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蘇醒
作為一個華裔飛行員,戴思舟不但熱愛飛行,而且經驗豐富,直到今年民國三十年,他空齡已有七八年。
但戰争時代的空域本來就兇險十分,不容人多練習。再不幸撞上今日如此惡劣的天氣,饒是戴思舟這樣的高手也覺得不可能挽回了。
他腦海裏記得的最後一刻是眼前的表針來回擺動,像是要直接跳出儀表盤,操控盤已經徹底失靈,飛機不斷提示已經無法拉升,巨大的氣流迎面而來。
戴思舟覺得整個飛機往下墜,仿佛是在噩夢裏踏空了,嚴重的失重感令心髒要直接蹦出胸膛,人卻完全醒不過來。
過了仿佛一萬年,又仿佛只是過了須彌一瞬,戴思舟支撐着想醒過來,腦裏依然模模糊糊。
只覺得自己仿佛是從極高的天上掉下來,身上有火燒火燎的痛感,直接落到了地獄了?不能啊,他自認是個好人。
他努力想睜開眼卻睜不開,只覺得有一堆打扮奇形怪狀的人圍着他,焦急地問他有沒有事。但這些人沒有一個他認識的。
戴思舟心裏煩躁,恍惚覺得自己沒死,只是這些人好生弱智,你從天上掉下來看看有事沒事?有兩個醫生手忙腳亂在給自己施救。
裏面男聲道:“有氣了,還有氣!趕快送醫院!”
戴思舟被認證還是活人,為争口氣,終于努力把眼睛睜了一條縫,看到俯瞰自己的那些人,一個個眼睛巴拉巴拉像是濕潤的牛眼,有幾個男的穿着正常的民國袍子,心道這些人臉上的粉比女人還重,國難當頭,匹夫有責,堂堂男兒不思報國還有心塗粉。
有穿着旗袍的婀娜女生,看着氣色很好,不像他平日見過的女生,畢竟城市每日被轟炸,她們多少有點倉皇。
還有戴着墨鏡棒球帽的男人和穿着牛仔褲的女人,他有點搞不清這些人是怎麽回事,自己到底在哪裏,也不知道自己昏了多久,便問:“目前國際形勢怎麽樣?”說罷,才發現自己聲若蟻聲。
那群人有點茫然,問:“什麽國際形勢?”
戴思舟有氣無力地問:“美國參戰了嗎?”
那群人一聽更覺得匪夷所思,沒想到這貨還關心國際局勢,死裏逃生第一句話就問國際形勢,就差說一句剛從天上掉下來,謝邀了。
真應該給他報名參加真人秀:“美國參戰什麽?美國自己都快內戰了!如今的國際形勢一片混亂!”
戴思舟一聽,沒想到美國沒動手也就算了,自己還要開裂了,這下徹底沒指望了!他「嗷」了一聲,昏了過去。
戴思舟徹底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醫院,他環視四周,自己挂着點滴,房間裏堆滿了各色的鮮花,正前方有個巨大又單薄的黑匣子也不知做何用。
身邊的心電儀器綠色的生命線很平緩的流動着,這不太像他們的醫院,相比而言這裏的裝修和設備看起來都高級許多。
而且這戰亂時間,也不太可能有人送這麽多花來,更別提這奢侈的花了。
他有點混亂,無法定位自己身處何地。正想要坐起來,身邊趴着睡覺的人被自己驚醒了,看到戴思舟已經醒過來,連忙站起來問道:“您覺得怎麽樣?要不要叫醫生?”
戴思舟瞅着這個人,穿着五顏六色的寬大衣服如鹦哥兒,頭發也是五顏六色像雞毛撣子。
他從未見過這等神仙人物,便搖搖頭。那人又道:“您有什麽需要嗎?想吃點什麽嗎?”
戴思舟緩過氣來:“其他人呢?”
那人一臉驚訝:“啊?”以為他還在戲中醒不過來。
屋內有聲音響起來,他四處找聲源,發現鹦哥竟然拿着一個長方形機器說起話來:“對,老師終于醒過來了!恩,一切都挺好的!菩薩保佑!”
沒想到這鹦哥還信佛,而自己竟成了老師?雖說自己是老師也沒錯,只是航校裏都是統一稱呼為教官。
戴思舟作為一個飛行員,一向篤定科學,但此刻他也不禁疑惑起來,自己不是做夢就是穿越了什麽時空。
為什麽這裏的一切都是如此稀奇古怪,他捏了一下自己,并不是做夢。
自己到底是誰?自己真的是飛行員戴思舟嗎?他都有點精神恍惚了。
又或者是什麽惡作劇?自己落入淪陷區裏了?被抓來做科學實驗?但是這些人又全講中文。
他警覺起來,便想着怎麽套話,又問:“最近國際形勢怎麽樣?”
鹦哥聽他一醒又問國際形勢,心裏大大發愁起來,這貨果真把腦子摔壞了吧?
正常人誰會一起來就問國際形勢的。他道:“國際形勢混亂得很,西方到處都在游行,都在起義。死了好多人。我們國家臨近很多地區也不安分。每天都覺得明天就世界末日了。”
戴思舟聽了,一一對上,心想還在二戰沒錯,沒有穿越時空,那這一切到底哪裏出了差錯?
一會,有一個外形俊朗,西裝革履的男人走了進來。鹦哥見到他,便恭敬問道:“任哥……”
看來是這人的頂頭上司。任哥白了鹦哥一眼:“叫你照顧人,你是這麽照顧的?幸好沒事,死了我們都得跟着一起死。”
戴思舟感覺後半句是說給自己聽的,心想嚴重了,他對陪葬倒也沒有什麽愛好。
任哥走到自己床頭道:“哎,你還好吧。幸虧啊!菩薩保佑,揀回了一條命!”
菩薩倒是很關照他們。戴思舟心裏卻牽挂其他的事情:“外面怎麽樣了?”
任哥搖頭嘆氣:“還能怎樣,整個晉西北都亂成一鍋粥了!”
戴思舟心想山西不是早就淪陷了,當時太原保衛戰的慘烈程度他都不忍看報道,現在又有什麽變故了?
戴思舟待要問,但他謹慎,對眼前這些亂七八糟的人都有警惕,而且這些人明顯裝得和他很親昵的模樣,讓他不太舒服,便不問。
任哥又道:“我問了醫生,你沒什麽大問題了,昏了兩天也算休息了,今天再休息一天,明天趕緊回去,我們時間緊。都在催着。”
戴思舟問:“回哪裏?”
任哥道:“還用問,你不是從那裏摔下來的?忘記了?再不情願也得回去。”
戴思舟聽了倒是覺得樂意,立刻去也可以。他惦記着自己的兄弟林飄風他們,想他們沒來看自己這事總是可疑。
他也不能把林飄風他們的名字透露給面前這些陌生人知道。
戴思舟努力想下床,任哥一看,連忙按住他:“我的祖宗,你今天就休息!休息!別再給我折騰出事兒!明天才有力氣,還要大戰一場呢!”
戴思舟之前問了幾回戰況都沒問出結果,想着幹脆等明日自己一探究竟。
任哥還要說什麽,同一個聲音又響起來,這次是任哥從口袋掏出那機器,遠遠走開,他聽到他對着那機器說:“萬幸萬幸,人醒了,醫生說沒什麽大礙。”
這玩意他們還人手一個?戴思舟心裏盤算了一下,他世家子弟自小見識多,對西方各國的科技又比較興趣,覺得那玩意有點像西洋的無線電對講機,只是人手一個還挺奢侈。
任哥一會回來道:“我有事先走。”
又對着鹦哥說:“你好好照顧他。別讓人靠近啊!”鹦哥連忙點頭,任哥便大踏步離去。戴思舟一聽,心裏懷疑這是把自己軟禁了?
鹦哥一看任哥走了,戴思舟也沒啥大礙,便自個在一旁玩起無線電。一會說:“我叫了一份粥,等下您吃着。”
戴思舟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就叫了粥,這些人各個神神鬼鬼,有特異功能似的。
便沒說話。鹦哥一會說:“我去拿粥了!”蹦蹦跳跳出了去。
護士剛好過來巡查,戴思舟道:“這裏安靜得很啊。”聲音還是很暗啞。
護士眼睛對着他會放光似的。只說:“您盡管放心休息,我們都安排好了,這裏安保很嚴格,消息也沒走漏,不會有人來打擾你。”
戴思舟感覺這護士對自己有好感,所以好心提醒自己,他如醍醐灌頂,聽懂了護士的暗語,心裏咯噔:我果然是成戰俘了。得想個辦法跑才是。
剛想了幾個計策,又覺得不太妥當,不管這裏是哪國,都比民國發達多了,自己以前的方法恐怕行不通。
這時候鹦哥又蹦蹦跳跳回來了,手裏提着兩分粥。在旁邊拆了,給自己一份。
自己留了一份。戴思舟看看粥,又瞅了瞅他。不知道他有沒有在粥裏下什麽東西。
鹦哥看他臉色,就說:“不喜歡那口味,那我跟你換。”說着眼疾手快把粥換了過來。拿了湯勺吃了起來。
戴思舟一下子明白了,心想這人不可貌相啊,他原本就猜到我會起疑,就用自己的粥來換,我就不會懷疑了,下東西其實是眼前這一份。
那人吃着,看了一眼戴思舟:“怎麽不吃?沒胃口?”
戴思舟點點頭。那人道:“多少吃點,事情多着呢。您老撿回一條命,要多熱愛一點生活。”
說完,看戴思舟還看着他,只好自己停下來:“您不吃,我也不好意思吃了。”
戴思舟心生一計:“這個你也吃了,我不愛吃這個。”
鹦哥惶恐起來:“這怎麽行呢,您不吃我一個人吃兩份也吃不下。”
戴思舟心想被我看穿了吧!果然不敢吃吧!他平日發號施令習慣了,直接說:“讓你吃你就吃。”
鹦哥莫可奈何,便道:“好吧,您還是這麽挑食。”又拿過來象征性吃了兩口,戴思舟看他真吃了,倒是又疑惑了。
一會就明白了,他們一定有自己的解藥,只有我吃了才會有事。
鹦哥說:“我給您叫其他的。你不吃點,任哥會罵死我。”戴思舟心想被我看穿了!
果然都是演戲,這還不放棄呢。還是個連環計,這人也不可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