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在末世文搞修羅場

第6章

末世爆發之時已經是夏過秋初，白日的溫度勉強算得上暖和，晝夜溫差卻是很大。

還好毛絨睡衣和高體溫同胞能将難熬的寒夜變得不那麽漫長——盡管因為姿勢的蜷縮讓叢郁這一覺睡得腰酸背痛。他悠悠轉醒之時天已經大亮，宿舍的門也開着，給這間沒有窗子的小屋帶來些暖光。

受了傷的小姑娘還在睡，看手臂上的紗布大約是已經換過了新的。不知為何有了微妙老父親心情的叢郁檢查一番床頭的燒傷藥，确保那兩個人有好好給陸晴換藥，這才下了床。

這間小宿舍和廚房的門是聯通的，因而叢郁只是微微轉頭就看見那邊在忙碌的兩人。

若不是當前這個凄涼的大環境，看起來還真有幾分歲月靜好的安心。他沒去打擾那對主角，而是一邊去洗漱一邊開始在心中過劇情。

劇本裏沒寫下一個故事節點的發生日期和時間，只用了一個輕描淡寫的轉場就将幾天時間一帶而過。但小說裏是一種寫法，現實生活中卻遠沒有那麽好過。

水管裏流出的水冰涼，澆在臉上凍得人嘴唇發麻。他匆匆洗了臉便去看手腕上的電子表，卻是一愣：這表經過昨天的折騰，時間已經停留在了今日淩晨。

“早啊兔子。”陸然笑嘻嘻地端出來一塊烤得微焦的面包：“來吃飯了，這面包可是我親手烤的。”

他旁邊站着的左萬就好像一尊好看的雕像，抱着手臂一動也不動，但身邊的臺子上卻放了一杯還在冒着熱氣的牛奶。

叢郁動了動耳朵，對于“兔子”這個稱呼充耳不聞，畢竟一個稱呼對他來講并不重要：“我的表壞了。”

他的手表，幾乎就是他的本體。

沒了手表他就無法精準掌控出門掃蕩物資的時間，無法推算自己在戰鬥中又多用異能支撐了幾分鐘，無法像原本那樣強迫症一般地将所有日程項目都精準到秒數。

“那有啥，這超市裏……”

“今天我們跟你去掃蕩。”

“哈？”

陸然一個回頭，莫名其妙地看左萬：“你說啥？”

“我說我們跟他去。”左萬的嘴角微微下撇着，精細的弧度恰到好處地勾勒出幾分不滿：“你愛去不去。”

“……諸位，”叢郁用指節揉了揉太陽穴，“我說，我的表壞了。你們誰還有手表之類的嗎？”

“沒有。”

這次幾人終于重新對到了一個頻道上，陸然沉默着沒說話，自然就只剩下左萬還在回應他：“所以今天去幫你找表。”

劇本裏沒寫到的地方的确可以由他自由發揮。

叢郁皺着眉頭思索，按照從前的經驗來講，只要不做得太過分，後邊的劇情就不會發生改變。況且在下一個情節裏左萬會主動要求出門——所以按照邏輯推測，這人有了異能之後偶爾出一次超市門應當是沒什麽大不了的。

昨天一個不慎引來的一連串效應惹得叢郁有些精神過敏，但他又一次看一眼自己腕上那只徹底停了的電子表，還是表情複雜地輕輕點了頭。

“……我就不去了。”陸然撇嘴，大步流星走去陸晴床邊倚着坐在地上，“我妹，我不管是帶着還是把她自己放到這兒，都放不下心。”

叢郁不□□寧地把牛奶喝完，又咬了幾口面包，臨離開超市宿舍前還認真看了眼這裏擺着的小鬧鐘，以方便之後随時計時，而左萬則是看了他一眼，忽然從口袋裏拿出一只手機來遞給他：“當表先用着。”

在這個無線電并不太靈光的時間點，手機這種東西帶出去戰鬥只能算是累贅，一個不慎摔了碰了連維修都找不到人。叢郁不太情願，但鑒于他自己計時定然沒有手機鐘表精準，索性便接過對方的手機來收進了毛絨睡衣的肚兜裏。

“……”

睡衣。

穿着這行動不便的睡衣去掃蕩——一時間這位上班族也想不到今天究竟是哪一件事能稱得上“最糟”。

這城市之前的繁華已經在病毒爆發後煙消雲散，留下的空蕩地形和沒有人煙的街道馬路讓人辨不清方向。但叢郁身邊這位曾經是在Z市吃得開的大少爺，至少在識路這方面看起來比叢郁強上不少。

“這附近不遠就有購物城，”左萬走在他身側，但是因為腿長的緣故沒幾下就超過叢郁一個身位：“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到手表，也不知道那些東西還能不能用。”

叢郁垂着眼睛，默默小跑兩步跟上。

他一米七出頭，這人少說一米八五。

左萬沒有要放慢腳步的意思，“這附近的怪物一直這麽少麽？”

四下無人，與病毒剛爆發的日子相比，如今的Z市荒涼了太多。這裏原本該是人流密集喪屍爆發最嚴重的地區，但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在病毒全面爆發前，這裏先經歷了一場大地震。

當時的Z市仍有可以居住的地方，但迫于對餘震的擔憂，多數有條件的居民都提前搬去了外地，唯有這大少爺為了尋找失聯的父母跑來Z市。

于是等待第二波地震來襲、喪屍病毒爆發後，Z市反倒成了相對喪屍不多的城市。

叢郁點點頭，忽然意識到走在前邊的人應當是看不見的。他接着小跑追了兩步，才輕輕“嗯”了一聲當作是回應。

“挺好。”

好什麽？

叢郁瞥他一眼，又拿手機看了表，9：32。

為了能在正午時趕上午餐，他們至少要在十一點半前返回——那麽就是還有兩個小時。他想了想，發動異能讓一些藤條順着地面蜿蜒而去。

這些他催生的植被并不能感應到無機物，但在提前預判喪屍和野獸方面卻是很好用。

為了确保今天不會再像昨日那樣突發意外，他還需要更加謹慎才行。

“這是陸然說的探測用的異能？”

見到那些灰綠色的藤條，左萬卻是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他的眼睛本就像貓，此刻再面帶懷疑的模樣讓叢郁忍不住聯想到豹子，随即有些不太舒服地後退了半步。左萬見此放松神态，好似什麽都沒發生那樣又正常向前走去：“沒什麽。”

只是，總覺得這東西看起來脆弱得不堪一擊，他有些難以想象前些日子對方獨自在外的情形。

這世界設定中的異能力并非以量為至高标準——雖說是有那麽一部分佼佼者天生擁有着非常強大的精神力，使得他們的異能看起來比其他人的更加能打出傷害，但若是想用異能力延伸出花式不同的作用，還是需要異能者對于異能的“精确控制”。

叢郁又小跑幾步，忍不住去看自己催生出的那些藤條。

他的木系異能，并沒有升級的空間。

人類異能的存在是由于病毒侵染，加強了不同類型人類對于各種自然元素的親和度。就像在病毒爆發前有些“超能力者”天生就更加吸引電一樣，這些異能者更加吸引其他的元素。

而原本就沒有任何親和度的人則在體能和體質上産生了質變，這便是所謂的力量系或者速度系異能。

只是上帝總是偏愛一部分人的。

有些異能有着強力的發展空間，有些異能卻在一開始就定下了天花板。而叢郁既然已經拿了配角劇本，自然便是不受偏愛的那一方——他的木系異能在起初顯得還算強悍，等到其他人的異能開始進一步升級，他自然也就會被落在這末世的死角不為人知。

“拿着。”

面前忽然直直地抛來一把小型匕首，鋒利小巧，不過巴掌長，還帶了刀鞘。

叢郁将那刀拿到手便愣住了，這東西看起來并沒有那麽精細，甚至連刀鞘都是和刀柄、刀刃同色同系的金屬。

叢郁幾年來的職場生涯讓他的觀察力飙升不少，兩人順便路過的那些鋼筋水泥都在他的觀察範圍之內。他注意到一塊水泥中支棱出來的鋼筋截面整齊，順手便将匕首的長短擱上去對比了一番。

“……我又不會害你。”左萬開始有些微妙的不爽了。

給你的你就接着，這是他作為大少爺一貫的作風，而面前這人卻一而再再而三的不領情。

“謝謝。”

叢郁只是語氣淡然地朝他道謝，将那匕首一并收起來後多餘的話卻是沒說。

社交經驗告訴他，哪怕刀具在他這裏的作用除了砍瓜切菜就再無其他，也沒必要将這話告訴對方。

更關鍵的是——

兩人身側數十米之外，忽然拔地而起四條粗壯枝丫，将幾個撲棱着的喪屍困在空中動彈不得。

好弱。

這是左萬的第一反應。

他有了異能後自然地就對自己的能力有所認知，清楚地知道這四個怪物甚至不需要他動用異能就能殺掉。

卷着喪屍的枝丫愈捆愈緊，幾秒鐘之內就精準地将那幾顆已經腐爛一半的頭顱勒斷了扔在地上。

弱。

左萬皺眉，冷不丁地忽然對上了叢郁有點發亮的眼睛和微微握了握的拳頭。

對方一向是冷靜、淡漠的，好像什麽事都沒有他心裏那張精準到變态的時間表重要。但此時，左萬第一次看見了這人有點兒像小孩兒的一面。

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左萬想了想：“挺厲害的。”

叢郁繃着嘴角，好像還是那副禮貌又疏離的樣子，重複地道着謝，但左萬分明看到他眼裏閃爍着小星星。他沒拆穿，而是只留給叢郁一個轉身的背影，一路順着記憶中的道路去找他們今日的目标。

多虧了這裏的地理位置位于Z市中心，各大商場中展示售賣的東西都不會是像叢郁原本手上戴的那塊殘次品那樣經不起折騰。

至少，只是被埋在土裏幾天并不會讓那些號稱堅固防水耐用的高級表損壞。

街道上散落的食物和衣物多數早已被掠奪過一番，所剩無幾。但像是手表這一類對常人來說可有可無的用品卻是無人問津。兩人不過是循着斷裂的廣告牌一路找過去，很輕松就在廢墟之下找出幾塊手表來。

但确實沒有能穿的衣物。

叢郁穿來這些天來第一次有了郁悶的情緒，在随後的幾個劇本沒有寫到的日常中也只能盡力忽視自己的不便，就這樣光明正大地穿着一身連體睡衣在外邊掃蕩。

另外兩人提出的輪班陪他出門收集物資的建議也被他婉拒——為了不讓劇情進一步偏移，這位勤勞上班族付出了太多。

末日爆發後的時間其實過得很快。

每天除了固定時間出門掃蕩、剩餘的幾個鐘頭都用來在超市裏躲着茍且偷生。

只是随着時間推移，這斷了電的超市顯然已經不宜久留。

晝夜溫差多裹些鋪蓋總能解決，況且他們這裏還有陸然這個人形暖爐，問題倒也不算太大。

但食物沒了冰箱卻無法儲存。

叢郁久違地踏進廚房，只為了聽聽那兩位讨論的要緊事：“不能吃了？”

陸然捏着鼻子拎着一塊肉：“前些天這些東西還只是有點不新鮮，今天就臭了。”

超市裏食物儲存本就不多，僅有的那些也多數是生鮮和奶制品。雖說還留有些泡面和火腿，但長此以往這些東西總是會不夠吃的。

此時正是一大早，叢郁沒等到早餐，正胃裏空空的難受：“還有些罐頭粥。”

“儲備不多。”

左萬很少露出這種凝重的表情，而他又是對這間超市最為了解的人，此刻這話一出，幾人的心情都沉了下去。

他看着另外兩人不知所措的表情捏緊了手裏的叉子，一個不慎之下那可憐的叉柄都有些扭曲：“我們換別的地方吧。”

這場災難剛來，他不甘心就這樣在這方小超市憋屈到死。

叢郁一早就知道對方會說出這席話，卻是頭一次看出來對方細微的表情。通過劇本的文字描繪出的主角雖說也算生動，但并不能和他所見到的真人所匹敵：“換去哪？”

“我們甚至沒有車。”陸然苦笑起來，幾秒之後又精神抖擻：“不然，我們去搶——”

“啊！！哥哥！！哥哥！！！”

突然爆出的小女孩聲嘶力竭的尖叫讓陸然幾乎一躍而起，叢郁一愣，立即意識到劇情終于又發生了。他一轉身跟上陸然的腳步就跑，半程時忽然一頓，回過頭來。

左萬沒動。

方才因為食物短缺而出現在他面上的凝重表情已經消失不見，此刻對方站在那裏時又成了原本那種冰美人的模樣，讓人打心眼裏發寒。

叢郁只是看了他一眼便不再關心，重新追出門外。

“哥哥……哥哥，我手疼……”

陸晴被一個滿身肌肉糾結的大漢死死抱在懷裏，那人可不管小姑娘受了什麽傷，扛麻袋一般扛着陸晴就往外跑。

陸然眼睛都紅了：“我□□二大爺！放手！”他幾乎咆哮着扔出一個大火球朝着那大漢打過去，又擔心會再次傷到陸晴，只能朝着對方底盤揍。

然而大漢雖然身高體胖，行動卻是敏捷得很，輕松幾個翻滾竟然就躲開了火球的追擊。

“嘭”地一聲響，就在火球和大漢之間驀地隔開了一道水牆，将火球撞得爆裂開來。

“操！”陸然暴躁地一錘旁邊的門，歪歪斜斜的玻璃門差點碎了個幹淨。

怎麽他找人的時候沒這麽多異能者，被找事兒的時候這一個個花樣多得很的家夥都冒出來了？

還有完克他的水系異能者！

叢郁當機立斷，催生了韌性極強的藤條穿過水牆想把陸晴奪回來，然而藤條剛進到對方的區域便被對面另一個看起來瘦瘦小小的女生一手抓住了，輕飄飄地一揚，連根拔起。

力量系。

熟讀了劇情卻沒記清人物的叢郁咬了咬嘴角，沒想到這小姑娘才是這裏邊的力量增幅異能者。

幸好這藤條與叢郁并不相連，不然按照剛才那小姑娘的力度，就連叢郁也能被這群人掠去了做人質。他攔住紅了眼要往上沖的陸然，見對方似有話要說，便往後輕輕退了一步。

“哎哎~”

幾人中的另一個女性走了出來，步履間搖曳生姿，踩着高跟短靴，短短幾步楞被她走出了T臺的味道。

她朝着兩人抛了個媚眼：“小弟弟們，讓姐姐進去拿點東西好不好啊？”

陸然腦袋發昏，“把晴晴還我！”

“啧，”對方看起來還委屈上了：“怎麽聽不懂話呢。讓姐姐進去拿點東西，這小姑娘我就還給你。”

“放什麽屁呢，是誰聽不懂話？”

那女性可惜地咂咂嘴，纖纖手指伸出點着自己下唇，“哎，你們可沒有談條件的權利噢~”

“你看，這可愛的小姑娘也在我們這裏。是你的妹妹嗎？”

“我們還有水系異能者。”

角落站着的那名陰郁男性歪着嘴笑了笑，順便招了招手。

“噢，那邊那個木系的……感覺挺弱的，寶貝兒？”她回頭，親昵地摸了摸另一個小女孩的臉蛋：“我家寶貝兒應該就能對付你了。是吧？”

小女孩兒乖巧地點點頭，眯着眼睛笑得很可愛，絲毫不見剛才扯斷藤條時的暴力模樣。

她開心地輕笑兩聲：“所以呢~為了你們三人的安危，我建議你們稍微讓一讓路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