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⑤
這會要是在家,林沉也不至于慌成這樣。
山路不上不下,前不着村後不着店,一個人也沒有,林沉手機還沒電,簡直就是絕路。
天色這樣晚,林沉跪在地上抱着謝湦的頭枕在自己腿上,雨水在臉上亂拍,他腦海裏冒出一個荒唐的念頭,謝湦不會要死了吧。
雨下的好大,謝湦的額頭燙的很,林沉抱着他的腦袋好似抱着一個鐵水壺,而懷裏的人不停地打顫,嘴裏叫着冷。
謝湦每喊一次冷,就好像在林沉的心髒上狠狠踩了一腳。
“謝湦,謝湦。”
小時候聽門口的鄰居們聊天,說到如果小孩子發燒老是不好,一定是因為魂魄調皮跑出去玩了,得不停的喊名字叫魂,把魂魄找回來,這個燒才能退去。
林沉不知怎麽就想到這層來,他感覺謝湦睡着的話很危險,只要喊他的名字就能吊住魂魄,這樣就不會一睡不醒。
天黑的路都看不清了,雨依舊沒停,身上的衣服濕透了,肩膀重的很,林沉心也沉重,他費力把謝湦馱到背上,剛起身腿發軟,膝蓋砸到了地上,撞到一顆石頭上,鑽心的疼痛像劇毒似的蔓延全身。
林沉咬了咬牙,力道失了衡,牙齒咬破了嘴唇裏的嫩肉,血的味道在嘴裏彌漫開來,刺激的他腦袋更加昏沉。
“謝湦,你,你——”他本想說你還好嗎,轉念一想,發燒的人身上難受透了,怎麽會好,于是改口說:“再堅持一會,往前走一走,就,就能打到車。”
手機被緊緊抓在手裏,他現在最後悔的就是沒有學駕照,要是學了駕照就能自己開車,到時候去哪玩都不用坐“11路公交車”,還有效防止出各種意外。
有錢了他一定要去學個駕照,林沉心裏想,過了半秒他反應過來,有駕照沒有車說個什麽玩意兒?
靠!
後背被謝湦的體溫傳導的火燙,林沉特別慌神,他這一路蝸牛似的沿着山路走,一直在跟謝湦說話,可謝湦沒有一句回他的,人在這種時候特別容易胡思亂想,林沉想不瞎想都難,他總覺得別因為自己,讓謝湦發燒發死了。
網上就有新聞報道說過小孩子發燒家人不注意送到醫院已經無力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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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己的體力快要透支了,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他一身的注意力都放在謝湦身上,現在把謝湦送去醫院算是支撐林沉他自己活下去的信念了。
可這走下去,除了看不見的路盡頭,就只剩越來越黑的夜。
可能連自己都要挂了。林沉想。
“我、我再看一眼手機。”林沉說這幾個字都累的不行,剩下的話索性都撂在肚子裏。祈禱現在這個地方能有信號,讓他打個車。
手機屏幕被雨淋的都看不清,林沉在密集的雨點縫隙中間看到了救命的一格信號。
“有信號了!”希望果然能給人帶來力量,林沉嘴角的笑都大了些,一團芝麻糊的腦漿這會泾渭分明,他岔開腿,将下盤放低,這樣謝湦的重量完全落在他背上。穩當後,他另一只扶着謝湦的手就可以收回來,長時間發力托重量,林沉劃動手機屏幕的手一直痙攣,直到成功約到出租車,他才松了口氣。
現在只要安心等車來接就好。
林沉偏頭對昏睡的謝湦說道:“馬上就可以去醫院了,謝湦,你、你別死啊。”他終于說了心中擔心的話,卻依舊不太踏實。
天真的太黑了,而且還下雨,萬一司機師傅覺得山路不好走,開了一半後悔取消訂單,那他們今晚真要喪命于此了。
“呃……”
背上的謝湦好像醒了,估計哪裏難受,嘴裏哼唧唧的。
“謝湦?”林沉聽到背上有動靜,忙問:“你醒了?難受麽,我打到車了,馬上就能去醫院,你再撐一會。”
謝湦估計難受的很,腦袋不停擺動,一直找不到舒服的位置。
“好難受。”謝湦動了一下,幅度稍大,背上好像有什麽東西掉到了地上。
那是林沉的外套。
“怎麽了?”林沉背着他看不見謝湦的臉,聽他嘤嘤呻吟也只能幹着急。
“難受。”謝湦眼睛閉着,嘴巴艱難的蠕動。
“哪裏難受啊?”
謝湦在他背上動的越來越厲害,林沉只好小心翼翼将他放下來。這祖宗燒的沒力氣,腳站不穩,幸好林沉早有先見,自己兩腿着地,給他當了肉墊。
林沉現在身上髒兮兮的,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地方是幹淨的,不過他也管不了那麽多了。
謝湦半佝着身子,上半身躺在林沉腿上,喊着胃難受。
一般胃不舒服,用手揉只會加重,在救護車沒來之前,最好的緩解方法就是盡可能的彎腰,靠擠壓來壓制這種不舒服感。
雨下的小了點,林沉下半身都麻了,他盡力彎腰給謝湦遮雨,一手扶着他的頭,另一只手給他順背。
“車馬上就來了,不過兩分鐘我們就能去醫院,去醫院胃就不難受了。謝湦,再忍兩分鐘。”
說兩分鐘不過是安慰,就這天十幾分鐘夠嗆。
“你再閉眼眯一小會,不想就不難受了。”此刻,林沉的夢想變了,他現在最希望自己是個醫生,雖然身邊沒有急救設備,但心中常儲急救知識,這個時候肯定能派上用場。
人倒黴到一定境界就會轉運,這話一點不假。老天是可憐他倆,網約的出租車來了。
林沉先把謝湦扶進了車裏,自己才鑽進後座,他将謝湦的腦袋拖住,讓他躺的舒服點,心急如焚的朝司機師傅喊道:“師傅,就去目的地附近最近的醫院,麻煩了,多多少錢我再給。”
兩人身上都濕透了,司機師傅本來看兩人身上髒兮兮的弄髒了自己的車,透過後視鏡看他倆估計還是學生,其中一個貌似還蔫了,心中大善,也不計較許多,掉頭就踩了油門。
路上,司機邊看路邊跟林沉說話。
“怎麽了,你那朋友身體不舒服還是哪受傷了?”
坐上了車,如果吃了一顆定心丸,這一天的疲憊席卷而來,竟讓林沉有些大喘。
他心髒砰砰跳,濕手在謝湦身上不好落,于是在裏面的衣服裏揩了揩後,覆上謝湦的額頭。
燒一點沒減,這車再不來,怕是真的要燒死了。
“發燒,有一會了。”
“怎麽發燒了,還往山上跑,這景區的天陰晴不定,要來玩最好跟團,一個兩個人的最好別瞎跑。”司機師傅語重心長地建議道。
林沉謝不起來,他倆已經一股勁跑來玩了,還已經出了這幺蛾子,現在聽了這些話有什麽用,能後悔麽?
一路上,謝湦像個蚯蚓似的在林沉身上不老實的亂扭,林沉知道他難受,但是沒辦法,他的情況只有去醫院才能好。
好在一路上沒什麽車,司機也很給力,在不超速的前提下,開得又快又穩,順暢地将他倆送到了醫院。
到了醫院一切都好辦了,有醫生護士幫忙,林沉懸着的一顆心總算是安穩着地。
謝湦打了吊針,在病床上睡着了,林沉一身濕衣服待着用體溫給烘幹,直到此刻,他的神才完全歸位。
林沉松了一口氣,眼角隐隐發燙,他回想這一天發生的事,就好像在做夢一樣。
現在夢醒了,定眼看着病床上躺着的謝湦,才知道原來這糟糕的夢其實是真的。
要是當時沒有那一格信號,自己和謝湦還不知道在哪呢。
或許兩人都倒了,過個七□□十天碰上個人,屍體早就變成幹屍了。
到時候過不了幾天,新聞上就會報道,柳山景區發現兩幹屍,經調查是某某高中剛高考完的高三學子,太可惜了。
苦到極致便是樂,林沉心裏陣陣發笑,這大好的時光才剛開始,居然就要結束了。
天氣雖然熱,淋了一場大雨,這會卻也周身發冷。
想洗澡,林沉看了眼手機,現在才晚上八點多,謝湦的點滴吊了一半,醫院獨有的消毒水味盈盈滿滿灌了一鼻子,晃了林沉一身寂寞。
這不是在家,是在外面,淋了雨回家洗個熱水澡鑽被窩好是快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能回哪兒去,出門左拐右拐容易迷路,還是老老實實待在這,等謝湦燒退了,回去馬上洗澡睡覺。
談到謝湦,林沉這眼睛又粘到他身上去了。
長得是真帥,燒的嘴唇發白也擋不住他那張俊臉。
所以自己喜歡他是因為他長得帥麽?林沉心裏默默琢磨。
他心裏清楚,帥是一部分,不過更大的一部分,都是在從小一起長大中慢慢積累起來的。謝湦性格好,率真,皮但善良,他總是在不經意的瞬間,一個小動作給林沉來上一個心靈上的沖擊。
比如小時候,韓覓還在,他們仨一起去鑽山洞,後來被一只大的出奇的老鼠吓得在洞裏逃跑,那洞矮,逃跑起來不怎麽方便,仨人忙着逃命,急的忘了洞的高度,腦袋時不時磕到洞中的石頭。
林沉跑的慢,韓覓打頭陣,他就被斷後的謝湦拖着屁股跑,他那時手短腳短,跑的磕磕絆絆,被石頭磕的又疼,跑的更慢了,後來,他腦袋沒有磕出花,完全得益于他頭頂上罩着謝湦的手掌。
這樣的事有很多,林沉追着謝湦看,久而久之就喜歡上了,長大了,他明白這世道,可世道何其大,誰又能管的上他呢。
他當時察覺自己對謝湦是有感情時,并沒有抱着希望能跟他在一起,只是後來偶然一次,謝湦忽醒忽醉,親了他一口,不在一起很難收場,于是他倆就莫名其妙的談了戀愛。
戀愛期間,謝湦對林沉沒有變,以前什麽樣子,現在還是什麽樣子,兩人吵架也是小吵小鬧,每次吵架所導致的分手都是作,兩人都作,不過好歹兩人都能清醒認識到,因此并不會真正分道揚镳。
只是自過完年,謝湦對林沉的态度好像沒有以前那麽好了,這種變化林沉是能感受的到的,他思來想去也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而且謝湦這種變化細微,不太好張揚去找原因。
林沉心細也細不到鑽進謝湦的肚子裏,當他的蛔蟲,他最多也只知道五月份不要惹謝湦是因為韓覓,那他又不是上帝,什麽都知道。
“……覓……”
病床上的謝湦含糊說了什麽,林沉聽見聲音,從凳子上站起來,沖到病床前,盯着謝湦的臉。
“說什麽?”他輕聲細語,将身子靠近了些。
靠近了,謝湦一點聲也不發了。林沉看他稍微回了點氣色的嘴唇,心神一動,在他唇上輕點了一下,皮道:“背了你一路,讨個賞。”
作者有話要說: 珍愛生命,外出游玩一定要在大人看護下,如果實在想自己一個人出去闖,也請務必保證自己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