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還來得及嗎
醫生低頭看看垃圾桶裏的血色棉球，又擡頭看看他，不可置信：“你哪兒來的這麽多血？”
聞歸：“……”
電光石火間，他想到了剛才的異樣。
創口貼被貼到游戲人物的頭上後，不知道怎麽的，屏幕前的他陡然感到頭皮一陣清涼，不是薄荷膏那種提神醒腦的涼，要真形容起來，就像是初春清晨的一陣柔軟的風，令他頭痛大為消減。
伸手接過醫生手裏貌似平平無奇的創口貼，聞歸反複翻看，若有所思。
旁邊李念安緊張得咕咚咽了聲口水。
兩人最終在醫生成迷的神色中出了診所，回家路上，李念安焦慮得不住摳指甲，聞歸卻一句話都沒問。
路過村口魚塘，又拐過一道彎，先到了聞歸家，家門外，他停住腳步，猝然轉身。
李念安差點撞到他身上。
“你回家有事嗎？”聞歸若無其事地問。
李念安一時沒反應過來：“啊？”
聞歸：“沒事就在我家吃飯吧。”
李念安慢慢睜大了眼睛。
她睜大眼睛的動作實在太緩慢，活像只樹懶，聞歸忍不住想笑，這反射弧可夠長的。
李念安明顯有些手足無措：“我……沒………不打擾吧？”
聞歸低頭看着她。
小孩兒非常瘦，瘦得一張小臉只剩下一雙大眼睛，此時這雙大眼睛卻亮得出奇。
聞歸莫名被取悅了，他一甩書包：“又不是第一次。”
李念安：“……”
屏幕外，李念安看着這個跟她男神長得極為相似的少年，第一百次發自內心地勸慰自己，人設崩了就崩了吧，跟個游戲計較什麽，臉不崩就行了。
【戀人好感度+10，目前好感度21】
？？？
有人表面冷酷又毒舌，背地裏卻在偷偷長好感度？
李念安切回周離離視角，看着前方狀似渾不在意的高大身影，忍不住揚起了嘴角。
堂屋裏，餘亦茹系着條藍色圍裙正在做飯，餘光瞥見跟在聞歸後面的瘦小身影，明顯怔了一瞬，又很快笑了起來：“離離也來了，先跟哥哥玩一會兒，飯馬上就好。”
李念安對于無緣無故過來蹭飯很是不好意思，忙蹬蹬跑上前去：“阿姨，我幫你打下手吧。”
餘亦茹哪能讓小孩兒幫忙，笑着讓她跟哥哥一塊兒寫作業去，話說完，大約才想起周離離只上過半年學，并沒有作業可寫。
餘亦茹嘆息，估計是又想到了周離離的處境，神情愈發柔和，慈愛又憐憫地摸了摸她柔軟的發頂。
“以後都來阿姨這吃飯好不好？”
李念安內心湧起一陣暖意，下意識地看向剛放下書包的聞歸。
聞歸閑閑一扯嘴角：“白吃不行，得刷碗。”
餘亦茹：“……你這孩子，怎麽說話呢。”
李念安卻是驀地松了口氣，趕緊應了下來。
吃過飯，李念安搶着刷碗收拾，餘亦茹無事可做，把聞歸拉到了後院。
“挺大的人了，怎麽還欺負小孩兒”餘亦茹嘆氣：“明明挺關心別人的，不會好好說話？”
聞歸一哂：“小孩兒面子薄，讓她刷碗，她更自在。”
餘亦茹愣住，顯然沒想到兒子看着高高大大、粗枝大葉的，心還挺細。
她笑了笑，又說：“那孩子是個命苦的，咱們能幫幫就幫幫吧。”
聞歸看着餘亦茹臉上毫不作僞的悲憫，神色微變。
游戲裏的餘亦茹跟曾經存在過的她太相像了，以至于他必須得時刻提醒自己，才不至于像第一次見面那樣失态。
餘亦茹一直都這樣，明明都自身難保了，卻還想要幫助別人，溫柔到近乎軟弱，善良到近乎盲目，是個不折不扣的“老好人”。
她能說出這話，聞歸毫不意外，令他神色一變的，是他自己。
之前沒有餘亦茹提醒，他還沒覺得一門心思想要幫助周離離有什麽不對，此時才驀地反應過來，他什麽時候這麽古道熱腸了？
他并不是沒幫助過別人，也并非不擅長處理人際關系，只是這樣無緣無故、滿腔熱血地想要幫助一個人，還是第一次。
他陡然意識到，對這款虛拟游戲，或者說對小孩兒，他有些太過真情實感了。
“發什麽呆？”餘亦茹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剛笑起來卻又猝然皺了下眉頭：“你剛才去哪了？身上怎麽有股血味？”
聞歸回神，微微心虛：“哪有什麽血味？回去吧，小孩兒碗都洗完了。”
餘亦茹瞥向堂屋，見周離離确實快要洗好碗了，只得放棄追問，卻依然不忘叮囑聞歸不要跟同學打架，別做危險的事……
李念安一鍵操控游戲裏的周離離洗碗，然後開啓了上帝視角，正大光明地圍觀母子兩人說悄悄話。
當聞歸說出讓她刷碗的真實想法時，李念安一怔，心裏頓時暖烘烘的。
游戲裏的聞歸幾乎沒對她笑過，還沒事就毒舌兩句，隔着屏幕都能被他那種強大又冷厲的氣場震懾，說起來有點慫，她身為玩家，居然怕自己養的紙片人。
不成想，有些人表面高冷又毒舌，背地裏還挺暖。
李念安不禁美滋滋。
接着，她又聽到餘亦茹說想要幫她。
隔着屏幕看母子溫馨互動，李念安心裏卻一陣難受，之前她沒太在意，現在卻清晰地意識到，這麽好的餘亦茹将會早早去世。
她跟餘亦茹只是這樣接觸過幾次，知道她會英年早逝都會難受，很難想象當年的聞歸有多悲痛。
李念安試探着問游戲助手：“餘亦茹能活得久一點嗎？”
一向很好說話的游戲助手這次卻硬邦邦的丢下一句：【無可奉告】。
“……你告訴我，我就送你一百顆愛心，怎麽樣？”李念安試圖賄賂。
良久沒有回複。
李念安的期待一點點冷卻，沒想到一向貪婪的小助手還是個有底線奸商？
【兩百顆！】
李念安：“……”
扣掉兩百顆小愛心，游戲助手給出了答案：【所有人的命運早已注定，不可改變。】
這個答案在意料之中，李念安卻難免失落，不明白一個游戲而已幹嘛還這麽嚴格，大團圓它不好嗎？
想是這樣想，李念安心裏也明白，過去的時光已經永遠停留在了過去，時間一往無前，不能回頭。
餘亦茹是這樣，她也是這樣。
所以昨天聞歸希望她能改變現狀的時候，她才那樣消極抵抗，因為改變游戲中的過去，沒有任何意義。
可現在，她改變了主意。
就算只是個游戲，也有人在真心實意地期待着她更好，她不想辜負了這份期待。
聞歸剛一回到堂屋，就對上了一雙亮得出奇的大眼睛。
小孩兒太瘦了，眼部占比就顯得尤為突出，以至于每次見到她，注意力第一時間就會放到眼睛上，是高興還是難過，一目了然。
剛才還有些糾結的心思瞬間變得沒那麽重要了，聞歸臉上帶了點笑：“刷個碗這麽高興？”
小孩兒沒接他話茬，而是握緊了小拳頭，像是在猶豫又像是在下定決心。
聞歸耐心地等着，好一會兒，小孩兒終開了口：“我現在有勇氣了，還來得及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