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窗花舞4 白糖生姜水
這天晚上, 沈嬌寧從顧之晏想到那位團長,大概是想多了,夢裏的自己也坐在團長的車上, 正好看到他一個側臉,正面卻怎麽也看不清。
但鼻尖能隐約聞到淡淡的荷葉香。
半夜, 肚子忽然一陣抽痛, 沈嬌寧痛醒, 什麽團長、荷葉香都不見了, 周圍一片漆黑,她疼得縮成一團。
她忍了忍,最後認命地捂着肚子去衛生間, 心想她今天吃東西的時候都沒看生産日期,不過劇院提供的東西總不會是過期食品吧。
然而又一想,會不會他們就買了那麽多, 之前一直沒吃完, 然後就一直留到了昨天……
應該,不至于吧?好歹是市裏唯一一家劇院啊。
等進了衛生間, 她發現,她是因為長大了。
……
第二天, 沈嬌寧的臉色十分不好,她皮膚本來就白,這麽一來更是蒼白到有些透明,眼下兩個烏青的黑眼圈暴露無疑。
焦夢玉一看到她就說:“你怎麽了, 嘴唇都白了, 還起皮。”
沈嬌寧疼得腦子裏像繃着一根弦,暗悔昨晚一生氣灌的那幾口涼水:“沒事兒,就來那個了。”
她一時沒想起來在這個年代有什麽隐晦點的說法, 好在焦夢玉立刻意會:“那個啊?你怎麽也不自己算着點日子,昨天還跟我們一起喝汽水。”
“夢玉姐,我今年十六。”
“我知道啊,所以呢?”
“所以我是今天才、才那個啊……我是神仙也算不到就是今天。”她捂着肚子,看起來委屈兮兮的,整個人比平時軟和了不少,說話都像在撒嬌。
焦夢玉一聽,覺得她有點可憐,第一次來這個就獨自在外地,親媽都不在身邊:“我也是十六歲那年來的。”在這個年代,這算是正常的發育年齡,“那天我媽還特意給我煮了紅糖水和小米粥,全家就我一個人能吃,說是給我慶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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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工團裏不差吃的,但是不可能有紅糖:“你也是真不巧,要是晚來市裏兩星期,你媽媽肯定也給你煮紅糖水。”她以為,沈嬌寧家就在她被選上來的那個小縣城。
沈嬌寧沒說話,她兩輩子,連爹都見了一個,就是沒見過媽媽。
“不過你真厲害,自己都搞定了啊?你知道要怎麽弄嗎,會不會等一下跳着跳着就……啊?”焦夢玉想,她母親不在身邊,也沒個人教她,會不會就自己胡亂應付了一下?
等會兒一起跳舞的可還有男生呢。
沈嬌寧趕緊說:“我來市裏之前就了解過的,都弄好了。”
焦夢玉便将信将疑地點點頭,其實心裏還有點擔心她。
這天訓練,沒發生焦夢玉擔心的事,不過沈嬌寧前兩天才堪堪讓顏嘉明滿意了點,今天又開始被頻繁點名。
九月下旬,猶有殘暑,往常他們一旦練起來就熱,一把一把地掉汗。
今天沈嬌寧的後背額頭也被汗水浸濕了,但她是冷熱交加,外界是熱的,身體裏又有一股寒意,總和起來,就是難受。
顏嘉明看她今天完全不在狀态,讓劉思美先自己練着,生氣地走過來,一把将她不斷往下掉的腿舉上去:“一天沒練把杆就忘記位置了嗎?繃住不要動!”
他說完才發現沈嬌寧有些不對,他是隔着練功服按住她的腿,但明顯感受到她的小腿冰涼,似乎還有些發抖。
“累了就先去休息一下吧。”他一個多星期以來破天荒地頭一次讓她休息。
沈嬌寧放下腿,扶在把杆上緩了緩:“那我就休息一下下。”
顏嘉明看她準備就這麽站着休息,皺眉:“是又餓了嗎?帶吃的了嗎?”
“不餓。”她搖搖頭,“我緩一下就行。”
顏嘉明思考了片刻,說:“你一會兒解散後留一下,上午先不練了,過來看着。”
他指了一下劉思美斜前方視線正好的位置,這是要讓她看劉思美怎麽跳喜兒了。
沈嬌寧沒逞強,走過去坐下來,聽顏嘉明指導劉思美,觀察她的每一個動作。
這麽一看,發現劉思美跳得還真不錯,幾個有難度的動作都完成得可圈可點。
劉思美今年十八歲,她想了想,自己前世十八歲的時候,可能也就是和她差不多的水平,而現在的自己,從肢體動作上來說,跟她比确實還有一段距離。
顏嘉明不愧是這個年代就出去留過學的人,指導非常專業,劉思美任何一個地方不到位,都能立刻指出來,他不僅從動作要領上說,還立足于人物,告訴她為什麽要這樣。
沈嬌寧聽得心裏直點頭,很多人以為舞蹈就是好看,但其實每一個舞蹈動作都應該為整體服務,動作就是舞者的“臺詞”。
她聽得入迷,連疼痛都忘記了,等到解散的時候還覺得時間過得真快。
她心裏覺得顏嘉明只能在這裏當舞蹈老師有些可惜,他真應該去專門的舞蹈學校,或者去舞劇系當教授,造福更多的舞蹈學生,培養更多的優秀舞者。
同時又有些疑惑,難道顏嘉明在國外學的就是舞蹈教育?否則他為什麽自己不跳舞呢?
其他人走後,沈嬌寧被留下來,等着來自老師的思想教育。
“這周六休息,我帶你去醫院檢查一下。”顏嘉明不是商量,他已經決定了,就是通知她一聲。
沈嬌寧沒想到,因為姨媽痛被直男誤會,要帶她去醫院這種情況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她不得不跟解釋:“老師,您可能是誤會了,我沒有生病,過一兩天就好了,你懂我的意思吧?”
據說他在國外是有女朋友的,應該能懂吧?
“我沒有誤會。身體狀況不佳的舞者是沒有辦法上臺的,去檢查,是我作為指導老師,對你以及未來演出的安全性負責。”他說得一臉嚴肅。
沈嬌寧惱了,她以前的老師裏很多都是男性,尤其是編舞老師,這不是大家都能意會的事情嗎?
“我只是……”她頓了頓,語氣不太好地說,“La menstruation,懂了嗎?”
顏嘉明愣了一下,随即耳尖微不可見地泛紅。
“現在我可以走了嗎?”
“不是,小芭蕾,你別急。”顏嘉明喊住她,“你今天是因為……但是我覺得你需要去醫院,我擔心你可能有低血糖。”
沈嬌寧眨眨眼:“你剛剛喊我什麽?”
“小芭蕾啊。”他眼裏帶着笑意。
沈嬌寧有點恍惚,這個綽號不應該就留在雙彩縣文工團嗎,這裏又不止她一個跳芭蕾的,顏嘉明怎麽也這麽喊她。
他像是看出了她的疑問,說:“你們主席都給你寫檔案裏了,沈嬌寧同志在雙彩縣文工團表現優異,助人為樂,被大家親切地稱呼為‘小芭蕾’。”
“這也寫檔案裏了?”不敢置信。
顏嘉明點頭。
沈嬌寧感覺自己要社會性死亡了,寫檔案裏,那豈不是以後每個有權查看她檔案的人都要知道了?
她的檔案從調進縣文工團,再到調出來,進市文工團,前前後後也不到一個月。廖主席真是毫不浪費這份好不容易調過去的檔案,替她寫了這麽多東西。
她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慶幸,用兩勺麥乳精讓甄雪把她的綽號從極致難聽,改到了次一等的程度。
“哎,行吧。”嘆氣。
“我是真的覺得你應該去檢查一下。昨天大家都是跟你一樣吃飯的,我看你後來都開始頭暈了吧?”顏嘉明認真道,“你想想,萬一昨天你也要上臺,結果突然頭暈了呢?是不是就成舞臺事故了?”
“昨天就是餓了,以前也沒暈過……”
“出舞臺事故不是小事,你确定不去?”
“好吧好吧,去就去,周六,我記下了。”都搬出舞臺事故了,她能不去嗎。
沈嬌寧走出排練室,發現焦夢玉和劉思美居然還沒去吃飯,在門口等她。
“你們怎麽都在等我呀。”
焦夢玉道:“你今天身體不舒服,我覺得不差這一會兒,還是等你一起吧。”
“我舅舅昨天才說了讓我照顧你。”劉思美的目光從沈嬌寧,劃到她身邊的顏嘉明,“顏老師要一起嗎?”
“不了,你們去吧。”顏嘉明道。
沈嬌寧就和焦夢玉、劉思美一起去吃了飯。
她身體不适加上被顏嘉明留了一下,時間有些晚了,今天就沒出去寄信,幹脆等周六去醫院的時候再順便寄信。
下午集合,大家正準備去更衣室換練功服,顏嘉明走過來,遞給她一個保溫杯:“你別換了,一會兒還跟早上一樣看着。”
沈嬌寧看了看手裏的杯子,應了一聲,沒跟大家一起去更衣室。
她打開杯子,裏面是淺金色的水,冒着熱氣,姜味很重,很像是紅糖生姜水,但不是,因為一看就沒有紅糖的顏色。
“這是?”
“白糖生姜水。”
沈嬌寧吃驚:“你們法國女孩兒都喝白糖的啊?”
“什麽我們法國女孩,是他們法國女孩。”顏嘉明糾正她的說辭,“我沒有紅糖,單放生姜怕你喝不下去,就加了點白糖。湊合喝吧,比沒有好。”
确定?沈嬌寧給了他一個懷疑的眼神。
“愛喝不喝,不喝就還我,正好我還不舍得把我這杯子給你用。”
“喝呀,我當然喝。”沈嬌寧走過去,拿出自己的杯子,把裏面的白開水倒了,再倒進白糖生姜水,然後把保溫杯還給顏嘉明,“行了,我不用你的杯子。”
顏嘉明收下保溫杯,放在一邊,沒再說什麽。
其他人已經換好衣服過來,要開始下午的排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