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女兒》31 楊梅燒酒
沈嬌寧回到排練室, 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大家,最後對顏嘉明說:“顏老師,恭喜你!你的教學能力終于可以更好地發揮作用了。”
大家已經在旁邊高興得互相擊掌, 恨不得沖上來抱住她。
天哪,他們文工團豈不是要在全國都出名了!從來沒有一個地方文工團能讓部隊文工團過去學習的!
顏嘉明倒還淡定, 淡淡地笑了笑:“對我們整個文工團來說, 都是好事。走吧, 都去我宿舍, 我做飯給你們吃。”
沈嬌寧有點意外,本來以為是一起去國營飯店吃,她還準備自己付錢請大家一頓。
“剛剛你不在的時候, 顏老師就問大家了,想不想嘗嘗他的手藝,那我們肯定想啊。”焦夢玉說, “思美已經去買菜了, 估計快回來了。”
“這樣啊,也好, 嘗嘗顏老師的手藝。”
大家先去了顏嘉明的宿舍,裏面很整潔, 看得出來是經常自己做飯的,鍋碗瓢盆都齊全,挪了挪,把他的書桌移到中間當餐桌, 又各自去拿了自己的椅子和飯盒下來。
沈嬌寧一手椅子一手飯盒地走到四樓樓梯口, 正好碰上惠倩:“你這是要幹什麽去呀?”
“顏老師請我們所有人吃飯呢,他那裏沒這麽多碗,大家自己拿自己的。”
惠倩有些羨慕:“親學生的待遇就是不一樣。”在團裏領導的決定下, 古典舞的人已經過來和芭蕾合作排演《女兒》了,充當電影裏的群衆伴舞,把芭蕾的技巧替換成古典舞的,顏嘉明最近正在和古典舞新老師讨論具體安排。
現在古典舞的人總說芭蕾舞者是顏嘉明的親學生,他們最多只能算外門弟子。
“羨慕什麽呀,你現在至少可以天天看到顏老師,不是比以前好嗎?”李嘉斌在的時候,可沒有這樣的條件。
“确實。我聽說你要去部隊了,一年前把你從火車站接回來的時候我真是沒想到你會這麽厲害。”她幽幽嘆氣,“這一年發生太多事了,現在想起來還有點不可置信。”
“雖然發生那麽多事,可總歸是越來越好了,不是嗎?”
惠倩點點頭,最後道:“我記着你那盒芝麻糖呢!”
……
等沈嬌寧搬着東西到顏嘉明宿舍,劉思美已經回來了,買回來不少菜,最重要的是,她還帶回來一瓶楊梅燒酒!
酒裝在一個玻璃瓶子裏,楊梅占了一半的體積,把整個瓶子都染成酒紅色的,大家正稀罕地圍着看。
劉思美也有些得意:“順道去了一趟我舅舅家,他聽說你明天就要走了,特意讓我帶過來的。”
顏嘉明在陽臺上炒菜,大家在旁邊幫着清洗、切菜,一邊幹活,一邊聊天:“嬌寧,我舅舅說,你在這裏一年也沒去找過他,還幫咱們市推進了婦聯工作和文藝工作,讓我替他謝謝你,這酒你今天必須得喝一點兒。”
“哎呦,我不會喝酒呀,以茶代酒行不行。”沈嬌寧從來不碰酒,她酒量極差,吃酒釀圓子羹都能醉。
劉思美說:“那不行,你明天走了,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見面呢,陪我們吃的最後一頓飯,怎麽也得意思意思吧。顏老師,你說是吧?”
顏嘉明不知道在想什麽,聽到劉思美忽然喊他:“嗯?”
劉思美看了他一眼,悶悶地洗着手裏的蔬菜,突然不作聲了。
……
飯菜做好,天已經全黑,宿舍的燈昏昏暗暗,把所有人的臉龐用柔光美化了一遍。
大家都不常喝酒,楊梅燒酒度數不低,怕全喝醉,便先吃飯,吃完再少少地喝一點,嘗個味道,多的讓劉思美帶回去。
顏嘉明廚藝确實不錯,雖然用料搭配偏向西式,但大家都一致覺得好吃。一群人熱熱鬧鬧地吃完飯,終于打開了不少人期待的燒酒瓶子。
也不是多愛喝酒,就是平時喝不到,看着就犯饞。
結果宿舍裏還是上演了一場勸酒。沈嬌寧想以茶代酒,劉思美怎麽也不肯:“那怎麽行,就是給你踐行的,你不喝我舅舅的心意不是白費了嗎?”
賀平惠已經沒忍住先了喝了一口,在旁邊起哄:“好喝好喝,甜的,你嘗個筷子尖兒,就抿一點兒,絕對不後悔。”
劉思美:“我先給你倒着,咱們幹杯,大家都幹,特許你只抿一小口。”
沈嬌寧盛情難卻,只好答應了。
“思美,那楊梅能不能吃呀?”焦夢玉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今年都沒吃上楊梅,有點饞。”
“當然能。”劉思美拿了雙幹淨的筷子,一人一個地分過去。
瓶子裏看着有不少,但其實楊梅的個頭大,一人分一個,最後只多出來一個。
“給嬌寧了,平時老請我們吃東西,今天你也不肯喝酒,就多讓你吃一個楊梅吧。”
沈嬌寧碗裏又多了個紅豔豔的楊梅。
她正在吃第一個,既有楊梅的甜,又有酒的辣,一口咬下去,汁水都是美麗的酒紅色,并不燒喉,反而覺得胃裏很熨帖,暢快。
她第一次吃這樣的楊梅,忍不住惬意地眯了眯眼。
賀平惠見了大笑:“這個妹妹終于感受到酒的美味了,就該讓她先吃個楊梅。來來來,大家幹杯!”
沈嬌寧咽下楊梅,和大家一起舉着酒杯站起來。
“祝你到部隊一切順利!”
“祝《女兒》能得獎!”
“祝綿安市文工團越來越好!”
“祝我們這裏的所有人,都越來越好!”
……
“幹杯!”
沈嬌寧想着決意不喝的,但被這樣的氛圍感染了,所有人一飲而盡,她實在不好掃興,幹脆一仰頭,把一口淺紅的燒酒全灌進了嘴裏。
劉思美對她比了個大拇指:“爽快!”
沈嬌寧笑了笑,雙頰上漸漸染上一層緋紅,她晃晃悠悠地坐下來,連那顆特意多給她的楊梅都沒來得及吃,頭一低,趴在桌上睡着了。
大家看得驚奇:“不會吧,真不能喝呀?我還以為她是在謙虛呢。”
然而她真睡着了,也沒鬧,就是睡得特別死。
那顆楊梅最後被讓給顏嘉明吃了,賀平惠又喝了兩小杯酒,最後他們倆也醉了。
賀平惠醉起來可沒有沈嬌寧那麽文氣,差點把屋頂都掀了,好幾個人七手八腳地把她送回自己宿舍,劉思美留下來收拾屋子。
她去陽臺上洗了碗,一轉身,就看到顏嘉明醉呼呼地,眼神很迷離,但專注地看着沈嬌寧。
劉思美屏住了呼吸,渾身僵硬,動彈不得。
她像一個局外人,看着他伸出一只手,晃晃悠悠,想去觸碰那位睡美人。指尖一點一點接近桃花般緋紅的臉頰,像春天的蝴蝶接近花朵一般,情不自禁。
就快觸碰到了,蝴蝶與花瓣的距離已經不足毫米,這時,他又突然停了下來,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晃晃悠悠地收回手,最後閉上眼,似乎也睡着了。
劉思美身上的血液解凍,重新開始流淌。她呼出一口氣,一只手扶起沈嬌寧,一只手拎上還剩小半的楊梅燒酒瓶子,扶她回去。
安頓完沈嬌寧,她回到自己宿舍,盯着酒瓶子,過了半晌,打開,往嘴裏灌酒。
到底是烈酒,喝得太急,她嗆得連聲咳嗽。
但是她喝不醉,她酒量很好,一個人喝完了剩下的所有燒酒,也沒醉。
劉思美看着天花板,嘆息,有的人不想醉,偏偏醉了;有的人想喝醉,卻怎麽也醉不了。
……
沈嬌寧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頭有點痛,看了看,發現是在自己宿舍。
想起今天還要去車站趕車,趕緊起來收拾東西。好在前面就整理得差不多,全部裝進大包裏,就可以走了。
今天正逢休息日,昨天晚餐時大家已經互相告過別,不用再一一告別,可以直接走了。
她拎着包,走出住了一年的宿舍樓,經過排練大樓時,慢慢停下腳步。
認真算起來,她留在排練室的時間比在宿舍多得多。
她輕輕嘆息,最終還是忍不住,想再去排練室看一眼。今天休息,排練室未必有人,她去看一眼就走。
推開門,她看到排練室的中央站着一個人,身穿黑色練功服,很高,手部是瓦卡諾娃派第一位手,背對着她,陽光照進來,在地板上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顏嘉明聽到開門聲,轉過身來,對她伸出一只手:“最後再跳一支舞吧。”
沈嬌寧覺得手裏的大包有點沉,在門邊放下,走過去:“跳什麽?”
“我們合作的雙人舞,只有那一支。”
那就是《女兒》裏結婚那個片斷了。
沈嬌寧微微颔首:“好。”
這一段有很多托舉,有一個動作是,他們臉部朝向相反,她坐在他的肩上,又極快地翻轉下來,被他拉着轉圈,最後抱住。
“就到這裏吧。”顏嘉明攔住她的下一個動作,很快地松開手,沒有任何超越舞蹈的舉動,“希望未來還能看到你的演出。”
“謝謝顏老師,我會努力的。”
她頓了頓,最終也沒有多說什麽,走到門口,重新拎上大包,走出排練大樓,走出文工團。
……
劉思美看到她走了,從更衣室出來:“你為什麽不攔住她?”
“為什麽要攔?”
“你當我看不出來嗎,你——”她梗着脖子說,“你喜歡她!”
顏嘉明撇過頭,沒說話。
“你現在去把她攔下來還來得及!”
他輕聲道:“她會飛得很高,任何人都不該束縛住她。”
“風筝有了線,才能飛得更高,我勸你不要讓自己後悔。”
顏嘉明搖頭,目光黯然,仿佛所有的力氣都在剛剛那支舞裏用完了。
他說:“可是,她是雄鷹啊。”
劉思美盯了他半晌,扭頭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