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故友亞摩斯
在這個時代，貴族淑女想出門放風，做禱告總是最無懈可擊的理由。
“去教堂也好，你能醒來，一定是神護佑着你。”
果然，凱瑟琳夫人并沒有拒絕貝麗卡的這個提議。
或許在她看來，原本身受重傷的貝麗卡能蘇醒的确被神寵愛。
“嗯，蒙神恩賜。”
貝麗卡溫柔的笑了笑。
諾頓扶貝麗卡坐上馬車，然後自己再騎上馬，與凱瑟琳夫人道別後，車隊就緩緩離開了莊園門口。
至于姐弟倆真正的目的，自然不會告訴父母。
甚至貝麗卡還擔心自己這對便宜父母會看在那些好處的份上，阻止她的行動呢。
此刻正值初夏，氣溫正好，陽光灑在前方，野花野草蓬勃生長，空氣中有種好聞的草木氣息。
這讓一直困在莊園的貝麗卡心情瞬間開闊起來。
由于身體原因和目前的局勢，貝麗卡沒去城內的中央神宮禱告，而選擇了郊外的一處小教堂。
這裏好歹距離王都比較近，因而哪怕是一座鄉村小教堂，修建的也格外精致。
“姐姐，你先去禱告，我去做安排。”
諾頓接貝麗卡下馬車的時候，悄悄在她耳邊說了句。
“你去吧。”
貝麗卡拍了拍諾頓的肩膀。
而薇拉則是拿出輪椅，看諾頓穩穩将貝麗卡放到輪椅上，這才松一口氣。
薇拉也不清楚這姐弟兩人在打什麽主意，可看諾頓離開，而不是守在貝麗卡身邊，就清楚這對姐弟絕對另有安排、
無奈的瞥了眼貝麗卡，最後薇拉還是沒說什麽，推她進去了。
這座教堂的确很小，跟王都內的神宮更是不能相比，但偏偏在這裏，貝麗卡反而更加自在一些。
由于之前就打過招呼，又捐了不少金幣，一位年長的修女早就站在教堂門口等着了
“我是喀秋莎，願神庇佑您。”
“願神庇佑。”
貝麗卡也回了個禮。
這裏沒什麽景色可言，而名為喀秋莎的修女也是木讷性子，沒什麽過多交流，直接就把貝麗卡接到空曠的教堂內部。
這個教堂與貝麗卡前世看到的那些西式教堂沒什麽兩樣，唯一的不同點在于，原本豎起十字架的地方安放着一個雕像。
那雕像非常粗糙，身着寬大的鬥篷，遮住了半張臉，讓人看不清容貌，但無疑就是教廷崇拜供養的——“光明女神”。
見貝麗卡的注視着那雕像，喀秋莎修女有些不高興
“小姐，您可以開始禱告了。”
直視神，哪怕僅僅是雕像，也是非常冒犯的舉動。
“抱歉，我只是很......”
貝麗卡自然清楚喀秋莎修女為何不高興，正打算說什麽，卻被人打斷
“貴客只是好奇罷了，喀秋莎。”
教堂中的三人齊齊轉頭，看向走進來的男性。
他有一頭與衆不同的黑色長發和一雙灰色的雙眼，明明是被神所惡的顏色，但在這來人身上卻完美融合，出乎意料的顯現出一種聖潔感。
手握銀色聖印，穿着潔白神官服的男人笑了笑，開口道
“接下來由我來做介紹吧，喀秋莎你先下去。”
“可......”
喀秋莎很猶豫。
大部分貴族小姐更喜歡修女而非神官為她們服務。
“沒關系，亞摩斯神官，別來無恙。”
貝麗卡很是大方
“很榮幸再次見到您，貝麗卡大小姐。”
見他們直接就商談起來，喀秋莎知道貴客這邊恐怕也是同意亞摩斯神官提議的，只能暫且退下。
等人離開後，亞摩斯神官這才繼續開口
“許久沒見，您依舊光彩照人。”
“但你就不一樣了，從中央神宮被趕來了這個地方。”
貝麗卡的話語并不算客氣。
貝麗卡從來不做無用功，就算是當做幌子的禱告，也別有用意。
這次與亞摩斯的見面，就連諾頓也不清楚。
聞言亞摩斯神官苦笑一聲
“你一定要這樣挖苦我嗎？”
“如果幾句挖苦就能看到亞摩斯神官這樣生動的表情，那實在是太值得了。”
貝麗卡用羽扇遮住自己半張臉，只留下一雙碧色的眼睛，清淩淩的看着亞摩斯。
話說亞摩斯的确倒黴，或者說，這一屆的聖子聖女候選人都很倒黴。
那些從小培養到大，身心純潔的聖女候選人就不用說了，被半路出家的黛芙妮搶了風頭。
而聖子這邊也不太平，當年亞摩斯才是天賦最好，呼聲最高，血脈最純淨的候選人，如果不是他的發色一夜變黑，哪裏輪得到亞爾維斯那家夥在中央神宮耀武揚威呢？
“你說話還是這樣有趣。”
亞摩斯無奈的搖搖頭，語氣很是無可奈何。
貝麗卡也不是無緣無故這樣怼他，而是他們的相處模式就是如此。
說來，他們也算青梅竹馬了。
格雷諾魔武學院只招收十二歲以上的學生，而貝麗卡初來王都時才六歲，一半時間在皇宮學習禮儀，另一半時間則是在中央神宮進行開蒙教育。
不單單是她，王都，乃至于各地的貴族子女，都以能入中央神宮學習為榮。
聖子聖女候選人自然與這些貴族子女不再一處學習，但也相距不遠。
亞摩斯原本就血統高貴，時間長了，自然順利就融入那些貴族子女之中，與他交好的就有貝麗卡那位早夭的青梅竹馬——喬爾斯王子。
貝麗卡雖然與亞摩斯關系不親密，但也算熟人了。
“好吧，好吧，貝麗卡大小姐我可惹不起。”
亞摩斯随意找了個位置坐下，視線與貝麗卡平齊，道
“那麽你來找我有什麽事”
貝麗卡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薇拉，薇拉頓了頓，還是老老實實的離開。
貝麗卡這才開口
“這裏是你的地方，我信以你的能力這裏應該沒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因此我就直說了。”
碧色的眼睛仿若深潭一般盯着亞摩斯，只聽得清脆的女聲道
“別做讓自己後悔的事，亞摩斯。”
灰色的瞳孔猛然收縮，亞摩斯下意識攥緊了自己的手，手上聖印的菱角刻入他的掌心，幾乎快要刺出血來。
下一秒，他整個人又放松下來
“貝麗卡你在說什麽？。”
“我聽說了你最近的遭遇，為你感到遺憾，或許是那些事讓你精神不穩定了吧，願神保佑你。”
他的表情依舊溫和聖潔，但那雙灰眸卻冷的厲害。
而與他對視的那雙翠綠眸依舊淡定的厲害。
亞摩斯的心，繼續往下墜。
“與那些老鼠合作是沒有好下場的，亞摩斯。”
“今年的光耀神誕日,會出現千年難得一遇的神之子，那些老鼠愚蠢的行為，都只是為神增添光彩罷了。”
貝麗卡原本還只是猜測罷了，現在看亞摩斯的表現，倒是有了十成十的把握。
在原劇情中，時間線走到了這裏會出現人氣最高，也是所謂“正宮”的神之子——拯救整個大陸的勇者。
黑暗神殿與教廷背叛者裏應外合，設計了王都毀滅計劃，雖然的确造成了很大的騷亂。
但既然是“正宮”，那麽實力自然是毋庸置疑的，沒費什麽功夫就把整個騷亂鎮壓了。
整件事以黑暗神殿祭祀被處死作為落幕。
可能因為是戀愛主線，那個與黑暗神殿裏應外合的叛徒，劇情裏始終沒有出現他的身影，貝麗卡也不清楚他的身份。
可好歹在這裏生活了這麽多年，用排除法差不多就能鎖定幾個目标。
對中央神宮地形如此了解的人不少。
可知道神宮各處禁制，帶人随意出入，乃至于在最重要的祭典上做手腳的人，可就不多了。
又根據劇情排除掉聖子聖女，十二主教，三大紅衣和教皇本人，剩下的就沒幾個人了。
在那些剩下的人中，原本作為板上釘釘聖子人選的亞摩斯比一些高級神官對中央神宮各處禁制都要了解，而因為他的遭遇，也有理由對神殿産生怨怼。
特別是......在突遭巨變後，亞摩斯不但失去聖子身份，還被趕出中央神宮，成為一所鄉村教堂的神官。
和費利克斯不一樣，因為身體關系，亞摩斯這輩子也就如此了，畢竟他是神棄之人。
亞摩斯的家族見狀也放棄了他，這打擊不可謂不大。
綜上，亞摩斯有足夠的理由報複神殿。
話說到這裏，就不單單是試探，而是攤牌了。
“神之子？”
沒想到亞摩斯沒在勇者現世的消息上表示驚訝，反而是因為神之子的稱呼而恍惚了幾瞬。
曾幾何時，他也被人稱為神之子呢？
貝麗卡并不在意亞摩斯态度的幾番變化，這家夥從小打到都不擅長僞裝，或者說，他就宛如清淩淩一捧泉水。
誰都能一眼看透。
或許正因如此，黑化起來才會格外可怕。
“你不害怕嗎？”
回過神的亞摩斯就仿佛徹底解除封印一般，整個人看上去顯得有幾分陰郁
“一個人單獨來這裏跟我說這些，現在王都局面如此複雜，你要是死在這裏，那些人會猜兇手是誰呢？”
貝麗卡略過了他的那個問題，轉過頭去看那尊雕像。
那應該是很久很久前的神像了，所以神明看上去顯得雌雄莫辨。而近幾百年的神像，因為王權集中的原因，神像的女性特征異常明顯。
“我并不是來勸阻你的，而是來與你合作的。”
貝麗卡整個人看上去幾乎沒有任何防備，她繼續道
“既然都是報複教廷，與那些毫無信譽可言的老鼠合作，不如與我合作怎麽樣？”
“至少你是了解我的。”
“與你合作？”
亞摩斯挑眉
“你知道我想要什麽嗎？”
神誕日過後，這座教堂他也待不下去了，家族放棄了他，那些害他的人自然再無忌憚。他會被趕到更加偏僻，更加破敗的地方去。
而只要離開王都，沒有每周的那份聖水，他的身體很快就會漸漸破敗，死在不知名的角落。
所以，他只能殊死反抗。
貝麗卡當然清楚，也正因如此，才回來找她。
他們的利益是一致的。
“我不信神。”
就在貝麗卡開口的一瞬間，氣氛都冷凝幾分。
“你，你說什麽？”
這下子，亞摩斯都驚呆了。
就連他都只能憎惡教廷，至于神，亞摩斯從來不敢責怪，更不敢在教堂中公然說不信仰神明。
在這種驚訝下，心中的殺意都消散了幾分。
“教廷藏污納垢，神號稱無所不能，難道祂不知道嗎？”
亞摩斯動了動嘴唇，不敢回答，這個問題他想都沒想過。
但若是真按照貝麗卡的這個說法，還，還挺有邏輯，神當真不知道嗎？
見他沉默，貝麗卡雙手做祈禱狀也沒再開口了。亞摩斯從小就是最虔誠狂熱的那一撥信徒，說多了她擔心這家夥承受不住。
身為一個穿越者，哪怕之前是無神論者，穿越一遭或多或少都會有所忌諱。
特別在神降大陸這個人人都信神，神也是真實存在的環境下，貝麗卡就算不信也不敢得罪，甚至不敢冒頭。
但結局呢？
從小到大那離奇的黴運讓貝麗卡遭遇了多少苦難就不說了。
被天命女主折騰這麽多次，她屢次破局，屢次被世界線修正，逃脫不開的女配命運，掙不開的必死宿命，這一切都讓貝麗卡覺悟了。
就算有神，神護佑的也是黛芙妮，與她無關。
而她和黛芙妮是生死大仇，教廷維護黛芙妮，神庇佑女主，那麽自然......就是她報仇的阻礙！
所以，她是真的真的很讨厭神的存在啊。
倏然
雲端的雲端之上，虛無的虛無深處，高坐在神座之上的神明睜開了雙眼，臉上居然奇跡般湧現出幾分茫然。
剛剛，是他感知錯了嗎？
似乎有人在說——讨厭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