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蔚梨在蕨星一住就是幾個月,從牧草青翠,到秋風寒涼。
越是了解這裏,她越是覺得暗棘族的生活平凡從容、與世無争,她不想毀壞這樣的寧靜。
幾個月的時間,蕨星的礦材開發得到了α藍政府相關部門的審核,也通過了具體條款,等到日後雙方商議定日期,南河就會派遣工程隊前來。
一方面是采礦,一方面是送羊,一方面是給暗棘族修房子。
不過在此之前,蔚梨先搞了一出前戲。
她在星網上給蕨星制作了專門的宣傳欄,為未來的旅游業造勢,雖然還只是預熱階段沒有正式開放,也能讓衆多網絡愛好者長長見識了。
某一天,星盟最全指導旅行網上就有了這麽一張廣告。
綠色一望無際的牧場,幾只小羊悠閑地吃草,一家三口和一條狗在草地上野餐,氣氛溫馨,下面一行大字:《享受悠閑野趣——蕨星歡迎您》還在為工作繁忙找不到地方放松發愁嗎?
還在因為環境污染脫發嚴重而發愁嗎?
在蕨星,一切都可以得到解決。
享受天然氧吧,免費撸羊,體驗放牧、滑草、騎馬,還可以和暗棘族一起在星空下開夜光party,浪漫求婚季、一星球的鮮花為你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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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只是體驗宣傳,這個制作精良的廣告頁也讓星盟的大家眼前一亮,引來了廣泛熱議。
[網友a:去蕨星旅游?這是要錢還是要命?]
[網友B:會不會出現有去無回的情況?被吃掉了怎麽辦,旅行社負責嗎?]
[網友C:樓上,他們說了,只要不挑釁暗棘族,就不會被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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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友D:到底是哪個不怕死的旅行社做的宣傳冊啊。]
大家把頁面拉到最下面,結果看到寫着“南河王室外交部”的幾個小字。好吧,明白了。
出于好奇心、獵奇心理或者真的被宣傳圖片打動,這個旅游廣告頁面的點擊量一下子沖上了萬億次,成為了當下緊張局勢裏唯一正面的慰藉。
也真的有不少網友在民航部門詢問,是否有直達蕨星的航班,某種意義上來說,如果暗棘族不吃人,那麽蕨星真的是世外桃源。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蔚梨從手下們那裏聽說了旅游宣傳大獲成功的消息,而且他們一夕之間就得到了來自四五個一等星的投資計劃,并且這些星系都有意願和蕨星建交。
經濟方向的企劃再一次影響到了政治,這是她不擅長的領域。
蔚梨摸了摸下巴,問道:“你想和這些星系建交嗎?”
身旁的人好像睡着了,她一說話,亞眠才悠悠轉醒。他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頭發,嘴唇張了張,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啊——。”
蔚梨:……
好吧,這些頭疼的事情還是交給亞眠自己來處理吧。
她繼續專注在面前的土地上。除了開發各種礦産,他們也幹了別的事。
設計防洪設施、建設水利工程、土地分區治理、修建水槽等,這跟随而來的十幾個士兵每個人都被當成了一百個人用,所幸他們都有出色異能,每天兢兢業業,力求讓蕨星人生活得更便利。
距離王陵不遠處的地方有條河,蔚梨在那上面安了一臺水車,每天水滴灑落在半空中,都會産生七色的彩虹,暗棘族很喜歡那些顏色,總喜歡探頭出來看。
過去,洪水、幹旱、地震、火山噴發,一旦發生自。然災。害都需要蕨星的王自己出馬來鎮壓,但是以後,她喜歡亞眠可以稍微輕松一點。
陽光明媚,蔚梨靠坐在樹蔭下繼續寫寫畫畫,亞眠就不聲不響地在旁邊等着。
他很安靜,不管她當時在做什麽,只要回頭,一定就能在附近看見他。
而且他如果不說話,存在感就會很低,蔚梨好幾次忙昏頭了把他忘記,再找過去的時候,都能看見他躲在陰影裏一動不動,好像長在地上的一塊石頭似的。
但如果她喊一聲,他就會很快湊過來,在指尖給她開一朵小黃花。
蔚梨覺得這家夥大約從前是天使。
進入秋季的某一天,蕨星上忽然刮起了大風。
當時蔚梨正在草原上騎馬,狂風來的時候,胯。下的馬匹忽然就變得焦躁異常,她整個人被大力甩到了地上。
在草地上滾了幾圈,蔚梨灰頭土臉爬起來,呸呸吐掉嘴裏的草根,再擡頭的時候發現馬兒已經跑沒影了。
不光是馬,連那些平時根本沒有天敵,懶洋洋吃草的羊群也全都在向山坳狂奔,好像在躲避什麽似的。
蔚梨覺得可能有什麽将要發生,她立刻往山坳處狂奔,只是還未跑到一半,那呼嘯的狂風就來了。
天空瞬間變成了黑沉沉的顏色,雲朵被吹成了奇怪的形狀,狂風肆虐讓人根本站不直身體,蔚梨必須彎下腰,緊緊抓住草根才能讓自己不被吹飛。
她頭發像野草一樣狂舞,連眼睛都睜不開,數不清的砂礫土塊打在身上,讓人不免猜想,再過幾分鐘,大概她就會被沙土掩埋。
蔚梨把腦袋紮在地上,連呼吸都變得困難,她整個人蜷縮着往前爬,狂風漸漸變成了龍卷風,她在“呼呼”的風聲裏聽到了石塊墜落的聲音,還有不知道什麽東西擊打地面的響動,而且漸漸朝着她這邊過來了。
快一點,必須再快一點……
在以為要被吹得四分五裂的一刻,她忽然覺得背上一重,一個東西覆蓋住了她。
蔚梨猛地擡頭,發覺壓在自己身上的是亞眠。他背後的衣衫撕裂,茂盛的荊棘迅速生長,變成了一個籠罩住二人的球。荊棘上瞬間冒出無數枝葉,寬厚的葉片一片片疊在一起,替裏面的人阻擋住呼嘯的風沙。
不斷有碎石塊被龍卷風吹起來,砸在荊棘大球的外側,那些風的聲音聽起來像怪獸吼叫,十分恐怖。
這下子,蔚梨才終于有了喘息的餘地,回過神才發覺自己手背火辣辣的,被一些鋒利的石塊劃出好幾道傷口。
“亞……”她還未開口,身後一雙手伸過來,将她從草地上抱起摟在懷裏。
亞眠就坐在她身後,他衣衫撕成一條一條的,露出底下蒼白的肌膚,而他後背衍生出無數不斷生長的漆黑荊棘,和他的皮膚緊緊相連,為懷中人營造一個防風的球。
而就算變成這種半原型的可怕模樣,他也還用雙臂牢牢抱住了她,用寬大的葉片盡可能沖抵外頭的風沙。
他像一只盡全力展開了翅膀的大鳥,守護自己懷裏的幼崽。
蔚梨被他緊緊抱着,她勾着面前人的脖子蜷縮起雙腿,擡頭就能碰到他的下巴。
這樣親密的姿勢還是第一次,只是此刻的亞眠面色冷峻,皮膚異常慘白,而且在他面頰上開始有暗綠色的花紋顯露。
他面無表情,僅僅是不斷催生荊棘生長。那雙綠寶石一樣的眼睛裏看不出情緒,相較平時的遲鈍溫和,現在的他更像一個強大、冰冷的蕨星帝王。
蔚梨看着這樣的亞眠,後者也低頭望向她,兩人長長久久地對視,她在他不辨喜怒的瞳孔裏發現了自己的倒影。
心跳沒來由地慢了一拍。
荊棘球外依然狂風大作,噼裏啪啦的細小石塊擊打在外圍,亞眠頂着劇烈的風暴站起身,一邊抱着蔚梨,一邊滾着這顆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球往前移動。
蔚梨把腦袋埋在他懷裏,鼻尖充斥着亞眠身上的青草香味,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感覺他停了下來。
随後她被放在了地上,等到臀部和草地接觸,她才發現自己被帶到了一處山坳縫隙裏,岩石上長滿了青苔。
……亞眠對尋找這種狹窄的地方一向很在行。
兩面是陡峭的岩壁,半點風都不透,亞眠将她保護在裏面,荊棘球漸漸散開,從一個球體變成一張攤開的網,他用剩下的荊條堵在山縫入口處,将這小小的藏身之地,做成了一個臨時庇護所。
外頭風聲陣陣,而在這個狹窄的山縫角落,他們兩個人抱着膝蓋緊挨着坐。
“這是什麽?”蔚梨忍不住問。
“風季。會刮一個月的大風,沒有特定時間。”他緩慢道,“危險,小心,不出門。”
“……”蔚梨想到那些還在施工中的設施,怕是都被龍卷風刮成了沫沫,“好吧。”
她看向坐在自己身邊的男人,他手長腳長,但是這縫隙實在太窄,他必須收攏雙腿,以一種很憋屈的姿勢坐着。
他身上衣服破破爛爛,能看到裏頭蒼白的皮膚,原本生長荊棘的地方已經完好如初,蔚梨的視線避開那些破損,但還是無意識地注意到他的身軀。
好像并沒有那麽單薄……均勻的肌肉覆蓋在身上,露出來的胳膊、腰際和胸口都勁瘦有力。
蔚梨咳嗽一聲移開眼:“你是特意來找我的?”
亞眠又恢複了那副木讷的模樣,認真道:“嗯。其他人都躲起來了,找不見你,我循着氣味來的。”
氣味,什麽氣味。蔚梨悄悄在自己手臂上聞了聞,應該不是臭味吧。
外頭風沙不停,亞眠一直背靠着出口坐着一動不動,荊棘球阻擋住了大部分縫隙,但沙土依然可以進來。
所以過了一會,蔚梨就發現他臉上、身上沾染到了很多塵土。一些落葉、草根、砂礫落在他發間肩頭,本來就夠灰撲撲了,現在看起來簡直像個石頭裏蹦出來的流浪漢。
“你低一點頭。”她從兜裏摸出手帕,用水系異能弄出點水打濕了,往他臉上擦去。
亞眠十分順從地垂下腦袋,像個洋娃娃一樣任由她動作。
蔚梨第一次這樣對待別人,舉止稍顯笨拙。只不過顯然亞眠并不是什麽沒有神志的花瓶瓷器,也不是毫無生命的娃娃,他們兩個肢體接觸,僅僅是碰到手和臉,他的體溫也會升高,一張蒼白的臉慢慢染上緋紅。他再直接不過了。
蔚梨本來沒覺得有什麽,可被亞眠的反應也弄得手足無措起來,兩人間彌漫了淡淡的暧昧氣氛。
石縫外狂風呼嘯,石縫裏有些溫暖和窒息。
蔚梨收起手帕咳嗽了聲,視線一轉忽然間發現了什麽,她面色一變,一把伸手拽住亞眠的領子。
後者還沒反應過來,本來就搖搖欲墜的上衣直接被撕爛了。
“撕拉——”破布條掉在地上,亞眠傻眼了,半晌才想起來好像是應該擡手擋住胸。
不過他還沒動,蔚梨站起來一把扒住他的肩膀,面色震驚:“你這傷是……被太陽曬得?你怎麽不吭聲?”
他一直背對着她,要不是剛才擦臉的時候察覺到不對,她可能根本就不會發現這家夥受了傷,他也完全不像是要開口的樣子。
亞眠白皙的背脊上有足球大小一塊黑魆魆的傷疤,邊緣呈不規則樣,而且附近的皮膚觸手滾燙,明明是陽光直射,卻像是被生生燙傷的,那傷疤讓他的背部整個發紅,沒有一點痊愈的跡象。
蔚梨想要伸手碰一下,但又怕他疼,表情掙紮不知道怎麽辦。亞眠一直看着她,見此伸手握住她的手指輕輕搖了搖。
“別擔心,其實不嚴重,長長就好了。”
蔚梨氣得發笑:“什麽叫長長就好了?”
她見識過他自愈能力的厲害,當時在飛船裏,亞眠面不改色一把砍斷手臂都可以即刻複原,想來暗棘族的生命力非常頑強。
但是這被太陽曬到的疤痕,都過了半天了竟然還是這副焦黑模樣,正常用腦子想想都應該清楚,太陽對蕨星人來說是真的不一樣,也絕沒有他說的恢複得那麽輕松。
蔚梨面色嚴肅不說話,亞眠害怕她這副模樣,于是想盡辦法安慰:“真的,沒關系的,我馬上就能長好了,我還能給你開花。”
蔚梨甩開他的手,再次浸濕那塊手帕,小心翼翼地擦拭傷口旁邊泛紅腫脹的皮膚。
她不說話,亞眠也只能垂着頭任由她動作。
其實被曬到的地方火辣辣的疼,只是他從來都不喜歡呼痛,也從來沒人問過他到底痛不痛。
亞眠垂着頭精神有點恍惚,忽然間,他感覺一股清涼輕輕覆蓋患處,那應該是她的水系異能。柔軟又溫和,像狂風卷過後飄散的雲。
他下意識将腦袋側向她的方向,近一點、再近一點,悄悄呼吸她的氣息。
蔚梨沒注意到亞眠的動作,只是低頭處理傷處:“你和人類不一樣,斷手斷腳也能再生,這是暗棘族的優勢。”
他們外殼堅硬,尋常攻擊無法讓他們受傷,或者就算是受傷了也能很快治愈。
“可你也會痛的吧?至少你在痛的時候,會有人心疼。”
“如果以前沒有,那現在有了。”
亞眠愣住,然後他感覺背上那雙手離開了,蔚梨坐在面前嚴肅地看着他。
他不敢直視那灼人的目光,但又留戀剛才她溫柔的觸碰,磕巴了半天才開口:“太陽是我們最大的弱點,被曬傷的情況下需要在黑暗裏休養很多天才能痊愈。雖然我們向陽,但如果持續暴曬太長時間,就會死。”
好像生怕她擔心,他馬上又補充道:“你放心,我不會死的!”
狂風呼嘯,兩人近距離對視。
“我記住了。”蔚梨直直看着他,“你自己承諾的,就要做到。”
亞眠忙不疊點頭。
他緩緩舒了一口氣,這時候才發現,剛才被蔚梨撕掉的爛布條衣服早就落在了地上,而他自己就那麽光着上半身坐了半天。
父親說過,在面對心宜的女性時不能不得體,包括且不限于頂撞她、侮辱她、傷害她、并且不穿衣服。
他現在沒有衣服,太不得體了!
回過神來的亞眠臉頰騰一下漲紅,然後他抱住胳膊,讓背後的枝葉生長,企圖用樹葉遮住自己裸。露的身體。
蔚梨一把拽住他:“你這是在做什麽?傷還沒好,不要亂動。”
亞眠扯了扯胸口附近的樹葉,可是太小了,遮不全,他又不想掙脫她,于是就變成了這樣欲遮還休的姿勢。
他臉上還是一片紅雲,讓原本蒼白的皮膚染上點氤氲氣色。她一直拽着他手腕沒有放開,亞眠盯着她的手指看了半天,最後小心翼翼擡頭,對上了蔚梨的視線。
他一向嘴笨,不知道該說點什麽讓她開心,于是就這麽靜悄悄望着她。
但是亞眠忘了,就算不說話,眼睛也能傳遞一個人的感情。
蔚梨從來沒有談過戀愛,她也不知道愛情的表達。電視劇裏的轟轟烈烈、愛恨情仇好像都與他無關,他就像一棵樹,在她身邊寂寞生長。春天他帶來滿樹鮮花,夏天給予她一份陰涼,秋天碩果累累,冬天在厚雪下默默陪伴。
可是,如果他不愛她,她不知道愛一個人還能是什麽樣子。
于是蔚梨捧住亞眠的臉頰,貼近身體,在他唇畔印上一個蜻蜓點水的吻,幾秒鐘就分開了。
“咳。”她低咳一聲臉頰緋紅,這還是第一次主動對男人做這種事,但是感覺不壞……
“蓋個章,以後你就是我的了。”
亞眠再一次傻了,她說完以後,他腦袋頂上猛地蹿出一根樹枝,然後“噗噗噗”幾聲,開出一捧鮮豔的花,一朵一朵不停地開。
跟放煙花似的。
蔚梨有點驚到,沒想到一個吻的力量這麽強大:“有這麽高興嗎?”
亞眠說不出話,他早就結巴了,喪失了語言能力,只是牢牢握住她的手,怎麽也不放開,臉憋的通紅。
暗棘族和其他種族不一樣,族群的王擁有號令全族的能力。它們的根系緊緊相連,可以通過精神力進行聯絡。
這個吻給予他的刺激,讓亞眠下意識啓動了全族的精神網聯絡。
所以整個蕨星的暗棘族都感應到了。
大概就是在安靜的氛圍下,忽然有人甩了個海豚音的窗口抖動過來。
什麽什麽?
發生了什麽事?!
宇宙爆炸了?
他們紛紛從土壤裏蘇醒,第一反應是有敵人來襲,只是找了半天發現外面除了刮大風之外并沒有什麽。
後來才發現這精神消息是王發出來的。
全篇只有一個字:啊啊啊啊啊啊!
衆暗棘族:什麽鬼,王瘋了嗎?
再仔細感知一下精神力中的內涵,包裹在‘啊啊啊’下面的,是甜蜜、興奮、悸動、喜悅。
各種各樣愉悅的感情混雜在一塊,滿的要溢出來。
族人們對于這種情感太熟悉了。
哦,是王到了發。情期啊?那沒事了,大家都散了吧。
[雖說晚了幾百年,但是好歹王也終于迎來這一天了,大家可以放心,王終于長大了!]
[我們有王後了!]
[好哎!]
所有暗棘族都一臉甜蜜地埋在土裏休息,用精神力彼此交流溝通。
[一會等風停了我去弄只羊給殿下賀喜。]
[那我把五十年前的西服拿出來,送給王婚禮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