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新的身體
“季公子名高聲遠,殷某人何德何能可與季公子一起上路?”
“痕公子說笑了,在下能與救命恩人同去,才是榮幸。”
……
擦了個去的,怎麽就跟他說不明白?
殷落痕現在明白過來了,季不寒就是在裝瘋賣傻,他這樣天縱英才,怎麽可能猜不透他話中的含義?
這一日,二人已經由水路到了四海城,現在正在碼頭上面對面地站着。
此時正是清晨時分,岸邊的蘆葦蕩随風搖着,不時傳出潺潺的水聲,灰白的葦絮沾着早晨的露水,飛得不遠,可是卻帶着亮光,看上去美極了。
放眼一望,這麽早的時間,近處的船兒橫在渡頭,只餘一條條淡淡的黑影,飄在水面上,略帶着幾分閑适的懶散。
就像是碼頭上站着的這兩位翩翩佳公子,都是一表人才,随便拉一個出去都是讓人稱道的美男子,本應是一副很美的畫面,可是其中一人的表情卻太過古怪。
殷落痕簡直是一臉的抽搐,懷裏抱着天訣,恨不得一本書抽飛眼前這名動天下的正道新秀季不寒,任是他說破了嘴皮子,季不寒也不肯放他一個人去四海城,總是推着太極。
兩人的衣服上都沾着露水,顯然已經在這裏僵持了很久。
“季不寒,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們還是就此別過吧。”殷落痕終于還是說出了這句話,季不寒始終是正道,而他早已經決定跟着天訣走,這人又不是聽不懂人話,怎麽就是要一意糾纏呢?
道不同不相為謀嗎?
季不寒的眼神忽的變了,殷落痕立刻感覺到一陣危險,然而——避不開!
只是一眨眼,甚至還來不及看清楚他是怎麽将劍拔出來再遞向他的喉嚨,可是那劍刃就在他脖子邊兒上這他可是感覺到了。
季不寒的劍很是随意地指着殷落痕,似乎殺個人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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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落痕萬萬想不到,季不寒說翻臉就翻臉。那天晚上被人用劍比着脖子的事情又浮現在他的腦海裏,這季不寒,似乎很喜歡用劍來說話。
“你做什麽?”
“你不是說道不同嗎?與我不同的道,便是邪魔外道,我此刻,是在除魔衛道。”
季不寒淡笑着,眼底卻是深海一樣的沉靜冰寒。
從未見過這樣不講理的人。
與他道不同,就是邪魔外道。
季不寒,偏執頑固,自負天才,一柄斷妄神劍名震武林。
如今,這人卻說出這樣的話來。
殷落痕在猜測他會不會下殺手,他強壓下心頭的不安,卻抱緊了懷中的天訣,“與你道不同,你便要趕盡殺絕,不過是因為我不想同你一道。我自問,現在還沒做過什麽傷天害理之事,你想要取我性命,不是荒謬?”
“你當真沒做過什麽傷天害理之事?”季不寒竟然冷笑了一聲,“瘋花子的死,你怎麽解釋?”
瘋花子。
就是在熄風城,死在殷落痕二指之下的那個人,是杏林醫館館主楚丹青的朋友,而楚丹青與季不寒顯然是關系匪淺,也就可以類推,季不寒跟瘋花子之間肯定是有交情的。
殷落痕忽然之間頭皮一炸,“你是一開始就策劃好的!”
策劃好了要故意邀他同船,策劃好了不讓他走,甚至一路來到四海城不取他性命!一切都是因為瘋花子的仇!
然而季不寒凝眸看了他很久,劍尖上移,在他脖子上劃過一道血線,順着喉結挑到下颌,這意味,難得地輕佻了。殷落痕眸中滑過怒火,又轉瞬被自己壓下去。
季不寒的頭發被風吹起來,有幾縷吹到劍刃上,卻是轉眼之間就掉落在地。
殷落痕看得心下一沉。
“你便當我是策劃好的了,現如今是你殺了瘋花子,卻還跟我說什麽沒做過傷天害理之事,不覺得可笑嗎?”
“是他想要偷襲我在先,他不死便是我死,生死關頭,我難道還要去顧忌他的死活?”
殷落痕也冷笑,當初對于瘋花子的死,他覺得難以接受,可是現在他看開了,天訣已經将這江湖上的事情給他講了個七七八八,很多時候生死都不由自己,在江湖上多活一天都應該感謝自己。上天是不必感謝的。因為在這個江湖,善惡到頭未必終有報,命裏有時也不一定就有。
他這話,說得沒有半分差錯。
連季不寒也無法反駁,的的确确是瘋花子先出手的。可瘋花子怎麽說也是他朋友,就這樣死得不明不白,實在叫人難以接受。
其實一開始他邀殷落痕上船并非因為瘋花子的死,而是單純對這個人感興趣。畢竟這種靈魂寄居的事情太過少見,後來是真覺得他随性灑脫,可是上了碼頭,這人卻死活要走,他也是拔劍出來的時候才重新想起瘋花子,卻不想已經讓殷落痕誤會了。他不是喜歡解釋的人,幹脆就将錯就錯了。
“季不寒,我敬重你是個光明磊落的人,可是我不可能跟你一樣,便不要再強求了吧。”殷落痕不是不欣賞季不寒的為人,從這幾日船上的所見所聞,殷落痕能夠保證,正道三傑之首,季不寒當之無愧。他行事溫和,卻又不會喪失原則,能夠盡力地去幫助需要幫助的人,可是有時候又很冷漠,就像是看淡了人世的悲歡離合。
季不寒是玄霄門的人,是走的道家心術,清淡寡欲,即便身在紅塵也有一種超脫的感覺,那一雙眼,清明到讓人忍不住贊嘆。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現在卻用劍指着他。
殷落痕發現,他們這兩人跟劍之間總是有脫不開的關系,總有一個人用劍指着另一個人。
“你以為你現在就能安全地進四海城嗎?”季不寒終于收回了劍,輕輕還劍入鞘,“瘋花子一事我無意怪你,便是楚丹青也不曾說要找你麻煩,可是別人不會。那一日見到你相貌的人不少,你還怕少人追殺嗎?只怕你還沒走進五湖莊,立刻就被人抓起來一刀砍了頭送到武林大會上當祭品了。”
殷落痕聽得愕然,他竟然沒有想到這些問題。
他有些狐疑地看着季不寒,卻聽季不寒說道:“跟我走吧,到五湖莊還能把事情說清楚,免得一進城就面臨追殺。”
待在季不寒身邊,自然是安全無虞的,可是季不寒本身很危險。
殷落痕掙紮了很久,還是點了點頭。
于是兩個人終于結束了對峙,向着四海城走去。
季不寒的武功已經是整個武林數一數二的高手,而殷落痕輕功極好,從碼頭到城內,也不過是兩刻鐘的時間,很快就看到了繁華的集市。
他們進來的時間正好趕上早市,沿街叫賣的商販非常多,殷落痕跟季不寒也不急着趕路,都慢吞吞地走着。
卻不想走在大街上還能飛來橫禍。
一輛豪華的馬車橫沖直撞過來,似乎是有什麽急事,駕車的那位面紅脖子粗,一面揚鞭一面喊道:“讓一讓,快讓一讓,五湖莊急事!讓一讓……”
可憐殷落痕跟季不寒正站在正中央,饒是反應夠快也差點被這馬車帶得翻倒在地。
好不容易在季不寒的扶持之下站穩身子,殷落痕忍不住就破口大罵起來:“靠,跑這麽快幹什麽,投胎啊!”
他怒視着那輛馬車,卻不經意之間看到那被風卷起的車簾子翻了上來,露出裏面坐着的人的一張臉來,蒼白地好似透明,就像是很久沒有見過陽光一樣,一副病容,看上去很是虛弱。
他感覺到懷裏的天訣劇烈顫抖了一下,立刻用力抱穩了他——這是找到了新的身體了嗎?
殷落痕調整了一下自己淩亂的呼吸,回過頭來就想要問那車裏是什麽人,可是扭頭才發現季不寒還握着自己的手臂,一時就有些不自然 ,将手臂抽回來,他才咳嗽了一聲,“方才是謝謝你了。”
季不寒搖頭,“無妨,不過這五湖莊的人還真是……”
“他們是有什麽急事?”殷落痕不好正面問車裏的是什麽人,只好旁敲側擊。
“大約又是那位病發了吧。”季不寒像是了解什麽內情,可是看殷落痕一副好奇的樣子,便解釋道,“武林皆知五湖莊大公子二公子都是人中龍鳳,可是五湖莊卻是有三位公子的,三公子林雪藏自幼體弱多病,即便骨骼驚奇也難以習武,常常犯寒症,長期在溫泉莊将養,現下卻不知為什麽回來了。”
林雪藏?
殷落痕的神思很是恍惚,就是這個人了吧?
“我剛剛好像看見他的臉了,還挺漂亮的。”殷落痕随口誇了一句,心裏卻有些奇妙的感覺。
他的手指不自覺地撫摸着天訣的書脊去,臉上還挂着莫名的淡笑。
季不寒眼一眯,卻往前走了兩步,“看樣子,痕公子是個很愛美人的人。”
殷落痕聞言有些尴尬,只好硬着頭皮說道:“只是這林三公子,太弱不禁風。”
“哦,原來痕公子好這一口。”季不寒自己抱着劍點了點頭,還是自顧自地走着。
殷落痕一下就被雷劈了,他想反駁,可是想想自己接下來肯定要接觸林雪藏,必定要為自己找一個借口,季不寒誤解了也好,他幹脆光棍地道:“差不多吧。”
懷裏的天訣又是一陣抖動,就像是在笑一樣。
殷落痕一真郁悶,該死的,這樣下去自己都要變成死基佬了!
還不都是為了天訣,找個什麽身體不好,偏偏要是這樣病嬌的公子,麻煩大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