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傅致遠半夜接到這麽個擾人清夢的電話,發現是楚子沉打過來的,本來心頭一顫,還怕出了什麽事情。結果一接聽起來,就聽到了這句“想你”,覺得整個人都飄了起來。
太高能了,他還沒睡醒就被這麽沖擊,真是一點都沒有心理準備。
透過電波,楚子沉一向柔和的聲音仿佛帶上了一種奇異的磁性,在夜半無人的時候響在耳畔,實在是有一種獨具一格又叫人按捺不住的魅力。
“怎麽了?”傅致遠也不由自主的放柔和了聲音,他聽出了楚子沉嗓音裏的疲憊。
“……沒有,沒什麽事發生。我很好,你繼續好好睡吧。”
啪,楚子沉挂了電話。
傅致遠不敢置信的把手機拿下來放在眼前,看着短短二十多秒的通話記錄,心中的馬拉戈壁平原終于等到了來自草泥馬的暴動反抗,千萬頭羊駝呼嘯着,野馬一樣奔騰而過。
半夜打電話過來,把人調戲到一半就跑,人幹事?
……究竟要怎麽好好睡,被這麽一打岔,壓根就睡不着了好嗎?
另一邊,天臺上的楚子沉也有些匪夷所思的盯着自己的手機。
他實在是沒想到,到了這樣一個關鍵的關頭,自己竟然如此可恥的縮了回去。他也從來沒想到,原來自己是這麽……純情。
沒錯,從來不知道戀愛是何物的楚相,在這場從始到終的知♂己初♂戀中,在一通遠距離電話中,在對方聲音柔和的三個字中……害羞了。
傅致遠固然在心裏刷屏,楚子沉又何嘗沒有在腦子裏罵娘。
這種臨門縮一腳的劇情,簡直就像武林盟主挑戰魔教教主的時候,猛然發現自己竟然還有個連自己都不知道的罩門。
不可置信的坑爹感撲面而來,幾乎讓楚子沉有些忘記了自己的沉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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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總是要解決的。
楚子沉原本想周日趕回去把這件事當面說清說開,奈何得知自己面對的只是一只紙老虎的顧然就像是打了雞血,用三片山海經殘片為報酬,拿出了些一手資料壓着楚子沉加了一天的班。
等他周日晚上趕回去的時候,傅致遠竟然有些躲着他的意思。
很難置信的,在接下來的幾個工作日裏,傅致遠熄了所有聲息,對那個晚上打來意味暧昧的電話只字不提,還刻意的掐好時間,幾乎不同楚子沉見面。
周一到周四,一連四天都是如此。
楚子沉的住宅裏依舊留有傅致遠一點一滴添上的痕跡,傅致遠這幾天雖然有點避着他,可這些痕跡依舊留在這裏,心思細膩如傅致遠,也沒有任何把它們抹去的打算。
以楚子沉對傅致遠的了解,這既不像是置氣,也不像是心灰意冷,反而更像是籌謀着某些事情,默默的結上一張疏密适中的網,在行動前為保萬一,才更要無聲無息。
傅致遠的行動還是露出點滴蛛絲馬跡,楚子沉大致能猜到一個梗概,四下無人的時候琢磨一番,就覺得傅致遠太過高明。跟那天晚上自己差一點就挑開明說的情況不同,這種半含半露的小尾巴,更像是一把羽毛無聲撫過他的心上,心頭就不免動的更厲害。
真相的揭露是在周五。
楚子沉晚上放學回來,剛剛推開門放下書包站在玄關口,耳邊就聽到砰的輕響,身上已經被彩帶和亮閃閃的粉屑輕飄飄的灑了一身。
這幾天一直避開他走的傅致遠一身黑色正裝,笑吟吟的站着,客廳又改了一個模樣。傅致遠在不少細節上動了手腳,讓明明只有兩個人的偌大的房子布置的分外熱鬧有人氣。
數量不菲的禮盒随意堆在牆角,不難想象這些禮品都是面前這個人一個人的手筆。客廳最中央停着一輛推車,推車上放着一個巨大的四層蛋糕,旁邊稍偏的桌子上壘了香槟塔,沙發後的櫃子上似乎特意放了一塊牌匾一樣的東西,被紅布蒙着,只能看到一個大概的形狀。
楚子沉早晨離開的時候,客廳還是平常的黑白兩色的模樣。如今到了晚上,不足一天的時間,家裏就全改了個模樣。他微微嘆了口氣,擡頭撞進傅致遠那對帶着盈盈笑意的黑沉眸子中,感慨道:“謹之實在是費心了。”
傅致遠這次沒有謙虛,他大大方方的應承下了這句感謝。
往常語調溫柔的人都是楚子沉,傅致遠的聲線一向都略壓着,還帶着他特有的自持的謙和。然而今晚他的聲音柔和的不同尋常,好像在糖裏泡過,也似乎是沾滿了蜜,有一種讓人恨不得溺死在裏面的溫柔。
“是。我白天在布置這些的時候,一邊覺得分外滿足,一邊又格外揪心——如果你今天有東西落下,突然回來取怎麽辦呢?如果你今天工作上又有事情,連夜飛走怎麽辦呢?我不怕被你提前看見,也不怕今晚等待落空。我只是擔心,璋華,我只是擔心你得不到最好的一幕——你本應該配上一切最好的東西。”
“幸好……”傅致遠的聲音又低回下來,帶着種滿足的喟嘆:“我能把最好的布置送給你。”
傅致遠彎起眼角,向楚子沉擡了擡手臂,似乎想給他一個擁抱,又似乎想要撫摸他的臉:“今天是你生辰。璋華,唯願你此生盡如今日,無憂無惑,無懼無怖,一世清明。”
說不感動是絕不可能的,只是楚子沉心中還尚存在着一個疑問:“謹之,我生辰的事情,你是如何知道的?”
“……百度百科。”
楚子沉:“……”
他的生辰并不是今天,而是六天前——他的誕辰是他的忌日,這未免微妙得很。
百度百科上的東西不盡準确。他曾經查閱過跟自己有關的資料,知道自己在歷史中曾經并不是聲名顯赫的人物。有關自己的生日大約也是從燕國國破後宮內的記錄中流傳出的,有人抄閱的時候弄錯了也是可能的。
不過他沒有點破這一點。
在傅致遠心中,楚子沉值當最好;而在楚子沉眼裏,傅致遠這番苦心布置,提前籌謀,又何嘗不應該得到最完美的結果?
他甚至心裏還隐隐有些惋惜,今天實在應該換身衣服再進來。這樣一身松垮的校服,配上傅致遠這般的苦心布置,實在有些不莊重了。
楚子沉是相當能夠藏得住話的人,他既然今天決定給傅致遠一個圓滿,就不會在日後弄出什麽殘缺。在很久很久以後,楚子沉過了一輩子偏差六天的生日。
不為別的,他只想成全傅致遠心裏的那點完美,如此而已。
楚子沉脫掉校服外套,露出裏面沒有紋路裝點的純色白襯衫,上前幾步,握住傅致遠剛剛擡起的那只手臂,然後傾身給了傅致遠一個擁抱。
體溫相貼的感覺像是把氣息過渡到另一個的身體裏,特別當對方是自己鐘情之人時,從他身上傳來的源源不斷的溫度,好像能溫暖一個世界,一方天地。
這感覺實在讓人迷醉,不過楚子沉還是很快的放開了傅致遠,讓對方把他今天一手安排的戲碼繼續唱下去——前些日子裏三四分的揣度已經有了八九分的把握,從今天的形勢看來,先坦明心意的人大約是傅致遠了。
那就把這個機會交給他吧。
楚子沉要做的,只是在對方說清心思的時候,送給對方想要得到的東西。
傅致遠竟然還沉得住氣。他在這麽一個含着無盡意味的擁抱下也沒有失去分寸,竟然還能引着楚子沉先切了一小塊蛋糕,又遞給他一杯香槟酒。
奶油是甜的,水果是甜的,果醬是甜的,香槟也是甜的。
空氣中就充斥着蛋糕香甜的氣味,鼻尖也萦繞着香槟清甜的氣息,于是就連氣氛也是輕松愉快而甜美的。
“先祝你生辰快樂——用知己的身份。”傅致遠低頭看向楚子沉:“今天的慶祝,不知璋華是否喜歡?”
楚子沉微笑點頭。
傅致遠這次沒有掩飾眸子裏的情感,那被久久壓制的柔情終于從他眼中滿溢出來,像是蜜糖一樣帶着甜意和深情,在這個被精心準備過的日子裏流淌的十分肆意。
“再讓我祝你一次生辰快樂——用一些別的名義。”
傅致遠的聲音輕柔如同耳語,他說到這裏,竟然有些說不下去,停頓片刻,呼吸也稍稍急促淩亂起來。
楚子沉看到這一幕,突然明白過來。
他當初在天臺上手比眼快的挂了電話,和此時的傅致遠情緒都是相同的。
太過珍視,太過重視,所以近鄉情怯罷了。
只是當初他挂了電話就能下樓加班隔着幾千米的距離,而如今傅致遠和楚子沉的距離就在呼吸之間,話已出口,就不再有後退返回的機會了。
傅致遠定了定神,那話語流連在唇齒,情意輾轉在呼吸,一時竟然有些怯于說出。
他又停頓了片刻,突然向後急轉,大步流星的走向沙發上架住的那塊匾狀的東西,劈手将蓋在上面的紅布扯了下來!
晶瑩剔透的水晶匾額躺在那裏,紅豆拼出的字封在匾額裏,用的是小篆,一共四句,正是那天他誘着楚子沉唱的“生死契闊,與子成說。持子之手,與子偕老”。
他這一扯,好像是扯下了某種無聲的隔閡,好像是扯下了他所有的羞澀。
“璋華,我心悅你。”傅致遠大大方方的說。
紅豆在此,我在此。問你相思不相思。
傅致遠也許不需要那個明确的回答了,他看到楚子沉笑了起來,眉眼彎彎,眼波溫柔,他看到楚子沉向他走近,然後伸出一只修長纖細的手,一把抓起了他自己的手。
在那一瞬間,傅致遠覺得自己的心跳都要停了。
他的手被楚子沉抓着,近乎是帶着一點強硬和急促的,抵在了楚子沉自己的左胸口。
他能感覺到皮肉下心髒的跳動。
楚子沉的心跳是微快的。傅致遠只覺得手上那跳動的觸感順着自己的皮膚、血脈一路在胳膊上流淌,直到把那種震動流入左心口,兩個人的心跳的頻率仿佛都相同了起來。
他聽到楚子沉的聲音,溫柔如初,猶如天籁。
“君心定與我心同。”
傅致遠的眼前好像綻開了無數的花朵,又像是放響了無數的禮花,一簇簇,一點點,斑斓的彩色明豔而美麗,讓他的唇角不自覺的翹起來、翹起來。
他對面的人也是微笑着的。
此時正值寒冬臘月,然而兩人心中卻俱是春暖花開。
封着紅豆的牌匾靜靜地躺在那裏,帶着溫潤的光澤和真情的祝福,每一顆都帶着滿滿的相思。
第二天早晨,楚子沉特意來看了一眼這塊拯救了關鍵時刻的功臣,一掃之下卻啞然失笑——不知道是傅致遠查資料的時候出了岔子,還是定做的時候鑲嵌的人看錯了,那小篆上寫錯了一筆。
但他只是微笑着,用溫暖的眼神看着這幅拼錯的紅豆水晶匾,什麽都沒有說。
在多年過後,有一位歷史學家上門做客,一進屋就先看到了這塊挂在客廳裏的橫匾。這位老先生生性較真,還特意指出了那寫錯的一筆。
傅致遠驚訝的扭頭看向楚子沉。
楚子沉淡靜的微笑:“是的,它寫錯了,我一直都知道。”
他伸出手,觸上這塊微涼的水晶:“可它錯的多麽詩意。”
——這些就是後話了。
現在的傅致遠,手被楚子沉按在對方的胸膛上,感受着對方胸腔裏的震動,感受着對方掌心裏炙熱的溫度,也感受着自己心裏蠢蠢欲動的沖動。
他終于忍不住,反握住了楚子沉的手,把那只白皙修長的手臂拉向自己,送到自己的唇畔輕輕地印上一個個細碎的吻。
羽毛一樣一觸即離的輕吻,一個一個的灑在楚子沉的手背上,同時落下的還有對方有些壓抑克制的暖暖的呼吸。
“要我先慶祝你的好運嗎?”楚子沉沒有被動着等着傅致遠的動作,他伸出另一只手握住了傅致遠的肩膀,把這個男人向着自己拉近了一點。
對着傅致遠帶着少許疑問的眼眸,楚子沉輕聲道:“這個生日,用你們的定義來說,是我成年的日子。”
體會到了楚子沉話語中的暗示,傅致遠的眼眸不可置信的張大!
“我們可以做一些成年人該做的事。”
傅致遠的肩膀被重重一推,失去重心的踉跄幾步,跌在他身後的沙發上。楚子沉環着他的脖子撐在他的胸前,額頭貼着他的額頭,四目相對,更顯暧昧。
雙方的呼吸都更淩亂了一些。
他們先是交換了一個帶着彼此氣息的纏綿的吻。
這親吻完全不是為了接下來的情欲做的前戲,它只是單純的表達對彼此的濡慕,和雙方都終于得償所願的滿足。
楚子沉伸手去解傅致遠的領帶,被傅致遠輕輕伸手按住。這進展快的傅致遠料想不到,而且不知是不是錯覺——楚子沉未免太主動了些。
他有些試探性的說道:“我……我以前一直在上面。”
楚子沉愣住了。他稍稍發了片刻的呆:“謹之,我做了什麽,給了你我是雌伏人下的概念?”
兩個人目光交錯,彼此都有些呆愣,也都有些啼笑是非。
——兩個攻在一起能做什麽?
——總有人要做些什麽。
楚子沉悶笑了一聲,又低頭去吻傅致遠。他的唇齒跟傅致遠的緊密相貼,含糊不清的吐出帶着笑意的音節:“已經到了這種地步……車到山前必有路。”
傅致遠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也笑了起來,學着剛剛楚子沉的反應,握住了楚子沉的肩膀,用力把兩個人的位置颠倒了一下,把楚子沉反壓在沙發上:“……船到橋頭自然直。”
性事從不是愛情的全部。既然剛開始沒想到,定位定錯了,那就不如将錯就錯吧。
到了緊要關頭,總是要有方法解決的。
重要的不是床上的姿勢和位置,而是跟自己在一起的人是這個人。
只要是眼前的這個人,一切都好,什麽都好。
他們擁吻纏綿的上樓去了卧室,幫對方除去衣物,熱烈而放肆的吻着彼此的每一片肌膚。
有呼吸交錯着呼吸,熱度傳遞着熱度。手指緊扣着手指,肌膚貼湊着肌膚。喘息壓疊着喘息,呻吟融合着呻吟。
一夜長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