能。
賀雪宴生了一副千嬌萬寵長大的美麗皮囊,一身凜霜傲雪的清冷,卻在這種時候垂下頭顱活像個沒人心疼的孩子。
縫針的時候哼都不哼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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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去吧。”賀雪宴從護士站那裏抽了點紙巾擦嘴,随手就把快餐盒塞到她手裏:“我自己可以了。”
“可是……”楚沅沅拿着快餐盒可是了半天也沒可是出個所以然。
畢竟話說到頭,她和賀雪宴并沒有什麽明确的關系,是單方面的撩撥,單方面的防線崩塌。
女孩子咬着唇,猶猶豫豫不肯走。
一只微涼的手落在她的右邊臉頰,那原本是一只很好看的手,像是完美的神造物,現在卻傷痕累累。
那個曾經說這個世上沒有美麗的災難的女人露出一個堪比災難的笑容,無聲無息又動人:“回去吧。”
楚沅沅離開以後,她坐在醫院長椅上發了一會兒呆,腦子裏還是很亂,要很費勁才能抓住一點思緒,她花了點時間才整理清楚。
賀雪宴直接報了警,控告張晁家暴以及非法使用違禁藥品,接電話的是個女警員,聲音非常溫柔地告訴她讓她找個市立二甲醫院開詳細的驗傷報告,ct、x光等,最好再找個人幫忙把傷口照片拍下來保存,到起訴離婚的時候會是非常有利的證據。
因為她描述的藥物問題,醫院還抽了她的血送去法醫部化驗。
這一套流程下來,賀雪宴已經疲憊異常,這一天過得非常漫長,與藥物對抗已經消耗了她大半的體力。
如今乍然空閑下來,她擡手輕輕搭在紗布包裹的傷口處,漸漸笑出了聲,這麽些年裏賀雪宴從沒笑得這麽暢快過。
從19歲開始每一天都仿佛活在刀尖上那麽忐忑,身邊沒有一個正常人,她一度懷疑自己早就被逼成了神經病,畢竟只有瘋子才能在精神病院一樣的張家活下來。
她的笑聲逐漸變了調,聲音越發神經質,護士站的護士和夜間挂診的病人都紛紛投來了異樣的目光,尖銳的聲調一轉,那個如今二十六歲的女人單手捂着臉無聲地落下淚來。
也許一切終會結束,可她也早已在這麽漫長的歲月裏迷失了自己,只剩下了一具空蕩蕩,敲一下就會發出空茫回響的蒼白軀體。
接下來,她該做什麽呢?
或者她還能做什麽呢?
現在的賀雪宴連夢想都沒有,她甚至想不起自己十幾歲的時候有那麽渴望舞臺,她也想不起那時候拿着話筒唱歌的時候心裏到底是如何地跌宕。
她的心早已枯竭。
原本她是不太願意在這種時候接張晁的電話的,可真的看到來電提示的時候還是接了起來。
“你報警抓我?”張晁的聲音陰郁得要滴出水,氣息沉重:“你以為你能擺脫我?”
醫院走廊的白織燈亮的很慎人,白晃晃的,賀雪宴眯着眼睛看了一會才開口回答:“不行嗎?”
“當然可以。”電話那頭傳來一連串瓷器破碎的聲音,也許是櫥櫃裏的碗盤遭了殃,她有些無所謂地想。
既然已經撕破了臉,賀雪宴根本不會害怕後果,她只是非常厭惡身為張晁妻子的自己。
為了擺脫這個身份,她什麽都能做,什麽人都能利用。
張闵從去年開始就一直在尋找符合張義民審美的女孩子,楚沅沅是最合适的。
她長得還挺像張晁的生母,有點稚态的嬌妍,模樣也是鈍生生的。
這模樣絕對談不上什麽美人,可張晁作為唯一一個有資格和張義民住在一座別墅裏,而且敢和自己父親拍板搶女人的兒子。
他的特殊之處就在他生母身上。
那女人是張義民叔叔的情婦,關系足夠禁忌,兩個人偷.情.偷出了幾分真情實感。
生了張晁沒兩年就病死了,舊情正濃的死人影響力是不可估量的。
就像一只懵懂只知道聞肉香的小獸闖到了荊棘林裏,被張闵一點好處耍的團團轉。
賀雪宴每次看到楚沅沅都會想,這世上怎麽會有這麽蠢的女孩子?
蠢得像當年的賀雪宴一般。
也許在張家這片密林裏,這樣膽怯的女孩子也會長成她這樣的猛獸。
賀雪宴從沒搖擺不定過,她什麽都沒有,只有這一點鮮妍,唯一的武器就是這帶來所有災難的容色。
她在第一次見到楚沅沅的時候就知道這個女孩子,會在未來的某一天像貢品一樣送上張義民的床榻,而她想做的是徹底掌握這枚難得的棋子。
不應該握在張闵或者任何人手裏,應該由她來掌握。
勾引她,讓她心甘情願地為了感情付出一切,為賀雪宴鋪出一條康莊大道。
本該如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