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未來
“瑾瑜,今天上午的事情,你還覺得開心嗎?”
楚子沉在回家的路上又問了傅瑾瑜這個問題,而這已經是一天裏的第三次。
傅瑾瑜有些迷惑的看了看楚子沉,語氣不太确定“還好吧,九哥你想說什麽?”
楚子沉笑了一聲,沒有回答傅瑾瑜的問題,繼續問下去“那一個星期後呢?”
“跟朋友當成笑話說?”
“一個月後?”
“偶爾提一提吧。”
“一年後?”
“應該是多半都忘記了。”
“十年後?”
“……除非同學聚會主動提及,不然我不會記住這件事的。”
傅瑾瑜擡頭去看楚子沉,這個人正浏覽着窗外的風景,只留給她一個表情淡然的側臉,眼眸漆如點墨,帶着寒山冷潭不動如山的一點安靜,看不見一點笑意。
“我明白了,九哥。你是想告訴我,我如今争吵的一切都很無謂、很幼稚,十多年後根本就不會記住這些雞毛蒜皮了,對嗎?”
楚子沉轉過頭,輕嘆了一聲,帶着她不懂的某種韻味“妹妹,我想告訴你的不是這個。我再問你一個問題,現在也過去半個月了,你還記得你當初多生氣嗎?”
傅瑾瑜一愣。
“……不知道,現在感覺都淡了,請九哥來也就是不想咽下這口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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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傅瑾瑜就看到了楚子沉臉上宛如浮光掠影一般一閃而逝的半分笑意。“可我還記得我妹妹當時多生氣。”
傅瑾瑜得知消息後就帶着筆記本風卷殘雲一樣回到卧室,用對待階級敵人的嚴酷态度摔上大門,随即在電話中大聲吵鬧,出來的時候連嗓子都是啞的。
“瑾瑜,你要明白,我今天跟你說的一切都不是為了指責你。反擊一向都是對實力的權衡和展示,對待一件讓你怒發沖冠的事情采取敵對的态度,這不是錯的。”
“九哥?”傅瑾瑜被楚子沉的話徹底弄糊塗了“那我是哪裏錯了?”
如果反擊沒有錯,那有什麽事情是錯的?
“你最開始的态度錯了。”楚子沉鄭重嚴肅的直視着目光迷茫的妹妹“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這只是一件随便就能想到解決方法的小事,它值得讓你大動肝火嗎?”
傅瑾瑜呆呆的看着楚子沉“可是九哥,我付出了感情,感情受損,動怒是必然的啊。”
“現在過去了半個月的時間,你已經沒有當初那麽生氣,你覺得這份感情是厚是薄?你為了一份淡薄的感情,發了不值當的怒,你覺得自己是虧是盈?若是再過一年半載,你想起此事,可能淡然應對?這又是為什麽?”
傅瑾瑜喏喏不能言。
楚子沉又嘆息一聲,把手撫上了妹妹的頭頂“瑾瑜,你哥哥對你要求的很少,他只希望你健康快樂。而我則不然,我盼望你能有幾分對自己的珍重,有幾分寬容的态度,有一點清晰的認知,再有一點過人的眼界。”
“……如果我都有了,那我會怎麽樣呢?”
“如果以上四者你都具備了,你才是真正健康快樂的。”
對自己珍重才會對自己愛惜、有清晰認知就不會妄自菲薄、态度寬容才能心情放松,眼界過人則不會迷失方向。
而一個人愛惜自己,明确自己的定位,對身旁的一切都有種寬容的心情,還能明白的看清自己未來的路途,這個人自然會健康又快樂。
“我不會變得非常優秀嗎?”
“也許會。因為我沒有要求你最重要的東西。”
“什麽?”
“無往不前的堅毅。”
……
當天晚飯後,傅致遠又把楚子沉約到書房裏。
這其實是很少見的,因為通常都是傅大總裁自己送上門去拜見楚相,心情蕩漾。
談話并沒有一開始就切入正題,傅致遠先跟楚子沉說了一會兒閑話,大多數是關于今天的游玩兒,而且還在那個調節溫度的“陸吾陣”上打了圈圈。
“‘陸吾’?那不過是小道而已,若是謹之感興趣,我也可送你一個。”
“這就不必了。”傅致遠笑着阻止“只是現代社會不聞怪力亂神,我聽瑾瑜說你懂這個,還是覺得有些新鮮。”
楚子沉理解的點點頭“我懂。不過這類東西,我知曉得也不是很多——我攻的是斬千軍萬馬,滅一國之勢的天衍大道,類似‘陸吾’這種玩意,終歸只是小巧。今天也是看妹妹心神不屬,拿來哄孩子頑的東西。”
“斬千軍萬馬,滅一國之勢……”傅致遠把這句話翻來覆去咀嚼幾遍,垂下眼睫,遮住了眼中深沉的一抹暗色“只可惜,如今卻失了用武之地。”
楚子沉慨然一笑“正是失卻用武之地才好。”
傅致遠一愣,随即贊同“正是這樣。海晏河清、盛世太平,才可寶劍收鋒,良弓深藏……璋華如此态度,實在讓人折服。”
于是話題就從“陸吾”上輕巧的滑開,又聊了一會兒,才談到了楚子沉一直以來不遮不掩的态度。
“說起來,璋華如此坦蕩泰然,也讓我十分欣慰。”
傅致遠的這句話,自然是指楚子沉愛屋及烏,甚至對傅瑾瑜也毫不藏私的顯露出陣法的事情。
楚子沉微微一笑,自信沉着。
“我如今雖然無所适從,于眼力上卻沒什麽大礙。瑾瑜其人,面相上就正直謹諾,行動中又溫和開闊,即使知曉了也沒有關系。”
說着,楚子沉含笑的眼眸轉過傅致遠身上“至于謹之——”
他微妙的頓了頓,那一頓的瞬間不過半秒,然而在心有異念的傅致遠耳裏,半秒的時間被無限的拉長,幾近半個世紀。
“我承謹之恩義在先,又解謹之人品于後,你可當我性命相托!”
諾如霹靂,聲如迅雷,勢如閃電!
這話與如同流火,當即燙的傅致遠一個哆嗦!
以楚子沉的身份,說出的話自然是一諾千金,絕無作假。他說的性命相托,就是真的敢實打實的性命相托。
現代人許諾,通常都是嘴皮子碰碰,極少數和性命扯上關系,即使扯上了,也大多都是“驢你們就讓我過馬路被車撞死”、“說一句假話讓我死全家”之類的意氣之言,生死之交已經隐沒于書本,消失于史書,不見蹤跡許久了。
正因如此,這句鄭重其事的諾言,才直擊肺腑,讓傅致遠感到一種無可言說的震撼。
楚相你別這樣啊……傅致遠心頭剎那間滑過這樣的念頭——我如今紅鳶星動可還沒了結呢,你說的這麽深刻,真是想讓我溺死在裏頭啊。
他嘆着氣迎上那對灼灼的點墨眼睛,只覺得看着這人眼中的笑意,就算是溺死也心甘情願了。
“承你一諾,我必終身不負。”
雖然回答的十分流暢,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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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是太苦逼了吧?!
“璋華,今天瑾瑜拍的那個視頻給我看了。雖然只有十幾秒,不過扮演的實在很傳神。”
“你過譽了。”楚子沉道:“謹之這話,似有未盡之意。”
“是。”傅致遠點了點頭“雖說我不介意供養楚相一輩子,但楚相當真沒有考慮過日後的生活?比如說,如同時下的主流觀念一樣——從事一份工作?”
他取出了抽屜裏的照相機“像是和今天的角色扮演性質很類似的,演員?”
傅致遠這話其實是有點誘拐意味的。
他思考了一段時間,還是決定如果可能就讓楚子沉去娛樂圈看看,倒不完全是因為那份視頻,也算是他本身考慮的結果之一。
在他看來,楚子沉雖然又忍又狠,但終究還是千年前的老古董。這千年來人心多變,像是他這樣來自一個信義至重時代的古人太容易吃虧。
倒不如先讓他去最亂的圈子看看,心裏有個提防,然後再談在現代深深紮根的事情。
更何況,他記得春秋戰國時代的時候是沒有“戲子”這個說法的,這樣的話完全可以避免楚子沉拎出“舊時這是賤籍職業”的說法,把演員托為一個新興職業,也未嘗不可。
楚子沉并沒有一口應下,他的語氣略有猶疑“諸如匠醫樂工之流?”
傅致遠“……”
他的确沒想到,春秋戰國時期雖然沒有戲子,可是還是有匠醫樂工的。
傅致遠深吸一口氣,換了一個十分嚴肅的腔調。
“璋華,你如果要問,我只能說,這的确如同匠醫樂工之流。但是我希望你能接受——不是接受演員這個職業,而是接受這個世界。”
“這不僅僅是你一直以來舊有觀念和現代觀念的碰撞,更是你本身對于這個世界的排斥。”
“既然無法離開已經成了既定的事實,那我作為朋友請求你,希望你不要把自己封閉在過去裏。”
傅致遠的話直戳問題的最深處,那個關于職業的建議反倒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血淋淋的撥開了楚子沉隐蔽的很好的外殼,赤裸裸的告訴楚子沉:你已經來到這個世界,你不能再逃避。
你必須适應這個世界。
如果是庸人,一定會很委屈:我為什麽一定要适應這個世界?它處處都不吻合我的觀念,我在這裏活得窩囊憋屈、捉襟見肘。穿越時空難道還是我的過錯嗎?
然而楚子沉和傅致遠都不是。
你必須适應這個世界,哪怕它粗暴而無道理。
不為什麽,因為你活在這個世界,你正在這個世界裏,你的力量綿薄而弱小,你什麽都改變不了。
面對絕對的力量,縱使心有不甘,也唯有屈服。
不過——
“謹之,其實我今日已經想通了。演員一事暫且擱置吧,我已經拟定未來之事,還要你最後幫忙把關敲實。”
“哈?”
傅致遠呆若木雞。
他今天上午反複推敲這次的談話,怕說得太重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又怕說得太輕根本敲不開楚子沉身上的玻璃罩子。
然而現在,楚相告訴他他已經想開了?
……一番苦心俱化東流水。還不等傅致遠喟嘆一番,楚子沉就輕描淡寫的給他補了個刀。
“我今天看了瑾瑜她們的課本,着實不錯。論起來我如今身體只有十七,未及弱冠,不知能否做一名高中生呢?”
……高中生?
……楚相你醒醒!
……別先的不說,你造嗎,三大主科是有英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