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v章
時間一晃眼之間就已經到了十一月底,布桑城早已轉涼。別墅區的林蔭道裏布滿了枯潢色的落葉。周唯一剛剛放學回家,扔了書包便問坐在客廳裏的爸爸:“媽媽呢?”
一室靜谧,只剩下小朋友清脆的聲音。周恪初擡了擡頭,袖長的食指在唇邊輕輕一靠:“噓,媽媽在偏廳睡覺,你聲音小一點。”
“又曬太陽吶。”周唯一點點頭表示知道了,然後便蹑手蹑腳地望偏廳走。
過了中間的音樂室和放映廳,偏廳坐落在別墅的最東邊,有一個一整面的落地窗戶。朝外望是家裏的小花園,只不過現在已經到了十一月底,一片蕭條。
霍明朗接受新治療手段已經有一個月的時間,病情反複,大概是吃了新藥,出現了短暫的記憶衰退現象。很多時候,前一句剛剛跟她說過的話她下一句就會忘了。一開始出現這種情況的時候,周唯一吓得大哭,以為媽媽又要把他忘了。
不過霍明朗這次總算有了個母親樣,從來沒有忘記過她的這個兒子。但是人越發沉默,随着治療時間由一整天改為單單上午之後,她無事便要在偏廳曬一下午的太陽。
這會兒她躺在藤椅上,已經悄悄的睡着了,身上蓋着的是周恪初的一件厚毛衣。她整個人蜷縮在那裏,看起來有點不安穩和可憐。周唯一見了,大眼睛眨巴眨巴,難受地揉了揉。
“媽媽……”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試圖叫了一聲,聲音跟蚊子一樣。
已經快下午五點半了,太陽幾乎完全落山,整個偏廳開始一點點變暗,周唯一靠在她媽媽的旁邊,見他媽媽沒有絲毫反應。
周恪初見周唯一進去很久,不知這小子又要幹什麽蠢事,放不下心便很快也到了偏廳。一進了門,就看見周唯一趴在霍明朗的耳邊,不知道在絮絮叨叨什麽。
“一一。”周恪初皺皺眉頭:“你媽媽在睡覺呢。”
周唯一不情不願地擡起了頭:“可是快要吃飯了啊,媽媽也不能在這裏睡一下午的。”他想了想:“爸爸,要不你把她抱到房間裏去吧。”
周恪初站在門口,一時間卻沒有動彈。室內越來越暗,霍明朗纖弱的身影落在他的眼底,總歸是太心酸。
他終于踏出去,在他的手碰到霍明朗的身體時,他心裏微微一動。霍明朗醒了。她雙目如炬,伸手就狠狠地甩了周恪初一個巴掌,大喝:“你是誰?!”
這一巴掌真厲害,周恪初腦子裏嗡嗡作響,可是手下卻不敢放松分毫生怕一個不小心霍明朗就這麽跌下來。
“混蛋!放我下來!你是誰?!”她又厲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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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一旁的周唯一忍不住皺着小眉頭嘆着氣。
已經十天了,他媽媽這樣不認人已經十天了,尤其對于他爸爸,每天就像是陌生人一樣。
周恪初慢慢轉過了頭,霍明朗一時間愣住了。眼前的男人,一雙眼如同深海,卻又如同死灰。他死死地抿住了嘴,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朗朗,我是一一爸爸。”
“我兒子的爸爸?!”霍明朗疑惑:“是親生的麽?!”
“是啊。”周恪初笑笑。
對于這個震驚的事實,霍明朗急忙轉過了頭向自己的兒子詢問。周唯一立刻點了點頭:“媽媽,你又把爸爸給忘了。”
每天都要重複的場景,每一次他都要親眼看到霍明朗臉上的表情。難以置信卻實實在在地發生了。周恪初苦笑,許多年前,霍明朗跟他去好萊塢的時候,曾經拼命拉着他去過當地的電影院,拼了命說到這了一定要看一部原汁原味的好萊塢電影。
他當初嫌棄她幼稚,可是時間太多,又難以打發,便勉為其難地陪她一起進去了。霍明朗高興地不得了,當時還是小姑娘的品味,挑了部羅曼蒂克的喜劇片。
明明是愛情喜劇片,霍明朗出來時卻哭得稀裏嘩啦。她一邊拉着周恪初的手,一邊擦眼淚,良久信誓旦旦地對着周恪初說:“初初,我要是得那種病,我也不會忘了你的。”
絲毫忘了自己是醫學生,說出這麽可笑而不合邏輯的話。
可是到了今天,周恪初低了低頭,看了眼對自己越發生分的霍明朗,只剩下苦笑。
那部電影的名字叫,而霍明朗沒有信守當初的承諾,她還是将他忘了。
周唯一看了眼有點落寞的爸爸,安慰地走到他跟前,握住了他的手,小聲說:“爸爸,我幫媽媽拍了dvd,她看一下就會記起來的。”
周恪初沒有說什麽,只是拍了拍小朋友的頭。
霍明朗很快就走出了偏廳,只感覺一切都有點詭異地熟悉,到了章含出來後,他開始每天一次解釋現在的情況。周唯一噠噠噠跑到自己房間,也将他一直以來的dvd給霍明朗看。
視頻資料,她已在這裏生活了很長時間,她有精神疾病和記憶缺失症。每一個在這個屋子裏的人都在視頻裏做自我介紹。
霍明朗一一看過去,第一個是她兒子,她唯一沒有忘記的人。
“媽媽,你快點兒好起來吧。”周唯一沖着鏡頭許下自己的願望,然後蹦蹦蹦跑到周恪初面前,他朝着鏡頭介紹道:“媽媽,這是爸爸。你等一下,我讓他自己說。”
周恪初英俊的臉出現在鏡頭裏,眉是眉,眼是眼,他靜靜坐在那裏,對着鏡頭卻有點緊張,好半天也不知道說些什麽。
“爸爸,你快點。還有其他人呢!”
被催促的周恪初低了低頭,終于說道:“朗朗,我是一一爸爸。”過了一會兒他慢慢說道:“你以前常叫我初初。”
霍明朗看完了整個視頻,她一擡眼就對上了周恪初黑亮的雙眸。霍明朗臉上不由得一燙,紅暈從脖子口慢慢往上爬,她古怪地皺着眉頭,小聲地說了聲:“對不起。”
周恪初只是搖了搖頭,這時候徐阿姨的菜已經端上了桌,招呼大家入席。周唯一知道其實對于自己媽媽而言,這裏除了他都是陌生人,便立刻拉住了霍明朗的手,說道:“媽媽,我們一起。”
霍明朗心裏舒了一口氣,順從地坐在了周唯一的身邊。
又是沉默的一桌飯,章含時不時地觀察着霍明朗的表現。霍明朗一邊給周唯一夾着菜,一邊還要躲避着這些令人不舒服的目光。
“章醫生,飯菜還合你胃口麽?”周恪初突然問了一句。
吃了這麽多天了……章含又看了眼霍明朗,頓時明白過來了。
霍明朗是多虧了這句話,才安安穩穩地吃完了晚飯。周恪初像往常一樣上了書房,公事他自從推掉之後就再也沒有接觸過,他這會兒一個人坐在臺燈下在看書。
霍瑜的電話來的時候,周恪初剛剛看完了國外對于記憶紊亂症的最新文獻。他腦子有點發沉,霍瑜說一不二的聲音便傳到了他的耳朵裏。
“喂,距離約定時間,還有二十天。”
就跟考試一樣的倒計時,周恪初腦子頓時像撥雲見日一樣清醒了過來。
“朗朗的情況,我已經知道了,周恪初,你要不要盡早認輸?”
“不過才十天,會有轉機。”
“哼。”霍瑜的嗤笑聲如此清晰地傳來,立刻挂斷了電話。
周恪初扔掉了手機,從書房出來的時候已經到了晚上十點鐘。他先去周唯一的房間看了看,小孩子睡得很香,被子卻被他踢得亂七八糟。周恪初伸手替他掖好被角,在小朋友額頭上親了親才離去。
在拐彎到霍明朗住的客房的時候,周恪初終于看見了等了很久的章含。
“章醫生,書房裏面談吧。”
進了門,章含邊單刀直入:“周先生,近期壓力是很大,治療是在瓶頸期,我知道您覺得可能看不到希望。但是我希望您不要放棄。”
周恪初捏了捏眉頭:“我知道了,當初用藥本身是個大膽的行為。”
“周先生,您也知道,往往突破了瓶頸,就是成功了。”章含瞥眼拐過了書桌上的期刊文獻,頓時笑了:“是我多慮了。”
還在查閱醫學文獻的人,幾乎比他都要專業,怎麽可能放棄?
周恪初想了想:“最近也要照顧她的情緒,畢竟她不斷地在忘記我們又重新認識我們。”
章含行醫多年,其實也難得遇到這樣的病例,早有些摩拳擦掌的意味,越是困難便越是挑戰。可是現在被周恪初這樣一提醒,才知道自己操之過急。
“你說得對。”章含頓時有點懊惱:“我有些欠考慮了,病人的心情也很重要。催眠術還是需要建立信任,這段時間我會考慮以陳雙的心裏治療為主。”
周恪初終于點點頭:“謝謝你。”
作者有話要說:文案上寫的更新頻率,也就是一周五更,周五周六休息,從下周開始一直到本文寫完~這周的話我就日更,當然前提是123言情不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