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按捺不住的溫路歇了個午覺的功夫又跑了出去,李成蹲在祠堂的門檻上向內張望,瞥見梁又钊才收回目光。
溫善善繼續看上午的書,一直到下午四點多才将将讀完。
她擡頭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轉頭又尋向梁又钊。
他還在那兒,一動不動。
有時候她很想問問他,不會無聊嗎。
以前放假的午後,小區樓下結伴玩耍的嬉鬧聲穿到樓上,她都很想探出頭多瞧瞧,可惜爸媽不允許。
她要上輔導班寫競賽題,沒有時間和他們一起玩。
有本書還好,她看他發呆這麽久,應該回感到有些無趣吧。
不過沒等她找他,溫路已經在外面叫她回家吃飯了。
溫善善有些疑惑他怎麽今天這麽早回去,但還是連忙把書收進包裏。
溫路沒進來,見沒人出來催了一聲。
明天要上課了,溫善善就不會來了,她從包裏掏出早上就帶的桃酥和果丹皮給他。
“明天爸爸或者哥哥來,我就不來了,你要好好吃飯,等我放了假再來看你。”
他再對面沒什麽反應,只是面無波瀾看向她。
溫路又催了一聲。
“這些你也不用都吃完,可以留到明後天在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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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她連忙小跑出祠堂。
日暮時分,溫路邊走邊問:“在裏面幹嘛呢,叫了你好幾聲都沒回。”
虛喘着氣的溫善善搖搖頭:“我看了本書,收進包裏。”
深藍天空下飄着幾朵紅燒了邊的雲,小道上歸家的人步履匆匆,抽了芽的路邊小樹迎風搖擺,枝葉間露出細碎的霞光。
推開院門,小廚房亮起了燈,大哥溫央也回來了。
對比只有一米六的溫爸,溫央看上去起碼高了二十公分,罩着不合身的圍裙在竈臺旁,推了推眼鏡蔥小廚房鑽出頭。
“回來了?洗洗手馬上能吃飯了。”
晚飯上了桌,溫久山才厭厭從外面回來,溫央如常催促他上桌吃飯了。
吃飯間,溫善善小心翼翼喝着粥,筷子都不敢伸遠,生怕一場戰争再次點燃。
不過幸好,溫央壓住溫久山和溫路之間的怒氣。
吃完飯,溫路拎着飯盒就要出去,臨行前溫央突然出聲:“明天請了假,就換我去,後天一起去村尾山下給媽燒點錢。”
漆黑夜色下只有微弱的光從屋裏漏了出來,溫路神色黯淡,嗯了一聲轉身出門。
溫央無聲嘆了口氣。
一直到所有人洗漱完上床睡下,溫路才從外面回來。
第二天她和溫路都要上課,溫央白天送飯,得空去買了紙錢。
晚上回家,溫久山難得說了句話:“明天飯後去給你們媽燒紙。”
清明時節,接連的晴天太陽被掩去,灰蒙蒙的天空彌漫着悲傷氣息。
劉橋向來看重這些,清明在老人眼裏,絕對算得上頂天的大日子。
一清早各家就開始忙活,溫善善起來時溫央已經在廚房案臺上和面了。
按規矩,清明中午要先給祖宗們磕頭燒錢,然後由家中最年長的長輩陪同‘老祖們’吃飯。
中午吃餃子,什麽餡無所謂,但老祖宗難得回家一趟,份量一定要足。
溫久山在切菜,溫路掐了蔥在一邊水池洗,唯獨溫老太坐在院子裏,嘴裏念念有詞聽不清說什麽。
臨近十點開始包餃子,溫善善雖然不熟練,卻也能出一份力。
快結束時,溫久山從房子後的草堆抱了一捆木柴回來燒水。
竈臺鍋裏升起晃人眼的霧氣,一直沉默的父親撓着頭想開口,眼神時不時從鍋爐膛看向三個孩子。
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出口。
吃飯前,盛了八碗餃子在桌上,溫老太從房裏摸索拿出平常燒紙勇的盆,溫久山用火柴點上。
依次磕完頭,餃子焯水再過一遍,這時所有人才坐下。
無聲吃完飯,溫路拿着火柴紙錢走在最前面,一路穿過劉橋整個村莊到達成片的墓地。
溫媽的墓在兩塊田地的交界處,不遠處就能看到溫善善外公外婆的墓。
一路上能看到許多燒紙留下的黑色炭火痕跡,也有人在墳頭插上幾束剛摘的野花,花瓣飄動,有風聲在耳邊。
連着燒錢磕頭,到溫善善的時候,身後突然冒出兩個大人。
溫善善腰背挺直,姿勢标準給溫媽磕下四個頭,低頭于泥土接觸的瞬間,她注意到脖中垂墜下的白玉,起身時注意到幾米之外的一男一女。
只是猜測,溫路先哼出聲。
果然,那兩人是她名義上的舅舅和小姨。
兩人見他們注意到了自己,推搡這上前了。
男人一張國字臉看上去憨厚又老實,高是挺高的,和大哥溫央差不多高。
至于女人,在多少年歲月磨砺下看上去蒼老而尖吝,不過就是如此也能看出五官是不錯的。
溫善善聽哥哥說過,小姨長得像媽,但不及媽好看,說時笑着揉了揉她發頂:“所以生得我們善善也好看。”
溫央拉住溫路,怕他有什麽沖動。
對面的男人搓着手,難為情開了口:“姐夫,央子,小路,善善,真巧,你們也來了。”
溫久山這麽大年紀,應付人有一套,拍拍他的肩,說:“來看你姐?”
男人點點頭,拽着女人給幾人打招呼,女人兩年前回來就來過溫家,被溫久山兩個兒子趕了出來。
前幾天聯系上他,也沒有後文,所以這時不願趕着上去。
溫路冷笑一聲:“可別來惡心我媽了,沒皮沒臉的東西也好意思來。”
女人心裏揣着其他事,被這一頓諷刺氣得紅了臉,尖着聲:“那我也是你小姨,來看看我姐怎麽了!”
溫路:“勾引自己姐夫,你就是這樣對你姐姐的?你也別惡心我了,你也配當我小姨?我媽哪點對不起你?”
是了,當年的當事人如今只剩倆,那個被妹妹和丈夫背叛的女人最後并沒有涅槃重生,帶着一口咽不下的氣,死在了早産難産的那個晚上,甚至來不及與她的另外兩個孩子說臨別話。
溫路是第一個發現他爸和小姨事的,年紀尚小的他只記得要去找媽媽,可媽媽來了,最後竟然是永遠的走了。
他忘不了那個夜晚,電閃雷鳴,一聲嬰兒啼哭後是成片的血跡。
他對父親抱有敵意,小姨懷着恨意,多年過去,也只是将這些掩在日常瑣碎之下,可他怎麽會忘記呢。
不知是不是良心發現,女人突然啞了聲,她姐對她當然好,怎麽會不好呢,只不過是她迷了眼,想要一個更好的生活。
這有什麽錯,人總是自私的。
只可惜,事情敗露,她只能嫁到外地,那還是個鳏夫,喝醉了只會打人。
男人對着這劍拔張弩的氣氛不加制止,小路自從長大了,對他也不親近。
溫久山垂下眼皮,背都快直不起,拉住溫路,說:“這事回家說。”
溫路甩來他的手,狠狠說道:“嫌丢人了?你喝得爛醉的時候怎麽不嫌丢人,我媽躺在床上說不出話都時候你怎麽不嫌丢人。”
這時的溫路就像個火箭炮,任誰說都攔不住,溫央藏在眼鏡背後的雙眸神色陰沉,也沒有上前阻攔的想法。
溫善善跟在溫央身後,沒說話卻堅定站在哥哥們這一邊。
女人不知怎的,突然注意到了一直藏在人後的溫善善,譏笑一聲:“這就是那小傻子,不是說會傻一輩子嗎?喲,看上去和我姐真是越來越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