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吃完早飯,溫善善把帶來的東西收拾好裝進包裏,又拿出書,選了個明亮的地方坐下。
這年代人家少有電視,電影也是幾個村子之間輪流播放,屬于個人的娛樂活動很少。
而且她與這個村子的大部分同齡人都不熟悉,每個小團體見她都是避之不及,深怕被找麻煩。
溫路占一部分原因,狼崽子梁又钊也是。
不過她倒不怎麽在意,以前上學因為是教師子女,很多同學都對她敬而遠之,她一個人也樂得其所,并不會無聊。
溫善善用一張紙墊在地上,手捧着書不再管他,靜谧的祠堂只能聽見兩個人的呼吸聲和偶爾的翻書聲。
她看得投入,頭都不曾擡起,完完全全撲在了書的世界,自然無視了房間中另一個人的目光。
一個人呆慣了的梁又钊不聲不響坐在柱子旁,無意識的目光總是不由自主看向那邊的少女。
她梳着好看的辮子,半開的窗子有光照了進來,耀眼的光亮起一大片空地,她坐在光裏,四肢纖細,露出的皮膚雪白。
又翻過一頁書,他以為她還會像以往一樣送了食物就走,今天破天荒竟然坐在這裏陪他。
他有意識感覺到身邊來來回回出現的人,他們對他懷有惡意,露出的神情嫌棄又厭惡,每次出現都恨不得馬上就走。
只有她,奇怪又無法理解,與其他人都不一樣,當然和他更是千差萬別。
這種差距讓他難得晃了神,打量直視的目光被她撞個正着。
沉浸在書中的少女只是剛剛反應過來,心情十分愉悅,歪頭笑着問:“怎麽了?”
一瞬間,斜斜的光照了進來,她周身散發出明媚的氣息,隔着距離他貧瘠的想不到任何可以形容的詞彙。
梁又钊第一次見人這麽笑,小小的虎牙忽隐忽現,那一瞬間,光也變得刺眼,他聽到了她說話的聲音,匆匆撇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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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善善有些不明所以,卻也沒有在意,畢竟他除了吃東西,不搭理自己是常态。
她低頭繼續看書,武俠小說裏的快意情仇,這時正進行到主角弱小被欺壓走上強大的第一步,她不想有片刻的耽誤。
祠堂又恢複了安靜,梁又钊坐在原來的地方,突然感覺有些寒冷,明明數九隆冬那麽冷的天都熬了過來,他這時只覺那光裏應該很溫暖。
可他沒有動,只是坐着。
溫善善看書總是很投入,以前看名著史書也經常半天半天才想起書外的現實世界。
今天不同,考慮到周圍還有個梁又钊,她需要過一段時間看他一下,雖然她也不能把握自己何時能從書中出來,但她盡量控制。
再一次擡頭,他在看她,對視的眼神中有她看不明白的東西。
她以為他是在防備警惕她進入了他的領地,不自覺挪動了位置,把原本就隔得很遠的兩人拉成一東一西。
正好升起的太陽太過刺眼,坐在那裏雖然溫暖卻也傷眼睛,以前就是熬夜看書帶上了眼鏡,現在要是近視了,可就各種不方便了。
她低下頭進入書中,這時的主角剛剛變強,但他沒有立馬逃離,反而選擇蟄伏在反派周圍。
溫善善又翻了一頁,嗯?
這裏怎麽少了半頁?
迫不及待看下面劇情的她記住頁數後合上,快速翻看了整本的夾縫。
怎麽會沒有呢,她又找了一遍,還是沒有,這時突然想起了早上溫路說的一句話。
“家裏有老鼠,犄角旮旯的那些書估計都被咬了。”
只是她沒想到,從書櫃裏找到的書也被老鼠咬了。
她向後又翻了翻,後面果然還有不少缺頁。
她有些喪氣地擡起頭,目光不經意間看向那邊的柱子。
他把整個身子藏在柱子後,溫善善需要側着身子偏頭才能看到他。
還在,低着頭沒有動作。
只是很奇怪,隔着如此遠的距離,她莫名感覺到他在生氣。
是錯覺吧,她起身慢慢向他走去,在靠近的過程中,她更加明确了這個想法。
他靠着柱子,對她的走路聲沒有任何反應,往常他總是警覺睜開眼看向出現的每一個人。
那可真是奇怪了,明明剛才還好好的,她掃視眼四周,并沒有出現其他人,那這是為什麽。
她不解地蹲在他面前,保持在一米的距離。
“你……生氣了嗎?”
問完她又覺得自己笨笨的,明知道他聽不懂,還總是會問一些問題。
溫善善耐心足,很小就開始幫忙照顧小孩子了,所以她在哄小孩方面很有經驗。
可惜他不讓她碰也不能靠近,語言也沒辦法相通。
這就很有難度了,她雖然沒做什麽,可直覺應該是自己讓他生氣了。
不等他想好如何哄,外面來人了。
是溫路,叼着根狗尾巴草跨進祠堂的大門。
“善善,回家吃飯吧。”
溫善善點頭,背上輕了不少的包跟着溫路出門,離開的前一刻笑着對他說:“我下午再來看你。”
回到家,溫久山難得中午回了家,溫路對他依舊不理不睬,吃了飯就帶上盒飯和溫善善出門了。
前後不到一個小時,溫善善就又回到了祠堂,與上午不同,溫路和她一起留下了。
溫善善把筷子和飯盒遞給他的時候,他好像還生着氣,直勾勾的目光盯着溫路不放。
仿佛在說他侵占了不該占的領地。
他擺出狠戾的姿态,雖然只比他小一歲,長期饑餓與缺乏陽光讓瘦削的身形讓他看上去只和溫善善差不多。
溫路是個混混,但對欺負比自己弱小很多的人沒興趣,只是輕輕掃了一眼就移開了視線。
倒是溫善善認真蹲在他門前看他吃完了一頓飯,中午有紅燒肉,五花肉燒得肥而不膩,她也給他帶了份炒青菜。
要葷素搭配,才能身體健康長個子。
她督促他認真吃飯,一定要吃飽了。
溫路雙手枕在後腦勺,看妹妹的同時也在看狼崽子,說實話,這是他第一次近距離打量他。
不知何時被剃去的頭發參差不齊,灰布衫松松垮垮,臉上應該清洗過,露出的手背有明顯疤痕,不像最近留下的。
這狼崽看上去年紀不大,看向他的目光卻帶着狠勁,果然是和狼一起長大的。
他記得這崽子來劉橋快一年了,一開始村長帶回來,聽說是山上狼群換了新狼王,至于中間發生了什麽估計只有這崽子自己知道,他們也無意打聽。
不過也是奇怪,他竟然不跑也鮮少見他反抗,以前死氣沉沉模樣他以為他活不了多久,沒想到今天看上去倒……
好了很多,最起碼不是那種要死不活的狀态。
大概是春日午後的困意來襲,溫路想着想着打了個哈欠,眼角帶起的淚花讓眼前的一切變得模糊,不知覺中他就睡了過去。
溫善善看着他吃完飯,把餐盒收起來後偷偷看了眼溫路,确定他睡着了才從包裏拿出一個果丹皮。
山楂開胃還助消化,她帶了兩盒飯都讓他吃完了,也不知道這胃會不會撐到,幾次她都想讓他停下,可還沒出聲就被他淩厲的目光吓住。
梁又钊接過果丹皮,打開塑料紙一口就全吃進嘴裏,扔了廢紙之後他也知道一餐算是結束了。
看她如上午一樣收拾東西,心情極好地偏過頭,人類吃飯真麻煩。
溫善善把包放在旁邊,看他神情愉悅并沒有之前的生氣模樣。
果然,喂養是最容易拉進關系的。
忽的想起以前學校出現過的流浪貓,初時出現,對人類極為警惕恐懼,幾乎是見人就跑。
後來同學們總是給它帶火腿腸小魚幹之類食物,也有好心女同學給它搭了貓窩,性子才漸漸溫順,也與人親近了。
溫善善彎唇,眉眼盡是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