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再到五湖莊
誰也沒有想到,正邪兩道之間的談判就這樣說開始就開始了。
在臘月裏,正邪兩道的首領彙聚在一起,然後共同前往四海城,這個曾經風起雲湧的地方。
洛痕是個懶人,他不想騎馬,可是陸蒼茫是個勤快人,他騎着馬。
兩個魔頭都帶着自己的衛隊,也就是洛痕山莊跟萬骨門最精銳的高手。
洛痕這裏是冰二桃三雪四等護法,在陸蒼茫那邊卻是九大長老。
這些衛隊裏的人物幾乎都是手染無數的鮮血,他們二人帶這麽危險的人物去四海城,其實內心都沒抱多麽好的心思,一切都需要防患于未然。
這一天,距離四海城還有兩個時辰的路程,他們是馬不停蹄地趕過來的,正邪兩道都需要休整沒錯,可是季不寒不是太簡單的人物,洛痕跟陸蒼茫商議之後都覺得謹慎一些才好,他們只要在約定之前的時間到,就有多一些的機會摸清情況。
洛痕鑽出了馬車,看着外面的星空,問還坐在馬上的陸蒼茫:“我們到的時候天能亮開嗎?”
陸蒼茫手中握着一壺酒,他仰脖子喝了一口,搖了搖頭,“還早呢。”
冬天的夜是如此寒冷,吹過來的風依舊刀子一樣紮着人,風裏還夾雜着雪粒子,特別地冷,這天氣即便是習武之人也有些扛不住。
洛痕猶豫了一下,還是掀着車簾子勸道:“你還是進來歇歇吧。”
陸蒼茫愣了一下,這是長達五天的路程裏洛痕第一次對他說這話,他有些驚詫,接着就笑了,“哈哈哈……”
洛痕知道他在笑什麽,一時也有些感慨,他坐在車門的位置,背靠在那車廂邊,撩開了簾子,看着前面黑暗的道路,“你是在笑我心太軟?”
“對,笑你其實還是個傻子。”陸蒼茫說起這些話來是一點也不含糊的。
洛痕也笑,笑自己竟然會對陸蒼茫這樣一個惡人心軟,他摸了摸自己寒冷的手掌,感覺不到溫度,不知道為什麽,最近總覺得身上冷,跟走火入魔了一樣。嫁衣天訣的進境也早就緩了下來,他猜測是林驚風說的那天晉之訣的殘缺的問題,不過這些問題還要等一段時間才能得到解答。
他看到陸蒼茫的嘴唇有些發青,忽然之家便諷刺他道:“你也是個硬撐着的,明明冷得很,不喝酒就暖不起來,你還坐在馬上吹冷風,倒是個比我還傻的傻子。”
陸蒼茫的眼神忽然之間就冷了,甚至比他身周的冷氣還要重。他再次灌了一口酒,問道:“你坐在車裏,可有覺得暖和?”
他這一問,洛痕也沉默了。
暖和嗎?
車裏鋪着狐裘虎皮,蓋着的是厚厚的鵝毛大毯,還有人遞暖爐,可是他就是覺得不夠暖和。
洛痕的眼神有些暗,他看向陸蒼茫,向着他遙遙一伸手,“酒來。”
陸蒼茫晃了晃酒壺,裏面倒還有不少酒,淩空就丢給了他,洛痕穩穩接住,也灌了一大口,火辣辣的烈酒一路從喉嚨燒過胃部,渾身都暖起來,酒性太烈,他忍不住咳嗽了兩聲,眼睛卻亮了起來。看着那小酒壺,卻又忍不住苦笑,“用這麽漂亮的酒壺裝這麽劣質的酒,還真是……”
“這沿路荒涼,有酒就不錯了,還挑什麽?”陸蒼茫倒是看得很開,“況且,好酒不烈,驅寒的話,烈酒最好。”
洛痕聽着他的話又喝了一口,慢慢地感覺那酒帶着的燒灼感燃遍了全身,然後再次将那酒壺丢回去,道一聲“謝了”之後又鑽進了車內。
簾子合攏,洛痕的身影消失。
陸蒼茫已經習慣他的這種做派了,他毫不介意地往自己的嘴裏倒酒,嘴唇卻還青得厲害,此刻的陸蒼茫看上去妖異極了,就像是真正的妖魔。
黑亮的瞳仁,青白的嘴唇,還有那水藍色的指甲……
他整個人都與世界格格不入。
再烈的酒到了他的身體裏,也就是這樣了。
看樣子,要早點把洗愁谷的那一株蒼雪搞到手才好。
這天下間也就三盒蒼雪,杏林醫館的那盒已經被原來的林雪藏用了,之後的一盒留在了洛痕那裏,估計也被用到了奇怪的地方,洗愁谷的那盒,幾乎是他最後的機會了。
陸蒼茫坐在馬上,忽然之間将那空了的酒壺丢得遠遠地,一揚馬鞭,直接策馬而出,那黑馬四蹄踏地濺起雪來,不一會兒就到前面的黑暗中去了,看不到他的影子,只有那雪白的頭發在黑夜的雪地裏還能看到一些模糊的輪廓。
随行的衆人已經習慣了陸蒼茫時不時的失蹤,也習慣了洛痕總是縮在車裏不願意露面,習慣了這兩人時不時的針鋒相對和時不時的友好相處……
魔頭們的思維都是很奇怪的,普通人不需要了解。
陸蒼茫說他們到四海城的時候距離天亮還早,果然不假,他們到的時候距離天亮還差整整兩個時辰。
四海城晚上是不關城門的,他們的人直接站成了兩隊大搖大擺就進去了。
陸蒼茫先走一步,現在已經坐在了一家客棧喝着酒等他們。
洛痕這麽多天來終于第一次踏在了地上,下了馬車。
他走上樓來,看着四周燈火通明的情況,開玩笑道:“你該不會是拿着霜月刃比在老板的脖子上逼着他開門接客的吧?”
陸蒼茫淡淡地掃了他一眼,沒說話。
洛痕一轉眼,看到角落裏一個中年的男人瑟縮地站在一邊,頓時嘴角一抽,該不會是被他說中了吧?
陸蒼茫這人還真是……
陸蒼茫手下的九大長老也望天的望天,看地的看地,就是沒有一個人敢面對洛痕鄙夷的眼神——算了吧,遇到陸蒼茫這麽極品的門主,他們也認了!
不過……還真的是很丢臉的事情啊……
陸蒼茫自己倒沒覺得這有什麽不好,這才是最直接的手段。
洛痕看他那一臉的不在乎就知道他在想什麽,可是他實在不知道該說陸蒼茫什麽,憋了半天也沒想出什麽詞兒來,幹脆直接地一甩袖子向樓上走去,“懶得管你了,我上去先挑個房間休息,你們随意。”
陸蒼茫喝着酒,那嘴唇上的青色終于被壓下去一些,他看洛痕上了樓去,自己讓下屬們先去了,坐着又喝了一會兒才停下來,然後在樓上坐了很久,看着時間差不多了才上樓去,他憑着感覺知道剛剛洛痕進了哪間屋子,随手一推開門,看見裏面空空蕩蕩,唇邊浮起一絲笑意來,可是很快又消失了。
洛痕果然還是忍不住的。
陸蒼茫沒管太多,他在馬上奔波了那麽多天,現在已經很累了。
洛痕去見什麽人畢竟是他的事,只要不影響他的大計劃,就算洛痕自殺也跟他沒關系。
這樣想着,陸蒼茫也找了間空房間直接一掀被子就睡了下去。
而洛痕那邊也真的是出去了。
他走在這邊的街道上,那種熟悉的感覺讓他覺得時光在倒流。
四海城的一切似乎都沒有改變,只是晚上出來的時候顯得冷清罷了。
冬天,很快要天亮的時候,這裏沒有人。
他順着最大的那條道一路直走,很快就看到了五湖莊的外牆。
以他的輕功,輕而易舉就直接翻上了牆,然後跳下去。
五湖莊經歷了上次大變,似乎有很多地方不一樣了。
他進來的時候只覺得裏面是黑漆漆的,以前是點着很多的燈,到處都亮晃晃的,晚上在五湖莊走幾乎不需要提燈籠,可是現在卻不一樣了,只能看到隐約零星的燈光。
這裏晚上也見不到一個人。
林德勝死後,五湖莊真的是一落千丈。
不知不覺間就走到了那湖上,在過去就是他曾經住過的院子了,他在湖上停留了一會兒,往昔的記憶慢慢地浮上來,又在他提步向前走去的時候慢慢地沉下去。
他沒有想到還能在同樣的地方,同樣的情形之下,見到同樣的人,盡管兩個人的身份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季不寒坐在洛痕原來住過的院子的房頂上,手邊放着他最心愛的斷妄劍。
仿佛早就猜到他這個時候會來,季不寒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沉靜:“多日不見,別來無恙?”
別來無恙……
洛痕手裏抱着他那本已經有幾天沒離身的黑色的秘籍,随意地一點地,直接飛身上來,輕飄飄似是一枚鴻羽。
他落在季不寒的身邊,“無恙。”
季不寒笑了笑,“我倒是沒有想到,跟你再見面的時候會是這樣的情況。”
在看到季不寒的那一刻,洛痕的腦子裏只回憶起了季不寒那驚天的一指。“我還沒死在你的那驚天的斷妄劍訣之下,你放心。”
他只是差點死在了天訣的那一劍下而已。
季不寒說,“我在想,再見到你的時候我一定要拔劍相向,毫不猶豫地直接殺掉你,可是現在為了大局,我不能。”
“自古正邪不兩立,就算是正邪之間真的有一段時間的和平,這段時間過後,就是更加血腥的拼殺,從來都只有死亡。”洛痕搖頭,他只是就事論事。
這些都是大實話,季不寒不可能不明白。
只是季不寒不得不這樣做。“我有不得不這樣做的理由。”
“今後你我若相遇,互相不要手下留情吧。”洛痕說。
季不寒拿起了斷妄劍,看着快要爬出地平線的朝陽,站了起來:“換個地方見到你,此劍,取你性命。”
洛痕只是笑,天漸漸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