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漂白

第64章

“跟你爸爸态度有好點。”秦鳳蘭淡淡的說,眼睛都沒看一旁的兒子。

程亦錦沉默了半晌,直到秦鳳蘭泡完茶慢條斯理的往他這邊看一眼，他才緩緩的開口：“我昨天是有點沖動了……”

程亦錦頓了頓，在母親柔和無波的目光下漸漸露出真實的煩躁的表情。

“我爸讓我跟一個女人結婚。”因為坐在他對面的人是秦鳳蘭,他那個永遠淡定,像是一切都掌控在手中已經操控大局的母親，所以程亦錦說完最近一直令他煩心的事情，事情雖然沒有解決,心情卻開闊了不少。

“我聽說了……”秦鳳蘭果然知道,纖長如凝脂的手指擺弄着紫砂茶壺蓋，淡淡的反問道：“那又怎麽了？”

程亦錦擡頭，他眼神中明顯的抗拒讓秦鳳蘭突然意識到，她這個外人眼中厲害得簡直沒有弱點的兒子,在某些方面，還純真得如孩童。

雖然，這也未必是壞事兒。

但是……秦鳳蘭輕輕地垂下眼睛笑了，像是個極為寵溺孩子的母親，擡起頭來時笑着說：“婚姻對你來說這麽重要嗎？至于當着那麽多幫衆的面讓你爸爸下不來臺，把局面弄得這麽僵持，值得嗎？”

秦鳳蘭在她兒子跟她丈夫在外面因為聯姻一事發生口角，半個小時之內她就知道了所有詳情。所以，這一次，她真的覺得程亦錦有些方面做得太決絕了。她今天找程亦錦來喝下午茶，也是想要跟他好好談談這件事。

“媽，你應該知道我的心裏怎麽想的。”程亦錦眉頭蹙着，眼神深沉的說道：“你是責怪我不該當面拒絕爸嗎？可是當時的情景是不容我選擇。而我，不能跟那個女人結婚……”

“為什麽不能呢？”秦鳳蘭突然開口打斷他的話，漂亮的眼睛與他對視，眼神中還有慈愛，卻也有一絲程亦錦很少看到的狠戾，她的聲音依然溫雅動聽：“我早就發現你在某些方面天真的可怕，比如感情吧。你喜歡那個男人，我從來沒有反對過，甚至還幫你在國外擴展勢力，就是想讓你有一天不用因為軟弱而讓人控制。但是，你還是讓感情控制了你，什麽事兒該做不該做都分不清楚了。感情用事，換句話說，就是婦人之仁！”

秦鳳蘭最後的話說得極狠，至少，程亦錦的記憶中，她從來沒這麽訓斥過自己。

婦人之仁……程亦錦的心裏因為這句話抽動了一下，放在腿上的雙手輕輕攥起。

“我說的你不喜歡聽？”秦鳳蘭依然用淡淡的聲音，話音裏卻已經聽不出半分的笑意了。她目光如針的看着程亦錦，字字如刺，不容拒絕的刺進程亦錦的耳朵。

“可是不喜歡聽我也要說給你聽……以你現在的身份，除了我，再不會有第二個人告訴你這些逆耳忠言。現在是什麽時候了，程亦錦，你還這麽随着性子來！你想愛誰就愛誰，你有這個自由，但是不負責任的為了你的愛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任意妄為，就是你的錯。出了什麽事情，也都是你不可推卸的責任。現在‘青色’底下發生的變動你不是看不清，你爸爸手底下的人有多不安分你也應該知道些，還有他們現在一個個在你爸面前争着搶着邀功，你還是以為就憑你是我的兒子，誰也就動不了你的地位了？”

秦鳳蘭口中的“他們”，程亦錦知道是指誰。他也知道，她說的都是真的，沒有半點吓唬他的成分。

如果不是近期“青色”真的有大變動，很多蠢蠢欲動的人甚至觊觎着那個最上頭的位置，秦鳳蘭也不至于把話說得這麽狠。

程亦錦的眼色有點陰郁，倒不是因為他母親的訓斥讓他生氣，而是這些擾人的小醜們卻是給他造成了點困擾。讓他的心裏很不痛快。

“我沒有那麽想……只不過……”程亦錦非常緩慢的說道：“‘青色’這個人人争搶的大餡餅也沒那麽好吃，如果他們非要搶，我沒必要因為這個犧牲我不能犧牲的東西，大不了，就讓給他們……”

程亦錦也料到，他的話可能會讓秦鳳蘭生氣。

果然，秦鳳蘭美目一豎，語氣瞬間變得尖利。她說：“程亦錦你居然說出這樣的話？我當年幫你是為了讓你在選擇的時候有退路，而不是遇到困難就輕易的撤退，你以為我會讓別人說，我秦鳳蘭的兒子鬥不過一個程宇在外面養的女人的兒子？你還讓我讓我有臉面了？”

秦鳳蘭深吸一口氣，從自己兒子的臉上還真看不出什麽表情來。她輕輕嘆息了下，語氣有些緩和：“就算你不在乎面子名聲，我還在乎呢。就算是讓你為了我，也不能讓別人把‘青色’搶去啊。你說呢？”

“恩……”程亦錦反思了一下，覺得也是自己考慮的不周全。而且他之前也沒想到秦鳳蘭很在意這些面子名聲的事兒，因為畢竟程宇在外面玩了這麽多年女人，她這個正牌夫人都顯得很不在意，甚至連程亦錦也以為她是一點都不在意的。更甚至于，他從來就不覺得秦鳳蘭會在意什麽。這個女人，給人的感覺就是太單薄了些……

所以，既然她這麽說了。程亦錦沒有理由拒絕。

“我之前沒想到你會在意這些……我明白該怎麽做了。你放心。”程亦錦漆黑的眸子深沉得不見底，語氣低沉，卻字字铿锵的保證道：“你放心，只要我想要，‘青色’就誰也搶不去。”

這才是她的兒子。絕對的霸氣，絕對的自信。

秦鳳蘭滿意的喝了口茶，擡頭看到程亦錦沉思的表情，思索了輕輕的勸道：“也許你用別的方法也能搶回主動權，但是聯姻現在無疑使最有效的方法。我想你的那位，只要跟他說清楚，他應該也不會在意。可是對你來說怎麽做就有太大的區別了。如果你還是選擇不，你失去的就不僅僅是這次聯姻的機會，還有你爸爸的失望，把機會拱手推到別人懷裏。因為他完全可以為了那單生意，在‘青色’裏再承認一個兒子……”

因為，程子英本來也是程宇的兒子。況且，程亦錦屢次忤逆程宇……

秦鳳蘭以為她說的這些都很有說服力，可是卻依然看到程亦錦堅定的搖搖頭。

他說：“媽媽，你放心。只要你想要，‘青幫’就是我的。但是方法你就不要管了，我會有別的辦法。”

言外之意，就是他還是不考慮最簡單的聯姻方法……

秦鳳蘭苦笑了下，心裏微微嘆息，心想，她的這個兒子，這麽癡情，到底像誰啊……某段不願意回憶的記憶強硬的出現在腦海裏，那人深情的眼睛想一個魔咒，讓她的心一下子針紮一樣疼……秦鳳蘭條件反射的去抓從不離身的佛珠……就在這時候，她聽到她兒子輕聲的問道。

“不要再勸我了。同樣的道理，不管是虛情假意，我爸爸在外面這麽多年……媽你不會傷心嗎？”

秦鳳蘭漂亮得纖塵不染的手指不停地摩挲着手中暗黑的佛珠，半晌才吐出兩個字：“……不會。”

“因為我從來也沒愛過他。如果愛……會傷心吧……”

程亦錦從來沒看過她這種表情，她說這話的時候，仿佛還帶着一絲追憶，眼神游離。那副表情突然很讓人心疼。

程亦錦也從來沒想過她的答案是這樣的。就像是從來沒有人了解過這個被傳聞了無數種版本的女人，程亦錦覺得就連程宇，都不會了解她。

曾經，程亦錦總覺得自己是她最親近的人，因為自己她的兒子，現今唯一跟她有血緣關系的血脈。

可是，今天她的話，她此刻的表情，讓程亦錦突然覺得，自己也從來不了解她。至少，她的內心有一個世界，是連自己都從來不曾走進的。那個世界，有沒有人走進過，程亦錦突然很好奇……

“那，媽媽你這輩子，有愛過誰嗎？”程亦錦把腦子裏想的問了出來，他以為她不會回答的。卻聽到他媽媽這樣說。

“……有……不過死了……”秦鳳蘭淡淡的說，臉上露出淺淺的笑，這笑卻凄婉得讓人心都跟着揪起來。

程亦錦沉默了，他沒想到會觸碰到上一輩別樣的心思。很久很久以前，他以為秦鳳蘭這樣委曲求全，忍受着程宇在外面一個又一個女人，是對程宇的愛。

卻原來，可能真正可憐的，反倒是自以為是的程宇。

錯過了，就再也不會有了從。程亦錦從他母親的表情中得知這個結果有多難以承受。所以他在心裏再一次堅定的告訴自己。這輩子，除了死亡，誰也不能從他身邊奪走他的愛……

程亦錦離開後，秦鳳蘭坐在二樓會客室的茶桌前久久未動。

她想起，曾經也有那麽一個人，為了不讓她受一點委屈，不惜與全世界為敵……明明那麽傻，可是當有人摔破頭也笑着為自己做的時候，自己就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那些都是太久太久以前的事情了，久到每一次再想起來，都分不清那是一個美麗的夢，還是真的發生過……只不過，它已經刻在她的生命裏……

秦鳳蘭想起兒子為自己所愛之人付出的一切。突然覺得很羨慕那個男孩兒，也有一個這樣全心為自己付出的人，也還有可以珍惜的機會……