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不等他們走近,觀衆席裏便有一位老太太站起來走向了外公。蔣修思看到那是個臉含笑意的老人,表情十分柔和,沒有明顯的笑容,可就是讓人覺得她對現今的生活是那麽的滿足。
外公也側頭看了眼她,兩個人都沒說什麽,只是兩只手交握到了一起,又一齊看向正走來的林栖。老人等待着的畫面過于的和諧與寧靜,他幾乎生出了一種不忍心去打破的想法。
“小也,”外婆叫住林栖,問他,“外公今天的演出怎麽樣?”
林栖笑得燦爛:“棒極了。”
外公笑一笑,看向外婆,讓兩人牽着的手略微往前指了指林栖,說:“你看,這小孩永遠都只會這一句。多少年了,也不長進。”
“什麽啊?”林栖為自己辯解,“我那是真誠!用最簡單的話表達最高級別的贊美。”
外公樂呵地又看向他身側的蔣修思:“年輕人,你覺得如何?”
蔣修思禮節性地向着他點了點頭,才說:“各聲部的組織間有種彼此謙讓的意味,大概是您的音樂哲學。”
外婆驚喜地說:“這孩子是你的知音。”
幾人相視而笑。林栖故作煩惱:“完了,外公以後不喜歡我了。”
外公很是認真地點了點頭:“喜歡你做什麽?你是陪我下棋啦,還是陪你外婆看電視啦?”
“那我演電影給外公外婆看了啊。”林栖拉住他的手搖了搖,“外公可不能不喜歡我。”
兩位老人笑逐顏開:“慣會撒嬌。”
“天冷,走吧孩子們,到家裏去坐坐。”外婆說完又看向蔣修思,柔聲問,“是修思吧?你可比電視裏俊俏多了。”
蔣修思微笑道:“謝謝您,外婆還看過我的電影嗎?”
林栖心頭忽然閃過一絲不妙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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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過。”外婆語氣輕快,“看過不少呢。以前小也沒日沒夜地看你主演的電影,我也跟着看了不少。”
她的話一出口林栖心底就大呼糟糕。
果然,蔣修思遲疑地看向林栖:“你很喜歡我的電影作品嗎?”
林栖硬着頭皮回答:“當時就是很愛電影,什麽都看。”
但是外婆熱情地對蔣修思說:“他念高中那會兒,把你的電影翻來覆去地看,我叫他吃飯也不應,說是不能錯過你的鏡頭一分一秒。”
林栖急了,忙拖長了聲音制止她:“外婆。”
外婆捂着嘴笑:“現在自己成大明星了,還不好意思了呢?”
林栖臊紅了整張臉。他不堪回首的過往,就這麽被外婆揭了個底朝天。天吶。
他努力不讓自己的頭低下去,拿手輕拍了下通紅的臉。已經到這個地步了,他索性讓自己體面點:“是的,我當時就是十分欣賞你的表演。”
希望外婆千萬不要說出他是喜歡蔣修思那張臉的真相!
只不過,他匆忙之下卻對上了蔣修思的目光,陡然發現那雙眼睛裏此刻裝滿了幽深的、難以言喻的感情。
忽然之間,林栖被奪去心神。他感到口幹舌燥、無可奈何,又聽到蔣修思低低地說:“嗯。”
好像是信了欣賞他的表演的說辭,又好像是沒信。
四人一起回了外公外婆的家裏,這是個年份不小的小區了,綠化很好,常青樹令人滿眼生春。玄關處的窗戶外,一束茂密的枝條斜擦過去,為室內增添了不少靜谧的氛圍。
屋子不大,但看上去像是不久前才重新裝修過,地板十分潔淨,各處的陳設都恰如其分,不過分華麗也不顯得過分樸素。
請蔣修思坐下後,外婆沏來了一壺果茶,香氣舒适而淡雅。而外公則坐在一側,愛惜地用軟布将他的指揮棒擦拭幹淨,才小心翼翼地裝進盒子裏。
林栖為蔣修思介紹:“外公以前是音樂學院的老師,自己還寫了不少歌呢。小時候外婆就給我唱外公寫的搖籃曲。”
外婆洗了手又端上自己做的桃花形狀的糕點,笑着說:“懷念吧?可惜外婆現在嗓子啞了,聲音不好聽啦,不能給你唱了。”
“哪有?”林栖說,“外婆現在的聲音也好聽,我一聽就覺得開心。”
外婆朝着外公看一眼,狀似埋怨:“你外公以前還給我寫過歌呢,誇我聲音清甜,最适合唱他的歌。現在也不給我寫了。”
聽到她這樣說,外公一笑,忙放下裝指揮棒的盒子:“我年輕時候寫給你的歌,那都是熱烈得要把我骨頭都燒沒了的情詩,現在一把年紀了,哪裏還寫得出來?我心裏啊,沒這火了。”
“這話不對。”林栖打趣道,“外公明明有火,看向外婆的時候眼裏亮晶晶的呢。”
外公仍是含笑看着外婆:“原來火在眼裏,我說怎麽找不着了。我看着你,就把全部的情意獻給你,紙上數筆,是已經寫不動了。”
外婆拿起一塊桃花糕,喂外公吃了一塊:“你就只剩張嘴讨人喜歡了,吃點東西吧。”臉上的歡喜藏也藏不住。
“哎呀。”林栖裝模作樣地捂住眼睛,“小孩子不能看大人秀恩愛,好羞好羞哦!”
幾人都笑起來。外婆作勢在他肩上打了幾下:“老大的人了,還好意思說自己是小孩子呢,取笑外公外婆高興是吧?”
林栖往蔣修思身邊一躲,幾乎撞進他懷裏,笑得歡快:“外婆我錯了!我下次還敢。”
外婆笑得滿足,眼邊的皺紋都顯得無比溫柔,說着:“好啦,你都快把修思從沙發上擠下去了。帶他去你房裏聊聊,我們不打擾你。你們吃過晚飯了,那外婆就只給你們做點甜湯喝喝,拍戲苦哩。”
林栖這才意識到他都緊貼着蔣修思了,身上驀地有些熱,趕緊站起來,應道:“好!謝謝外婆。”
“修思,”外婆親切地喚他,“有沒有忌口的?給你做點冰糖雪梨炖雪蛤喝可以嗎?”
蔣修思立刻站起身,對她說:“沒有忌口,麻煩外婆了。”
外婆笑彎了雙眼:“不用謝。給你們少放點冰糖啊,小也都說了,你們得控糖呢。”
一進房間林栖就頭皮發麻起來。實不相瞞,他房裏貼了許多蔣修思的照片。
讀書時有段日子,他對繪畫的色彩運用感興趣,格外喜歡電影海報,花大量時間研究海報的配色和設計。也正趕上對蔣修思狂熱迷戀的時期,他把蔣修思大部分電影的海報都搜集了起來,高低錯落地在牆壁上貼了許多。
後來熱情過了,也動過要撕掉海報的念頭,不過那些海報都制作精美,蔣修思那張臉也着實是賞心悅目,他就懶得撕了。
現在也只能主動出擊,只要讓別人先尴尬了,尴尬的就不是他!林栖認定這點,輕描淡寫指着那些海報說:“我以前喜歡研究電影海報,巧了吧,剛好這都是你以前拍過的電影。”
蔣修思卻沒有出聲,他注視着這些海報,細細地看着,把每張都逐一看過,像是思考着什麽。
說出口的話沒被理會,林栖倒也不惱。仿佛被一種神秘的力量牽引着似的,他順着蔣修思的目光軌跡,也把從前看過太多遍的圖片重新浏覽。
青澀的、少年時期的回憶是特別的。這段時期的生活,無論是痛是樂,好像都是一樣的令人懷念。青春不再來。
當時那種充滿激情、所到之處的空氣都訴說着迷戀的狀态太迷人了。他單純地對電影着迷、對色彩着迷、對蔣修思着迷,只管自由自在。
不知道蔣修思看着這些海報陷入了怎樣的思緒之中,但林栖自己變得心境平和起來。雖然有過一陣子,他厭惡那個時期,覺得當時的生活不過是無所事事。
但現在他有種觸摸過去的自己的感覺。他發現那個他并不惹人讨厭。相反,那甚至是一個挺招人喜歡的少年。
這時候蔣修思忽然出聲:“我最近在表演上有了一點新的突破。”
“嗯?”
蔣修思凝視着牆壁上曾經的自己,說:“變得比以前好了。”
聽着這樣的話,林栖或許應該禮節性地接一句“那真好”,可是不知為何,他沒有說話。
他看到蔣修思看向了自己,問着:“你還會像從前一樣不厭其煩地看完一部由我主演的電影嗎?”
“會的。”他說。并且這也是實話。
蔣修思笑了起來,真讓人難以形容那笑的漂亮啊。而這人就那麽漂亮的,對林栖說:“那這次你會看到,我學會了心動的表達法。”
作者有話要說: 啊,大美人講含蓄的情話,太遭不住了。老母親速速将你們送上甜蜜的睡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