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蘇折是被放養大的。他十二歲以前跟師傅師兄住在山上,天天打雞罵狗,摸魚爬樹,臉上還帶着點過量運動都消不下去的天然肥,一笑起來又憨又淳還有點小壞,叫人看了這小子就想掐一把。
他的十二歲和十八歲都是人生中最重要的分水嶺,兩次驟變幾乎揭露了他一生命運的起承轉合。
在他十二歲那年,他的師父突然去世了。
師兄沒讓他看着師父的屍體,只是在立了碑後壓着他磕了三個頭,然後就匆匆帶着他一路風雨兼程的來了帝都,找到了顧然。
那時候十三組正組長活得還好好的,顧然也沒有現在這麽冷峻陰損。二十五六的男人還年輕得很,唇角長年翹着抹漂亮的弧度,好像是情不自禁,又好像是在譏嘲什麽。
孟謙把他放到一邊看動畫片,自己壓低了聲音跟顧然商量。蘇折當時是個土包子,動畫片幾乎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他一點都沒關注過師兄怎麽跟顧然談那些他一點都不感興趣的話題。
顧然跟孟謙的所有談話,包括了争吵和諷刺,全部都是在壓低了聲量的情況下進行的。以至于到最後顧然憤憤然罵了孟謙“你腦子就是個瓢!”後,還是不得已的答應了堅持如此的孟謙的請求。
蘇折依依不舍的放下電視遙控器,要跟談完了事情的孟謙走,卻被蹲下身子的孟謙擡臂輕輕攔住。
“城裏好不好玩?”
“好玩!”
“這個大哥哥這裏有更好玩的東西,會變形的機械模型、自己就能跑的電動火車、能上天的遙控飛機……小折願不願意在這裏玩?”
孟謙溫柔的刮了刮蘇折紅撲撲的臉蛋,把那些對小孩子最有誘惑力的東西一樣樣的細數了出來。
他看到蘇折搗蒜一樣的點頭。
顧然把手臂抱在胸前,嗤笑了一聲。
孟謙彎了彎眼睛,最後一次抱了抱面前的這個小胖墩:“師兄有事情要出去,把你留在大哥哥這裏,你一定要聽他的話,知道嗎?”
那時候的蘇折,還遠遠想不到孟謙這一去,就再也回不來。
Advertisement
他只以為師兄要想以前出門一樣,一去三五個月,回來後還會給他帶各種新鮮玩意。他沉浸在對新環境的興奮之中,敷衍客套漫不經心的問了一句:“師兄要多久才回來?”
“……師兄盡量回來。”
蘇折當時才十二歲,還是被傻呵呵的養大的,哪裏聽得出“盡量回來”和“盡量早回來”的區別。那一個被省略的“早”字,包含了多少腥風血雨的折磨!
他玩着手裏的魔方,對此全然不知。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所有權已經被轉讓,他的師兄已經不得已把他托付給別人。這一托付,就直到了他成年的那一天為止。
顧然的确有幾把刷子,他在蘇折适應了新環境的一個月後,簡單粗暴的給蘇折畫了張課表,把這個山野裏放羊一樣放大的孩子的時間分割成一個個精确的小塊,不止讓他學習普通的課業,也系統的教授他對自己力量的控制。
在他看來,孟謙跟他的師父都太過仁慈,也太過善良。這麽一個身體裏養着蠱王的小孩子,竟然還真敢撒手放養。
小孩子畢竟忘性大,蘇折在開始過的很辛苦、很不适應的時候,他還對師兄念念不忘。可在他的一切都走上正軌後,童年裏師父慈祥的面容,師兄溫柔的笑臉,就一點點被他丢在過去的路上。
雖然不至于忘記,可也漸漸淡泊無感。
直到他十八歲的時候,顧然送了他一份“大禮”。
這份大禮是這些年來,陸陸續續用白色優盤寄來的五個視頻。
五個視頻,精裝剪輯了他師兄所受的五個月的折磨。
在他剛剛來到城裏,興奮的去游樂園玩耍的時候,他的師兄正被挖去一只眼睛;在他對身邊的一切都感到新鮮好奇,坐在KFC裏大快朵頤的時候,他的師兄被注射數倍的自白劑,斷水絕糧的一遍遍拷問;在他還茫然無知的揍哭鄰居家的小孩的時候,他的師兄被折磨的神經衰弱,曾經溫柔堅韌的人也會畏縮的團成一團,恨不得躲到角落裏。
多麽殘忍。
在這個人用血肉和生命撐起來的天空下,他一無所覺的活得這麽快樂。
那些審訊的視頻完全違背人道主義,針對人的弱點進行一遍遍的折磨反複,剛剛成年的蘇折看的渾身顫抖,到了最後根本沒法把那個離精神崩潰只差一步之遙的、啊啊怪叫的男人跟他的師兄聯系到一起。
他的聲音都透着顫抖,他不可置信的問顧然為什麽。
顧然冷峻的表情在那時已經定下雛形,他輕描淡寫道:“你也成年了,有些事也該知道。孟謙當年跟我約定,不許在你成年前告訴你這些,怕你過不舒坦——不過我這些年看着這幾份東西,覺得你應該也不想過得這麽舒服。”
蘇折感覺自己如至冰窟火爐,同時被兩種念頭折磨着。他隐約意識到那些殘酷的真相,既想把自己縮到烏龜殼裏,不看不聽不想,又想沖出去,随便找個什麽人往死裏揍一頓。
顧然沒給他抉擇的權利跟機會。他就這樣直白坦然的,把孟謙所遭受這些的前因後果統統告訴了蘇折。
他的師父,知道一個“永夜”組織極其想知道的秘密,而這個秘密曾經由他的師父傳給他的師兄過。
永夜找上門時,他師父最後用一條命做拼,才能在危急關頭逼着組織首腦發下一個輕易動不得他師兄的重誓——那誓言帶着人命的血煞,還有師父多年來辛苦參得的道,絕對沒有違背的餘地。
然而情況緊急,他師父只顧着保全秘密,卻沒能顧得了他。
孟謙有誓言的保護,安全得很。唯一暴露在槍口之下的人是蘇折。
“永夜”用蘇折為威脅,換得孟謙在某種程度上的屈服。孟謙絕不同意把秘密告知永夜,但與此同時,他以答應成為永夜實驗材料的代價,換取了蘇折對這個組織做出B級以上挑釁之前,永夜決不能對蘇折動任何手腳的條件。
所謂的成為永夜實驗材料,不過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乖乖的把自己送到永夜手裏,任人搓磨罷了。
當時的永夜盛極一時,還不像現在潛伏的這麽徹底。永夜的一把手甚至跟十七局的副局長有着某種交易。
孟謙完全無法同時保全他跟蘇折兩個人。
要麽他自己受盡折磨,依舊保守秘密;要麽是他師弟來承受這一切的折磨,他來享用這份隔三差五的精選視頻,每一份視頻裏的尖叫和痛苦都是對他的煎熬質問和逼迫。
天下之大,孟謙竟然除了把自己送上門之外,再沒有別的選擇餘地。
一方是情義,一方是道義,兩者都不能舍棄,孟謙只好犧牲自己。
始終沒有結束的折磨宣告着他始終死死咬着那口氣,絕不肯說出秘密。而那幾份觸目驚心的視頻,無一不在宣告着孟謙的堅毅。
蘇折聽完了全部的真相後,整個人都控制不住的顫抖起來,牙齒寒戰的咯吱咯吱響:“……我、我師兄……他現在……”
“他早死了。”顧然毫不留情的說:“他去了那裏的第九個月時死掉了,似乎在死前搞出了一點什麽動靜,給了永夜一個不大不小的打擊。然後永夜開始轉型,近來越發收斂——我唯一知道的,就是孟謙什麽都沒說,到死時也沒有說。”
他嚴厲的看着表情以及呆滞僵硬的蘇折,對這件事情下了一個定義:“他死是好事。”
對于那時孟謙來說,死亡的确算得上是一種幸福。
孟謙用九個月的折磨和最後的一死換來了他覺得無比值得的報償:他的師弟幸福無憂的度過了成年前的日子。礙于誓言,永夜連這幾個優盤都沒法直接寄給蘇折,只能寄給顧然。
顧然把所有的事情攤開後,就越過蘇折走出了房間,只留下蘇折一個人,無聲的一個接一個打着寒噤,縮在寬大的椅子裏,覺得整個世界都冷到漏風。
極致的冷後就是僵硬,蘇折接下來的幾個月裏都活的渾渾噩噩,好像什麽事都沒法打動他,就連再看那幾份視屏,态度都是恍惚麻木的。
他甚至找不出自己活着的意義。師兄保全了什麽呢?一個知道真相後就行屍走肉一般的空殼?
他有規律有條理的活着,視線所及,不能讓他産生觸動;耳中所聞,不能讓他感覺悲戚;口中所嘗,不會讓他覺得鮮美;他可以枯坐幾小時,連眼珠都懶得轉一轉。
直到有一天,他在柳章臺那裏翻到了一枚書簽。書簽上印着:我亦飄零久,十年來,深恩負盡,死生師友。
蘇折的心仿佛突然被什麽觸動,有什麽東西猛然拉開了他心中的閘門,悲傷的洪水卷着痛苦的海浪傾瀉而下,讓他怆然淚下,痛哭失聲。
他突然意識到,世上唯一一個甘願用自己的痛苦來換取他安康喜樂的哥哥,也終于在受盡折磨後離開了。
蘇折幾乎哭到天昏地暗。他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不吃不喝呆了三天,再出來的時候已經給自己換了一張臉。
那張面孔,分明就是他師兄。
顧然略帶征詢的看着他,蘇折輕輕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有抹碧綠的顏色在那裏的血管下一閃而過“美人蠱,我新培育出來的東西。”
被好好養大的陽光男孩露出了一個微笑,這微笑竟然如此猙獰刻毒“此仇不報,還有什麽顏面用自己的臉活在世上。”
十三組多了一個成員,叫做蘇折。
蘇折是個美人。
蘇折最愛他那張臉,每天保養十幾遍。
蘇折對那些還保留着少年懵懂的男孩子很好,态度溫柔。只是他還是學不像他師兄,縱是千種溫柔,也掩蓋不住笑容裏發自內心的涼薄。
每當他露出孟謙式的招牌微笑時,顧然總是要說一聲“畫虎不成反類犬”。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大家都祝我生日快樂,好開心o(*////▽////*)q今天決定(回)報社(會)【這麽高能的劇情你其實是報複社會吧……
祝大家也都開開心心噠^_^~
這章刷一下蘇美人的過去,楚相沒能出場作者也很遺憾_(:з」∠)_,虐到大家我更遺憾_(:з」∠)_,這幾天我會在這章的作者有話說裏補一個番外,大概是片段式,內容溫馨治愈向,用來溫暖各位看文的小天使~~~補完番外後會修改內容提要的^_^
片段式小番外。
(一)
蘇折有一次拐着楚子沉去了家GAY吧。
楚子沉以淡靜的氣質和角色的面容成功的被姚家剛剛回國的小少爺看上。
姚朔興致勃勃的端着酒跟楚子沉搭讪,被楚子沉禮貌的婉言謝絕:“對不起,我對這些不感興趣。我來這裏只是為了保護朋友的貞操而已。”
姚朔仰天大笑——長着這樣一張臉,什麽人需要你來保護貞操。
不過他看到舞池裏的蘇折後,就覺得自己其實有義務保護這兩個人的貞操。
(二)
在柳章臺對自己的同事做出了某些事情後,十七局擔心她畢竟非我族類,本來想要對她下手的。
但柳章臺被顧然保住了。
很多年後,顧然問柳章臺,你當年主動找到我要求加入十三組,是不是被正組長的人格魅力征服?
啊……不是。柳章臺嫣然一笑,我只是聽說你們組裏有個人,代號是“不死的雞雞”,對此很感興趣而已……
與此同時,遠在千裏之外的雷炎,不知為何感覺胯下一涼。
(三)
姚朔曾經在剛回國的時候立下了一個偉大的志向:楚長原跟蘇折,這兩個人他一定都要睡到。
不過當他在國內聚會的時候看到楚子沉身邊的傅總後,就默默地把這個志向改成了,他這輩子只要睡到一個就好。
(四)
蘇折在報仇成功後,終于能換回他英氣勃勃的廬山真面目。
沒有了少年時礙事的嬰兒肥,蘇小哥絕對是個英俊潇灑的小帥哥,一笑起來還帶着點邪氣。
全組人對于再也不在臉上做面膜的蘇折喜聞樂見,不過萬事總有例外。在蘇折恢複面孔的當天,羅政悲痛欲絕的哭瞎在廁所裏。
(五)
楚相跟傅二少是一對好朋友。
楚子沉跟傅總裁是一對好朋友。
楚組長跟傅致遠是一對好基友。
靠!快拉走,眼睛要瞎了!!!
↑以上是整個十三組對這兩位的感想變化史。
(六)
傅致遠跟楚子沉這樣的身份,每天都要面對很多形形色色的誘惑。
有一次楚子沉單獨出去跟譚磊他們喝酒,微醺時就倚在沙發上歇着,半睡半醒之間身上突然爬上來一個讨好笑着的男孩。
“楚少,我伺候你。”
“哦,不用。”楚子沉頂着一張兩頰暈紅的喝醉臉,認真嚴肅的說:“我自己有愛人。”
(七)
在又一次喝醉後,爬上來的男孩沒因為楚子沉的拒絕而離開。
他說:“沒事,楚少。他不能知道,咱們就逢場作戲玩玩而已。”
于是滿臉醉意的楚子沉就默默的翻出手機,找到當年蘇折風華絕代的照片展示給男孩看:“好吧,等你檔次比他高了,我就考慮考慮外遇。”
(八)
一天下班後,傅致遠風風火火的回家,對楚子沉百般旁側敲擊。
“你想知道什麽?”
“……你的外遇水準。”
楚子沉掏出手機把照片給傅致遠看。
傅致遠笑的喘不過氣。
楚子沉:“???”
“我終于知道了……璋華,你知不知道外頭都在傳你……傳你……”
楚子沉:“???”
“傳你眼界太高。要是想找外遇,大概只能專門定做充氣娃娃了。”
(九)
姚朔曾經覺得,不敢跟傅致遠比能夜夜睡到楚子沉,那他至少要能睡一晚蘇折。
不過等他看到恢複本來面目的蘇折後,就覺得世界很寬闊,為什麽非得睡蘇折。
(十)
楚子沉後來又蓄起了長發——不過蓄發總是有長發齊耳的時候的。
那時候他跟傅致遠正在做全球旅行,他們車子的隔熱紙顏色很深。
有一次,路人問傅致遠,車子裏是你什麽人?
傅致遠神秘的一笑:“My angel.”
于是路人微笑起來:“祝你跟你的女兒旅游愉快!”
(十一)
楚子沉半夜的時候被憂心忡忡的傅致遠搖醒。
他聽到他的愛人問:“我老嗎?我老到可以做你父親嗎?”
“天啊!”楚子沉驚嘆起來:“那你可得再老兩千多歲。”
(十二)
傅瑾瑜長成了大姑娘,她在哥哥們雄厚的財力支持下,愉快的來了一次畢業旅行。
路上她跟一個白人男孩兒相談甚歡。男孩兒對她口中的“九哥”贊不絕口:“他真棒!你能告訴我他的名字嗎?”
“楚長原。”
“CU——CHANE——NAN?算了,他有英文名字嗎?”
“大概沒有。”傅瑾瑜嚴肅的思考了一下“如果有的話,我想……應該是JACK?SUE?”
上一章好像虐到大家……這次我們用番外來溫暖一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