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雙狗狗眼澄澈而明亮
曹導新戲《逐鹿》半個月前就已經開拍，導演和重要演員早就進了組，此時甘泉影視城某處宮殿內，《逐鹿》劇組正在吃晚飯，短暫休息後，還有一場大夜戲要拍。
導演曹傑吃過盒飯，避開人群，找了處黑燈瞎火的宮殿。
“……臉行”曹傑拿着手機，不知道在跟誰打電話：“那角色是梁國第一美人，我見着人，就覺得合适。”
“演技……就一場舞，沒多少戲份，對演技要求不高。”
挂斷電話，曹傑長出一口氣，結果這口氣還沒出完，就見一道人影從昏暗的屏風後面晃了出來。
現在外面天已擦黑，宮殿裏本來就暗，又沒開燈，他根本就沒想到屏風後面還能藏着個人。
曹傑皺眉看過去，那人穿着一身華麗柔軟的黑色長袍，身形高大，行走間錦袍上暗金紋隐現，扮相有點眼熟。
光影交錯間，曹傑看清楚了，是他新戲男主。
戲中喜怒無常的俊美暴君，此時臉上沒有一絲多餘的表情，連刻意畫的狹長眼眸都沉穩淡然了下來。
曹傑：“……你都聽到了？”
聞歸淡淡瞥了他一眼：“你屈服于資本方的全過程。”
曹傑：“……”
他跟聞歸認識十多年了，也做了十多年的忘年交，本來被聞歸聽到也沒什麽，可屈服于資本方這頂大帽子他可不能收：“別胡說啊，什麽資本方，一朋友。”
聞歸沒搭腔，也沒多問，擡步向殿外走：“沐辭鏡？”
他問的是“關系戶”在劇中扮演的角色。
沐辭鏡，劇中梁國第一美人，梁國送給歷國君主的禮物，實際上是個刺客，剛出場就刺殺失敗慘死了，妥妥一炮灰。
曹傑跟他一塊往夜戲地點走：“嗯，演員大後天跟你有場對手戲，形象沒問題，跟角色吻合，舞跳得也不錯，演技……可以再磨。”
聞歸不置可否。
曹傑嘆了口氣。
本想着小姑娘沒演過戲，到時候正好讓聞歸幫忙指點兩句，聞歸演技沒得說，能聽他兩句指點，不說演技進境一日千裏，怎麽着也能開個竅，現在給扣上個“關系戶”的大帽子，指點是指望不上了。
曹傑有心解釋兩句，小姑娘不知道自己是關系戶，但瞥到聞歸冷淡的側臉，只得作罷，這人估計懶得聽，解釋多了反而顯得欲蓋彌彰。
到了片場，曹傑忙着去做安排，聞歸則拐進了私人休息室，化妝師過來還要一會兒，他随手翻開桌上的劇本，剛要看，就聽到手機嘀嘀響了兩聲。
視線從劇本上移開，他懷疑自己聽錯了。
工作手機在助理那，私人手機……他記得靜音了？
狐疑地拿起手機，屏幕亮起，大片粉紅色躍入視線。
頁面是某個打開的不明app，粉紅色的心形泡泡充滿着整個界面，還有一句不知所謂的話：歡迎開啓《拯救戀人》——您的命定戀人，終有一天會穿越時光，撕裂長夜，帶你走向光明。
聞歸皺眉。
他十分确定自己沒下載過這個莫名其妙的游戲，這是他私人手機，沒事時會随身攜帶，有工作就交給助理，而助理，連密碼都不知道……
暫時壓下心底湧動的各種猜測，上滑返回桌面。
頁面卻一動不動，還直接跳出了游戲劇情梗概，背景也變成了一片青山綠水。
【這是一處愚昧落後的小山村，買賣婦女兒童時有發生，您的命定戀人從小被拐賣至此，備受欺淩。】
聞歸臉色晦暗不明，在下一段文字跳出之前，點擊跳過劇情。
劇情文字淡出後，一條泥濘不堪的土路出現在了游戲界面上，嘩嘩雨聲響起，不論是聲音還是畫質都十分逼真，幾乎跟實景一樣。
一款流氓游戲制作居然這麽精良？
很快，土路盡頭出現了一個游戲小人，是個看不清面貌的女人，她沒打傘，手上提着一袋東西，身上的白襯衫都濕透了，正狼狽不堪地低頭往前跑。
聞歸看着她，沒由來的熟悉感。
試探着點擊小人，游戲視角推近，女人似乎聽到了什麽聲音，恰好擡起頭來，抹了把臉上的雨水。
看清人臉的剎那，聞歸瞳孔一震，以為早已塵封在心底的記憶争先恐後地湧了出來。
他終于知道剛才莫名的熟悉感是哪裏來的了。
那是十四年前了，當時他和媽媽餘亦茹剛從平市逃到那處小山村不久，為了獲得短暫的安寧，如同驚弓之鳥的兩人，每天忙得焦頭爛額。
聞歸以為那段記憶應該是模糊而混亂的，現在被迫想起，卻意外的清晰。
那天他有事回家晚了，餘亦茹卻比他還晚一步到家，就穿着這件白襯衫，回來時滿身的泥水，神情恍惚，額頭上還青紫了一塊兒，她騙他不小心摔到了排水溝裏，聞歸沒信。
他也是花了幾天時間才得知，淋雨那天，餘亦茹被幾個村民調戲了，狼狽躲閃時不小心掉進了旁邊的排水溝，驚慌害怕再加上淋雨，後來才大病一場。
聞歸驀地攥緊手機，滿眼陰鸷。
天空烏黑一片，沉甸甸地壓在餘亦茹頭上，他盯着屏幕，等着那幾個曾被他打斷腿的村民出現。
這次，卻沒有村民，重重雨幕中走來一個撐着藍格傘的小姑娘。
暴雨砰砰砸在破舊傘面上，小姑娘細瘦的胳膊看起來幾乎要支撐不住，她似乎猶豫了片刻，才踩着泥濘的土路，走到渾身濕透的餘亦茹身邊。
接着，用力踮起腳尖，将手裏的黑色雨衣披到餘亦茹身上。
瘦小的臉上，一雙狗狗眼澄澈而明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